回乡偶书

    又回了一次故乡。说“又”是因不到一年前曾回过，那是进驻城市后近十年没有回去的一次，颇有感触。而今，我不用亲见也能描述出故乡小镇的样子，凹凸不平的砂石路面，两边是连排的二层小楼，各家门市的招牌参差不齐地挂在那里，就如在门楣上打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补丁；机动车嗒嗒地吵嚷着沿街而过，得意地弃下跟风而起的尘土；哪家外放的音箱里不时地传出当下最流行的歌曲，而街上三两的行人没有目的般地在这歌声里向前游动。这应该是夏季一个让人慵懒的午后某刻，然故乡于我来讲不仅仅是这些，最重要的还是那里有让我牵挂的姐姐姐夫。

    其实我的童年不是在这个小镇度过的，真正的故乡应是那个在傍晚飘着软和炊烟的村庄。那炊烟不止一次地被文学家们写进小说里，使平顶的房屋，和屋外的大柳树也因之有着诗化的美。就是今天与小镇的真实比起来，我对曾住过的村庄还是多些向往的色彩。然向往的并非故乡的人，而是乡野的情趣了。在村后的白杨林里拾蘑菇，在生着嫩绿禾苗的田野里挖野菜，爬上高高的榆树捋榆钱儿，一直是记忆中值得怀恋的事儿。而村里那些或远或近的亲戚，早被年少求学时得不到帮助而烙在心里的冷漠将之间的关系疏淡了。而今再提起他们，心中没有怨怼，没有想念，完全是不关己的漠然。于是故乡在记忆的旷野中渐成了一处乡村风景，而那份对故乡的思念则由村庄转移至有姐姐留守的小镇，姐姐也成了那根还能牵我回乡的线，沿着这条线我乐此不疲地奔着过去，而背后涂抹的却是回望故乡的大背景。

    坐在火车上，车窗外的树木及未耕种的田地飞快地掠过，春还未给北方带来绿意，黑黄的土地总会让人感到有些单调。近乡情更怯，然我所拥的那份怯竟是离故乡越近越想急切地知道姐姐那不知恢复到什么程度的摔伤及她见我们突然而来的惊喜。

    果真如预料的那样，我们的到来给姐姐的心里注入很多的阳光，这欢喜亦毫无保留地写在了脸上。姐姐的腿摔坏了，在床上月余没有下得地来，新近刚去了石膏，勉强可以活动。许是伤痛的折磨，或是因病在床不能好好保养所致，姐姐显老了许多，使我的心里掠过一丝轻微的痛。姐夫既要照看生意，又要照顾姐姐的起居饮食，也明显比去年见时瘦了。不过看到他们在平淡生活中仍经营着感情的温暖，也算安慰了。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拉家常，很自然地说到姐夫辛苦的话，而姐姐姐夫的背靠背又成了重提的话题。那是姐姐入医院刚几天，因手术巨痛，不能动身，使靠床而坐亦成了困难的事儿。于是姐夫常常在需要的时候，反向坐在姐姐身后，用自己宽宽的背为姐姐撑起一份坚强的依靠，靠背的角度也全凭姐姐的一句向前向后而达到微调，直至坐得最舒服为止。姐夫的这个姿势由此坐成了经典，姐夫很自然的被大家树成旗帜，推成典型

    在乡的短暂滞留中我没有去任何地方，就留在姐姐的身边，帮她锻炼腿脚，帮姐夫烧饭做菜。故乡的小镇也因了姐姐姐夫的爱，而在我的心中重新定格成淳朴亲切的模样。回程时，我忽然意识到，姐姐姐夫在我的内心深处已成了故乡的标识。若有一天，他们也迁至城里，故乡会不会渐渐的在我头脑中变成一片模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