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幽、壮阔、美丽,往后这里将是她长眠之地。
能安息在这么壮丽的地方,还有振群长久相伴,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丁梧桐弯下腰,褪去鞋子,静静望着拍打岸边的湖水,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举步迈开,缓缓走向那碧波万顷的人造湖。
“振群,我来陪你了!今晚过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不要乱跑,要等我喔!”
她彷佛看见房振群站在湖中央等她,噙着微笑,丁梧桐毫不畏惧地踩入水中,一步步朝更深的湖心走去
“梧桐--”
房振群没命地拔足往人工湖的方向狂奔着,小径旁生气盎然的植物绿叶,刮痛了他的脸颊,他也无暇停下来拨开,任凭它们像刀片似的,刮划他的皮肤。
他不敢停歇,因为快跑而鼓胀的胸口,像是快要爆开似的,但他依然连半步也不敢稍作停顿,唯恐就差几秒,错失了阻止丁梧桐的重要机会--如果她真的打着他所猜想的蠢念头的话!
他拐过最后一个转角,那个漂亮的小湖就在眼前。
他停下来急促喘气,头颅像雷达般四处转动,忙于搜寻丁梧桐的踪影。
陡然地,一双眼熟的女鞋整齐地摆放在湖边,房振群呼吸一窒,急忙以鞋子为起点,将视线往湖岸边的方向拉去,果然--
他看见一个纤瘦得令人心疼的背影,正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湖心移动。
如今湖水已漫向肩膀,很快便要盖过头顶。
“丁梧桐!”你这个笨女人!
房振群撕心裂肺地狂吼,半秒也不停地冲入水中,手脚并用地划向那个满心以为可以与他团聚的傻女人。
“梧桐!不要做傻事,快停下来!”他怒吼,眼看着就快接近她。
丁梧桐困难地在水中行走,湖水漫过下巴,整个人就快没入水中。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斥嚷声以及水花溅起的哗啦声。
是振群吗?
她诧异地转头想看看是否是他,然而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落入水中,湖水迅速灌入她的口腔及鼻腔,她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
“梧桐--”前一秒,房振群还欣喜就快接近她了,然而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前一刻还踩着地面的丁梧桐,忽然身体一歪倒入水中,很快地被湖水吞没了。
“梧桐!”他惊恐地一跃入水,潜入水底搜寻她的踪影。
天色很暗,湖边的灯光照明度也不够,混浊的水底下能见度极低,他瞇着视力薄弱的双眼,努力搜寻四周。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恐惧过,好害怕自己会失去丁梧桐。
天啊!一切的罪孽都是由我而起的,如果您真要惩罚谁,请带走我吧,放过梧桐,拜托您,她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他默默祈求着,视力逐渐适应水中的能见度之后,他发现前方有一团不断挣扎的物体。那是丁梧桐!
感谢上天!
他踢腿划水,动作快速得像条鱼,当他抱住丁梧桐逐渐下沉的身躯时,感激得流下了眼泪。
梧桐!他在心中大声呼喊,脚往下一蹬,抱着丁梧桐浮上水面。
是振群吗?
丁梧桐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意识也逐渐模糊,当她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前,唇畔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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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梧桐掀了掀长睫毛,缓缓睁开双眼。
她好像睡了很长一觉,感觉非常舒服,而她的周遭也非常温暖,让她舒服得想打呵欠伸懒腰。
她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首先注意到室内灯光明亮,再来就是她身上盖着温暖的羽绒被,接着--她发现坐在床边,用严肃、毫无笑容的表情望着她的房振群。
“振群?”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彷佛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
这里灯光这么亮,他又靠她这么近--她试探地伸出手,轻碰他的手背。
她碰得到他耶!那就表示--
“我死了?”她不但没有哀伤惊恐,反而还露出得偿宿愿的喜悦笑容。
“振群!”她乳燕归林般扑进他怀里,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太好了!我也死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她伏在他的胸口,甜美而满足地微笑着,感受两人肌肤相触的甜蜜感。
房振群真不知该不该“残忍”地点醒她,她并没有死--当然他也没有,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不用他开口多解释什么,因为很快地,丁梧桐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明显狐疑困惑的表情直看着他。
“那个--振群?”
