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魂魄也能轻易冻结的寒冷雪夜,寂静大街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缓缓前行;母亲将女儿牢牢抱在怀里,以自己单薄衣裳为女儿保温。
冰冷雪花随着北风狂乱吹拂,形成令人举步维艰的屏障,阻止她们母女再往前进。
没走几步,精疲力尽的年轻母亲脚下一拐,整个人趴跌在地上。
这一摔,打溃她所有逞强,已将近三天未进食,这回她是再也站不起身。
“娘?”忧愁地柔柔伸手摸摸娘亲发烫的额头,连君影虽然才四岁,可她小小的脑袋十分清楚,她们母女俩这会儿是遇上大麻烦了。
她挣脱出倒下的娘亲怀抱中,拉紧身上破旧袄衣,迎着几乎就要将她吹跑的强风,屈着身子几乎是用爬的才能前进。
她眼中只有前头隐约透出烛光、有着高墙的大宅院;跑上阶梯,举起小拳头猛敲门:“对不起!帮帮忙!娘生了病,走不动了,请救救她吧!”
小女孩细弱声音,能在这狂暴雪夜中,传到人们的耳中,本身就是奇迹。
不多时,那扇厚重大门让人推开,走出一位约莫四、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她不觉讶异地看着这前来求助的小女孩。
不等人家开口发问,小女孩连忙拉着妇人的手,啜泣说道:“大婶,请您好心救救我娘,我给您磕头—”
“哎呀!你先别急着哭,赶快说发生什么事哪?”亲切的中年妇人连忙拉起小女孩,跟着她去找她病倒在路旁的娘亲。
忙把这瘦弱女子,扶进宅院一角荒废客房炕上躺着,李大娘才点了烛火,意外注意到披风下,那母亲的脸上身上,竟缠着一层又一层的脏污纱布。
“不能拆!”小女孩突然跃起,阻止李大娘伸手探前。“娘亲身上有伤口,大夫说拆了会长脓,千万别碰!”
“带病的?”李大娘倒抽一口气连退数步。“糟,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病,只是伤了。等娘亲好些,咱们母女就离开此处,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小女孩紧紧搂住昏迷的娘亲,回头恳求:“求您收留咱们一晚!”
“唉,好吧好吧。”李大娘长叹一声,看着小女孩过分早熟的应对,不难想见这是个苦命的孩子,心一软,李大娘点头留下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我等会让人准备些饭菜和风寒葯,你娘这么瘦,想来是饿了很久吧?”叹息声连连,李大娘退出房门,临走前,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交代着:
“对了,咱们家主人脾气暴躁的很,让他知道这儿有外人肯定会发飙,没事的话,千万、千万别踏进东厢主人休息的地方呀。”
“嗯。”连君影感激地一口应允,听见房门关上的同时,她连忙跑回娘亲身边坐卜,将头枕着娘亲手掌。
没多久,炕上传来娘亲虚弱声音。
“娘!娘你醒了吗”
“君影?”猛地自炕上弹跳坐起,苏醒过来的年轻女人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把女儿紧紧拥入怀中,没一会儿,又拉开女儿着急地看着女儿是否安好。
“我没事,幸好这儿的大娘人好心,收留咱们。”连君影笑了笑。
“这是什么地方?”年轻女人充满戒心审视四周,锐利精明的眼神,与她的骨瘦嶙峋太不相称。
奇怪,她不记得来过这里,但,一景一物却有点熟悉?
“君影,待在这儿,别乱跑,娘出去一会。”心中涌起莫名好奇心与畏惧感,年轻女子撑着虚弱的身子下炕,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第一眼才看到长廊柱上的刻花,她便当场歆然,抱着不信回过身,就连窗棂上的雕饰也让她惊跌落地。
这些龙形纹饰与图腾,她不可能认错,那个叫她忘也忘不掉的家这里是腾龙堡的产业!
她颤抖着声音低喃:“不成,我不能在这儿待下,这里太危险!”
“呀?你醒了?有病在身别勉强。”指挥身后仆人们把东西送进厢房,李大娘说着就要搀扶年轻女子。“天气冷,饭菜都凉了,不嫌弃的话就吃吧。”
啪的一声,年轻女子挥开了李大娘好意,将手缩回胸前,两手紧握,唯一看到的那双明亮眸子,饱含深沉畏惧与错愕。怎么会见到李大娘?
连君影自房内探头:“大婶,我娘怕生,您不用扶她,君影来扶就得了。”
“真是抱歉,给您添了麻烦。”年轻女人面纱下,嘶哑声音语带哽咽。她安顿好过于疲累而熟睡的女儿,来到桌前,开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汤葯。
“方才是我一时惊慌,希望没吓着您。您的大恩无以为报,等雪停,我们母女立刻离开。”折腾好一会儿,即将天明,她只想赶快走。
离开这叫她心慌意乱的地方。怎么就这么巧合,竟回到这儿?
阔别五年,李大娘的古道热肠未变,变的恐怕只有她自己吧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想必很辛苦。”李大娘打量着眼前有礼的虚弱女子,再看看床上可爱的孩子,不免叹了气。“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
“我名唤常思竹,孩子是君影;咱们居无定所。”回答得极为迟疑。
“孩子的爹呢?”
