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惊,她沉重的眼皮也跟着弹开,双眼立刻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
他侧望着她“你看起来怎么会这么疲倦?”
他还敢问?谁教他成天对着她吆来喝去的?这心头的委屈可不得不发了。
“当然疲倦!长这么大,谁敢让我做这么多事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倩儿是那么辛苦,咳”她突然好想家喔!呜
“倩儿?是丫环吧?”他推测道。
凝岫点着头,毫不思索便应道:“是我的随身丫环,但是我们情同姐妹——”
小手倏地往嘴上搁,可是来得及吗?
只瞧他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似的,让她暗吁了口气,可是好奇怪喔,她怎么好像听见了一阵怪声音?
“你在笑什么?”她终于发现他那要死不活的怪笑的样子。
“没、没什么。”他咳了声,好调整一下那因强忍着笑而被呛着的喉头。
他挑着眉续道:“就说嘛,光看你这副娇生惯养的样子,脸皮生得比姑娘家还细致,我实在很怀疑你怎么吃得消?”
原以为这丫头过没两天就会受不住而落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竟会如此“执着”
大掌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害得凝岫那只磨墨的小手紧张得猛颤抖。
“你”但见月色透过帘栊映照得一室媚彩,荧荧烛光下,只见他们两人彼此偎近的身影。
一股温热自他掌心处传递过来,她感觉自己那颗怦怦跳动的心,就像那手里的砚条,都快被磨出汁来。
“其实,你真的可以不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的,不是吗?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不死心的他,还在企图诱供。
可看在她眼底,这男人频频送来的“秋波”可真的会吓死她体内的瞌睡虫。
这该死的任翱,他对“男人”一向都是这副德行吗?
“我可警告你,别老是拿我跟姑娘家比较,行吗?”使劲抽回手,她气呼呼地说道“还有,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这哪像个男人啊?”
原本还以为他会动怒,不料他却只是抿唇轻笑,然后靠着椅背悠哉地说:“何必那么生气呢?我可是体恤你,担心要是真把你给累坏了,会对宋老爷说不过去。”
“你早就对不住了!”她沉下脸来,冷声应道。
任翱闻言一愣,莫非他真的伤害了她?他原以为只是桩儿戏姻缘,没想到却伤害了她,还惹来她的千里追缉。
“你跟宋凝蚰一定挺熟的了?”难道之前暗察不实?当初不是说那宋家小姐成日喊着不肯嫁吗?
“干吗?你都已经把她给休了,还提?”她火气很大。
“我有我的苦衷。再说,如果我不退婚的话,那宋凝岫就会真心想嫁给我吗?”
“当然不不知道。”她硬拗了过来。
“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说过,你妹妹与那宋凝岫无话不说的?你总会知道一些消息吧?”
妹妹?有吗?该死!这个谎言是何时掰的,她怎么
都不记得了?
凝岫只得讪讪地应道:“就算她真的不想嫁,但就这样子被退了婚,情何以堪啊!”“不过我倒觉得面子只是一时,婚姻却是终身大事,勉强去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那才是一种最大的伤害。”
“你、你就那么讨厌凝岫?”问得真蠢,是不?凝岫开了口,却觉得喉头紧涩,就是委屈得好想哭。
“那宋凝岫就会喜欢我吗?”
“她、她我——”她喜欢他吗?
他那高大俊挺的身影,沉稳却不失温柔的气度,看似戏谑却又带着体贴的举止,他的卓越出色相信会让每个女孩心仪,可是她呢?
她只不过是心有不甘而已,不是吗?凝岫微张着嘴,半晌都吐不出话来。
“算了。”他对着那张看似颇为困扰的小脸蛋,轻松道“今晚咱们不妨来玩个游戏。”
“游戏?”他那眼底所散发的一缕幽光,让她马上清醒过来,而且开始发毛“玩、玩什么?”
他没有回答,仅是指着身边挪出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我啊!”不由得她犹豫,他的手快速绕过她的腰肢,硬将她塞进椅内,然后凑在她的耳边,温柔道:“站久了,挺累人的,让你有得坐,有啥不好的?”