“嗯?”房振群慵懒地半瞇起危险的眼。
“你的胸口,有砰咚砰咚的声响耶。”如果她的医学常识正确的话,那应该叫做心跳。
“没错。”房振群的声音内敛低沉,这是竭力隐藏怒气的结果。
“还有你的身体热热的。”好奇怪啊!
“这也完全正确。”他的声音更加低沉。
“可是如果人死了,身体不是会变得冷冷的吗?而且也不可能有心跳!为什么你不但有体温,还有心跳呢?”她拒绝去推测唯一合理的解释。
“答案很明显,不是吗?小傻瓜!”他没好气地点点她光洁的额头。“我还活着,当然有体温也有心跳。你没事跑去投水自尽,你可知道,我差点就被你活活吓死!”
“你还活着?”丁梧桐像只鹦鹉,愣头愣脑地重复他所说的话。
这怎么可能?!
“没错!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指着脚底贴着地面的双腿说:“我有脚,而且是用走的,不是飞的。”
“是真的!”丁梧桐望着那双笔直修长的腿,万分肯定它们绝对是规规矩炬地行走,而不是像鬼一样飘来飘去。
“你真的真的还活着?”脑袋一片空白的丁梧桐,这才慢慢有了真实感。
“是真的!”房振群闭了下眼,深吸口气,然后毅然睁开眼面对她。
“对不起!梧桐,我骗了你。我一直都在骗你,其实我--根本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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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没有死?”
丁梧桐眨着眼,努力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既然你没有死,那舒纶为什么会告诉我--”
“那是我拜托他这么说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房振群决定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
“为什么?”她还是不仅。“你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她心中有惊有喜,但也有更多疑惑与愤慨。
“那时候你误解我,生我的气,不但不肯见我,也不接我的电话或邮件。只要我去梧桐坊找你,你就躲着不肯出来。我对你的决然态度感到不安,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听我解释。我甚至开始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正好那时我在上海郊区出了车祸”
“所以你就利用这个机会,装死骗我,害我哭得肝肠寸断,甚至决心寻死追随你?”丁梧桐愈来愈冰冷的声音,让房振群听得愈来愈胆颤心惊。
“呃那是因为”
“既然你没死,那么灵堂那罐骨灰坛里,装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别人的骨灰吧?
“呃,那是面面粉。”他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歉疚地招认罪行。
“面粉!”
想到自己初次见到振群的“骨灰坛”时,跪地痛哭的哀恸模样,丁梧桐便觉得气窘羞恼。
她居然抱着一坛面粉大哭?噢,她简直像白痴!
丁梧桐又气又恼,忿忿地咬着唇,掀开被子下床,大步走到房振群面前,高高扬起手--
房振群知道她要打他耳光,既不闪也不躲,甚至还闭上眼,默默等待着。
他不怪她生自己的气,他这样欺骗她,她有一百个权利生气。
他站得直挺挺的,等待那个巴掌落下,然而丁梧桐高举的巴掌,却始终打不下去。
她抖着手,举了好久好久,最后哽咽地呼喊了声,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开始放声哭泣。
她颤抖地吻上他的唇,像是要证明他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缕鬼魂。
“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振群,虽然我很气你欺骗我,但我宁愿被你骗,也不要你死。看到你活过来,我比什么都高兴--我好高兴这是一场骗局!”
“梧桐”
房振群想不到,她受了如此委屈,竟然只为他高兴,因为他还活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却为了丁梧桐的善良,落下男儿泪。这么善良可爱的女孩,他怎能不爱呢?
“我爱你!梧桐,我真的爱你!”
他深情地诉说自己的爱意,但丁梧桐仅是浅笑不语,什么话也没说。
房振群有点失望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爱我吗?”
“爱不爱你,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这栋古宅里,我已经用我的生命印证了我的爱,你还怀疑吗?”
想起差点失去她的惊险过程,房振群不由得冷汗涔涔流。
“不!我不怀疑了。”
会用整个生命来爱他的女人,普天之下,除了丁梧桐还有谁呢?
他满足地笑了。
历经两世苦难,到了这一世,他终于得到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