“她爹不知道有她。我也没办法让她认祖归宗。”
李大娘有些讶然,看这女子谈吐谨慎而有分寸,不似寻常百姓,可带着小女儿四处流浪,莫非是大户人家的丫环?被主人看上,却让正室给赶了出来?
“不是我不愿帮你,可让主人知道咱们家多了陌生人,让他发火,这可不是好玩的。主人平常就不好伺候,一发起脾气更是惊人。”
常思竹拿着汤匙的手隐隐发颤,汤葯洒落些回碗里。不会那么巧合的他也在这里吗?“这里的主人是”
“腾龙堡堡主东方戬。”
常思竹一愣,赶紧低下头,埋头努力喝起汤葯。
扁听到那名字,她眼泪便差点不听使唤夺眶而出。作梦也没想到,还有机会靠他靠得这么近呀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是胖了,还是瘦了?可曾成家了吗
她好想知道他的一丁点音讯。“我听说过这名字。腾龙堡不是该在离这儿东北二十里的地方,堡主怎么会在此处?啊,是来巡视田地的吗?”
不知费了多大力气,常思竹才能故作无知的小心问出她的疑惑。
“魁首不过问堡内事务已有五年:他在此处是为疗伤。”
“疗伤?”常思竹心头一紧。“主人他怎么了?”
“五年前,魁首率民兵攻上当时作恶为乱的狂风寨,在乱战中让火烧伤,双目失明。大夫说那火光虽伤了魁首眼睛,却不应失明,所以那是心疾。”
“心疾?怎么说?”声音哽咽喉间,心痛如绞。怎么会?他怎么会失明?
“当时魁首爱上了一名孤女,对她一见倾心,谁知,那人竟是狂风寨派来的奸细。”李大娘说着说着,不免有些愤恨。
“奸细?”常思竹愕然,不敢相信他是这么认为的。事情为何变成这样?
“她背叛魁首盗走家宝,叫魁首如今失去了其他家族的支持,只能选择隐居在这别庄里。”说着说着,李大娘无奈的又叹气起来:
“也许是因为被所爱之人背叛,以致他不愿再见到这污浊世间了吧?其实主人原是那么威风凛凛,耀眼出众,是咱们腾龙堡引以为傲的魁首啊!”常思竹僵在原地,许久未尝出声,指掌交握,隐隐颤抖。
“你知道吗?魁首虽看不见,却总在书房里坐上一整天,呆望着当初决定成亲前,命人为她绘制的画像,一会儿发狂,一会儿静默,整个人都变了。”
“他真那么爱那名女子吗好傻。如果认为那女人是奸细,干嘛还这么流连不舍?忘了不就简单多了?倘若真让他那么痛苦的话”
常思竹别过头,悄然揉了揉眼睛,拼命遏止眼泪落下。别哭,千万别哭,否则就会让人识破了啊“五年真是个傻瓜!”
“是啊,魁首他太傻了,但这也怪不得魁首,那狡猾女人手段太卑鄙,瞒了咱们腾龙堡上下所有人。若再遇见她,看我不将她碎尸万段才怪,可恶的狂风寨风临玥!”
好不容易让大娘心情平复了些,常思竹与大娘闲聊完,才刚送大娘离开,伸手合上房门的同时,她登时双腿一软,靠在门板上跪倒在地。
“风临玥吗”她低喃着他所爱之人的名字。
包裹在脸上的陈旧纱布偶然断裂,一圈一圈迸散开来,那总是遮掩着的惊人美貌,再次曝露在空气中。
为了不让任何熟识的人发现,她假装身染恶疾,总是用纱布将自己紧紧捆缚,用以防止仇家追杀,连累她无辜的女儿。为了女儿,她只能这么做。
“他仍然忘不了临玥吗?为什么这么傻呢?”
泪水无声滑落,略显憔悴的脸庞上,露出这几年难得一见的欣喜。
可幸福只在一瞬间,随即那笑容越来越凄凉,越来越惨淡。
她作梦也没想过,她还会听见这名号。世上所有人都应该只记得,风临玥死在五年前那场大火中虽然她其实并没死。
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千辛万苦,绕了大半圈子,奸不容易回到东北,结果是听到这样惊人消息。常思竹怎么也没料想到,当初怎会阴错阳差?他不但误会她,而且恨她入骨。
她曾经这么计画着,为了救娘亲可以不管其他,可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要他等她,结果只剩下他满怀仇恨自我折磨。
怎么会是这样?她就注定非得失去他不可吗?不行,不能这样,她得找到方法告诉他真相。但现在她要如何才能开口告诉他
常思竹就是风临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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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忐忑不安的,站在东方戬身边伺候用膳。
魁首性格固执,失明后也不肯让人服侍喂食,执意要自己拿汤匙进食,常弄得乱七八糟;可所有人都同情魁首,没人敢忤逆他,随他任性。
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练习到现在,东方戬才能准确取用东西,可还是需要有人在旁看着帮忙。
“李总管。”侍女蹑手蹑脚推开门走进来,附耳对李大娘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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