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们的统领。舅舅死后,我们直接听命于表哥。”
“又是老城主”淮素低头,喃喃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再抬头时,表情已不复之前的那么潇洒“那么,城主之所以一直以来假装玩世不恭,也是出自老城主的授意了?
戴柯渐微微一笑,黎忧忧替他做了回答:“哦,这事跟舅舅没关系,是表哥他天性如此而已,我没见过比他玩心更重的家伙。你也不用觉得气馁,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份特殊,只怕我也会被他骗了过去。”说着横他一眼,悠悠道“不过,好像毕姑娘是惟一的例外,一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可惜,她没有告诉你。”
淮素的眼角一跳,已有些不悦“她不是我的属下,没有事事向我汇报很正常。”
“其实有件事我很不明白,可以请教吗?”
“表小姐请问。”
“罗依来时,带来了安罗城的一万精兵,全部秘密隐入西军营那边。其实你不必煞费苦心地设计什么美人计,最后还牺牲了那么个大美人,只要拿着兵符连夜政变,当时我不在城里,表哥又没有准备,必能一举成功。为什么你不用那么快捷便利的方法?反而一直拖啊拖的,延误了良机?”
淮素闻言轻笑,摇头叹道:“因为我太沽名钓誉,这个理由够不够好?”
“你倒真是坦白。”
“我不愿背负弑主的罪名,所以宁可慢慢等,等到城主身败名裂,由天帝下令撤位。只是枉我机关算尽,还是没能斗过老城主,他不愧是我自小起就最崇拜最敬畏的人。”
戴柯渐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摊开来说清楚了,你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淮素沉默,许久后笑了一笑“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一局,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戴柯渐凝视着他,缓缓道:“你应该已经知道那道圣旨不是为了罢免我而来。”
“是。”
“那么,就请君慢慢等旨吧。”戴柯渐说完,携同黎忧忧和小吃一起走了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黎忧忧道:“就这么让他待在里面?不怕他做出什么其他事情来吗?我总觉得淮素不该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
“那你就不了解他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重名声重于一切,与其背负恶名逃跑,还不如从容赴死。”戴柯渐神秘地笑笑“可惜,他想死,我还不肯成全他呢!没了他,这么大个城的包袱我交给谁去背?”
小吃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边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不知道毕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戴柯渐一震,之前那种不祥的预感再度袭来,直觉告诉他,毕妃纤出事了!
毕妃纤在梦境里第三次看见那个女童。
这一次,她可以走过去,慢慢地靠近她,伸出手,轻轻地搭住她。女童抬起脸,乌黑的一双眼睛里,有她现在的影子。
女童问她:“人,为什么活着?”
她想了很久很久才回答她:“为了爱。”
因为爱母亲,所以在母亲变疯了的那段岁月里依然孝顺听话;因为爱父亲,所以容忍他那样漫不经心的对待。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记恨,不要因受过伤害就变得偏激。可是结果又如何呢?十八年来的坚持和等待变成了一个笑话,辜负了恩师的教诲和期望。信仰一旦消失,生存就变成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行尸走肉,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她的爱消失了,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女童的眼眸深深,忽然流下泪来。
毕妃纤抱住她,低声喃喃:“如果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我不会对你要求这么严格,不许你哭,不许你闹,不许你放声大笑,让你十多年来一直压抑自己,活得像个表情单一的木偶你会不会怪我?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我宁可你纵情任性,没有拘束,只为自己而活。”
女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哭,哭得双眼通红,没有声音。
那些眼泪,分明流在了她的心里。毕妃纤咬住下唇,呆呆地看着女童,忽然间,一个声音叫她:“毕妃纤毕妃纤”
她扭过头,触目所及是大片金黄色的稻田,没有人影,然而那声音一直在不停地持续着呼唤她的名字:“毕妃纤毕妃纤”
“谁谁在叫我?”
“是我,你听不出来吗?听不出来吗?听不出来吗”满世界都是那人的回声,那般熟悉,分明曾经萦绕耳旁,可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她再回过头,却发现那女童不见了,这下可是吃惊非小,连忙拔腿四处寻找,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她的童年哪里去了?把她的童年还给她啊,还给她
“嘘嘘”有人压低了嗓子,声线润滑得像在蜂蜜中浸泡过,一直流进她的耳朵,然后再弥漫到她空荡荡的心里。那人说:“不要找了,不好的东西就丢掉好了,有更好的在等你,你看不见吗?在这里呢,感觉不到吗?”
那人拉起她的手,贴上一个温暖的部位,它在一下一下沉稳地跳动着,那是人的心。
她下意识地缩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扑通、扑通,心跳声逐渐与她相连,让她原本已经衰竭的呼吸随之慢慢地恢复回来,扑通、扑通,那是生命独有的天籁。
“毕妃纤”那人唤她的名字,低低柔柔“要醒过来啊,一定要醒过来,才能找到好东西啊。它在等你,在等你呢。”
毕妃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高的额头,皮肤光滑,没有皱纹,然后是一对微微上扬的眉毛,不笑时也含了三分笑意的明亮眼睛,望着她,望定她,难掩惊喜:“好乖,这么听话。”
毕妃纤不说话。
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焦急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太痛了?还在痛吗?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你骗人”毕妃纤虚弱地说。
“呃?”