是没啥不好的,她也的确站得昏头,可是他那挨近的体温更是让她头昏目眩。
随着他呼吸的频率,凝岫感觉粉腮刺刺痒痒的。她根本不敢转个头去看他,只能颤着声讷讷地说:“我想我还是站着的好”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她便感觉到那只依然环扣在她腰际的大手,似乎更加了把劲。
近身汲取她那浑然天成的芳馥,肌肤相亲之处,更是可以感觉到那种少女独有的娇羞;刹那间,一股不常有的怜爱,在他心头滋生。
看她这般娇贵柔弱的模样,想必是被捧在掌心中呵护成长,如今不论她的所作所为是否合宜,但是她敢只身远赴他乡,任翱打从心里为她的勇气喝彩。
像是想抚慰什么,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来到她紧绷的脊背上,为她轻轻揉捏着
酸麻微痒的刺激,直接从脊梁处扩散开来,凝岫心头一窒,但是肢体却同时注入了另一道舒畅的暖流。
“怎么样?这样子好些了吗?”他的语气十分温柔,手劲也相当轻巧。
“嗯”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可没忘,可是,她真的好舒服喔!
她现在不算是“女”的吧?她贪婪地努力说服自己。
那张少不经事的丽容,令任翱片刻怔忡,手指不自觉地滑过小小的肩窝,然后再往前推送,来到她那起伏的胸前。
“啊!”就在他的指端碰触到她的胸前时,她惊醒般地弓直身“不要这样子!”她往旁侧闪了身子,螓首低垂,胸口急促起落。
“我——”
“你什么你?你好坏!”难道他所说的游戏就玩这个?摸手摸背,一路摸摸下去?
她杏眼圆睁地低咆:“你对小牙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他怎么了?一样从失控中回了神的他,不知所措地干笑两声,便不吭声地自行磨起墨来。
他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任翱自己一样想不通。
凝岫正为了他的怪异表情纳闷时,他却把笔往砚中一蘸,然后递向她。
“干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现在由我来当书僮,换你来好好发挥一下。”他应道。
执着笔,凝岫愣愣地瞪着面前的素绢问“发挥什么?”
“当然是你的文才啊!”“文才?”
“我听说那宋家小姐不只是个绝代佳人,还饱读诗书,才情洋溢,不但能谱曲填词,还能织锦绣图,而‘你’既然是她的表哥,想必也是个文采风流的才子,今日有这等机缘,就让我开个眼界,见识见识吧!”如此咬文嚼字,看来这回任翱是玩真的喔!
又是“听说”?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谎话,大概也只有她那个一心想将女儿推销出去的可怜老爹吧!
唉!他说得可轻松,而她那张讶然微张的唇,都快把笔给咬断了。
“怎么?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谁说的?字我当然识得,只不过可能是太累了,所以”这是实话,舞文弄墨,胡诌一番还难不倒她,只是他所说的那套“听说”实在是完美得让她备感压力。
写啥好呢?
“不急,我可以慢慢等,慢工出细活嘛!”他那硬挤出来的安慰笑容,落在她眼里倒多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成!就算是用诓的也要拼上一拼,她绝不能在这节骨眼给自己漏气!
正欲振作的她,果真开始专心赋词。
脑子转呀转地咦?这是琴声吗?
凝岫抬眼望去,只见那扇原是内外隔间的罗钿屏风已然敞开,而任翱就盘坐在里头那张紫檀卧榻上。
他那修长的手指正抚着琴,一番转柱调弦后,灵巧弹指间,优美的琴声流泻一室。
那宛如行云流水的乐章,让她听得迷醉不已,而从那只金雀尾炉中焚散飘溢出的生龙脑香,更熏得她晕陶不已。
同时,她更发现他专注抚琴的侧影,那种俊逸更是让人为之怦然心动。
听觉、嗅觉,外加视觉的多重无上享受,令她飘飘然的,有如神魂快出窍般,手里的笔跟着那颗心猿意马的心一起摇摇欲坠。
没一会儿光景,她就连人带笔地往桌面一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