“好、好东西呢?在哪里?我没有看见。”她的声音像极了委屈的小孩,还带着一点点嗔怨。
然而戴柯渐听后却大松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道:“差点被你吓死好东西就在这里啊,你看不见吗?”
毕妃纤的表情还是有几分呆滞,愣愣道:“你是指你自己吗?”
“当然。”戴柯渐眉飞色舞道“这么大一个绝世宝贝摆在你面前,难道你还能找出比我更好的东西来?”
毕妃纤凝视了他许久,说出一句话来:“你好无聊。”
周围笑声顿起,四个脑袋刷刷刷地探入视线,正是吃喝玩乐四小厮。
小喝道:“少爷真惨,跑瘫了八匹千里马将心上人接回来的结果就是被对方说了一句无聊。”
小玩道:“是啊是啊,当骗叟把毕姑娘从车上抱出来时,少爷的魂都飞了一半,脸色那个白啊,比毕姑娘还要可怕。”
小乐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三天来不眠不休地陪在床榻旁守着的,眼巴巴等着对方醒过来了,对方却不领情哪。”
小吃最后总结道:“综上说述,我认为少爷完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他喜欢毕姑娘,可毕姑娘却不喜欢他。”
戴柯渐咳嗽一声,站起横了四人一眼,慢慢悠悠道:“我有让你们插嘴吗?”
“少爷发火了,怎么办?”
“还怎么办?逃吧!”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迅速消失在门后,屋里只剩下了毕、戴二人。
“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不记得了?”见她摇头,戴柯渐柔声道“罗夙最终还是心软放过你了,但他又不想再见到你,所以就让老哥把你带回来了。”
毕妃纤的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久久不说话。如何形容她现在的感觉?是感动于罗夙最终的心软?还是觉得随着那自刎的一剑,前尘往事就都那么过去了,从此与她再无关系?一时间脸上表情变幻不定,难分悲喜。
戴柯渐抓抓头皮,咳嗽道:“嗯,那个,幸好你醒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师父交代。”
毕妃纤果然上当,被这句话吸引回了注意力“你为什么要向我师父交代?”
戴柯渐将一个匣子递到她面前,掀开盖子后,四枚发簪闪烁生姿“这套簪名为七夕。”
“我知道,是方翁送给我师父的贺礼。可是,它们为什么会到了你手上?”见他表情那么古怪,毕妃纤越想越狐疑“你不要告诉我是他特地给你的。”
“哦,你猜对了,恰恰就是他老人家送给我的。”
“为什么?”话问出口她就后悔,这个轻狂少年抓了这个柄不知道又会扯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笑话她。毕妃纤一时间懊恼不已。
谁知戴柯渐听了不但没有笑,反而一改轻浮之色,一个字一个字道:“聊以七簪,以博卿欢。”
聊以七簪,以博卿欢。
毕妃纤垂下眼睛,觉得耳根发烫,像火般地烧了起来。再抬眉,那双眼睛还在直直地看着她,看定她,看住她,须臾不眨。于是她抿了抿唇,一把夺过匣子道:“可是七簪被我折断了一簪,怎么办?”
她收了匣子,就代表她收了他的心意,戴柯渐哈地一笑,自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枚玳瑁簪来“你是指这个吗?”
毕妃纤惊讶:“哪来的?”
“簪断了,人却是活的。老哥还在,让他照样子再做一支,不是件难事吧?”戴柯渐说着又拿出两枚来“你房里藏的那两支,我也一并拿过来了。哈,嘴里说不稀罕我送的东西,但却收藏得那么好老师,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好?”
毕妃纤脸上一红,接过三枚发簪放入匣中,七枚簪子终成一套。
聊以七簪,以博卿欢。
她仰起脸庞,在戴柯渐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直到此刻,女童和安罗城的回忆才终于从她的梦魔里彻底抹去。
四颗脑袋在窗外探头探脑,议论纷纷:“如何如何?成了吗?”
“成了成了,毕姑娘收了少爷的定情之物了。”
“这对冤家总算是凑到一起了,没有辜负我那么久来的苦心啊。”小吃不胜唏嘘地叹道。
“咦,这关你又什么事?”
“笨啊,当初少爷不是很发愁吗,毕姑娘成了他的老师,该怎么亲近呢?还不是我给出的主意,说只要让她嫁人就行了?她一嫁就不再是少爷的老师了嘛!为此我还故意让城里的公子哥们各个把自己画得丑些,让毕姑娘看不上眼,好让少爷突显出来唉,我这番用心,真是良苦啊”“说起这个,我们也出了不少力啊!”“对对,要不是我们假装在屋子里跟少爷说话,少爷怎么扮成那个面具人去屋顶勾搭毕姑娘?”
“不要用勾搭这两个字那么难听啦,那叫赏风弄月,偷香窃玉”
大功终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