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坐在房间里的桌前,咬着笔杆,身子一动也不动,心思却转得飞快。
大哥到保安堂当坐堂大夫,赚得不多,一天八十文钱,不周休、不放假,一个月下来,只能挣二两多。
比起从年头忙到年终,却没见过一两银子的农民而言,这份工作不算差,但这点银子上酒楼,连一桌象样的席面都点不起。
严重的贫富差距啊!如果发生在二十一世纪,恐怕就要发生暴动了。
这阵子,她努力学作菜、学汲水,学习用捶打法洗衣服,成果是手指割伤了三次,木桶碎了两个,衣服破掉五件。
天分呐、天分最离谱的是,她拿起古叶雪的针线篮,试着把绣一半的帕子完成,结果嘛,呵呵呵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她的心智苦得够厉害了,却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帕子摧毁。
这种不开心的事还是别想好了,话说教室整理好,教案完成,教育方针也出现大概模型,父母的学堂开始招生了。
刚开始很不顺,直到她主张推出优惠方案后,才拿到二十张报名表。
所谓的优惠方案是,第一个月免费试读,之后每人每月收束修五百文钱。
五百文对有钱人而言是九牛一毛,对平民百姓来说,勉强可以接受,但对农民和其它低下阶层百姓,是相当大的负担。
父母是良心教育事业者,自然希望能让越多的孩子受教育,但叶雪是学商的,首要的考虑要素是主要目标客群。
大户人家才不会让孩子到外面学堂念书,他们有族学或自请师傅进府,所以这层客户不是他们的招揽目标,而农民贫户连吃饭都有困难,怎会有闲钱让孩子念书?甭说五百文钱,就算是父母是做功德的,愿意免费提供名额,家长们也不会浪费一份可用人力。
因此叶雪挑选中间客群,这些人家里有点钱,对孩子的未来心存期待,盼望孩子们能够考上科举、当大官,光耀门楣,学费虽然有点贵,属于奢侈性消费,却也不是负担不起。
这样的家庭,每当要缴交朿修时,父母自会叮嘱孩子,勤奋向学、莫负师恩,而孩子也会因为长辈的期待、勉励自我。
在第一个月里,叶雪期待父母亲能做到两点要求。
第一,务必使教学课程内容活泼,能激起孩子上学欲望,读书辛苦,如果没有动力,学生容易半途而废;第二,教出家长看得见的成绩,她打算把父母亲打造成金牌名师。
她当然知道,教育的目的不该只是为了考试,但面对现实社会,想永续经营,就必须开出亮眼成绩。
为留住学生,她打算在开幕的第二个月推出另一个优惠方案——一次缴齐半年学费者,九折优待,缴足一年学费,八折优待。
她希望这个方案能替他们留下足够的学生,因为成绩需要靠时间来证明。
如果二十名学生统统留下,就算全部打八折,每个月学堂也会收进八两银子,扣掉人事成本和杂支,还能存两到三两银子,钱真的很少,想靠这点银子发迹致富完全不可能,但万事本就起头难,她相信只要肯努力,情况一定可以好转。
这些日子钱花得很凶,买桌买椅买纸笔,再会算计,学堂的软硬设备还是投进将近三十两银子,另外,他们还花了五十两把厨房和卫浴设备大大整修一番。
奇怪吧,别人最不看重的东西,恰恰是他们这群现代人最看重的。
挖好下水道,盖起干湿分离的卫浴设备,叶雪不再憋尿、憋大便,而厨房整建过后,干净得多了,不但建起新锅灶,还盖好烤炉,非常简单,但至少可以烤一些象样的面包饼干,可惜没有天然气,做不出瓦斯炉,否则煮饭会更轻松些。
不过有了各种新打造的锅具,母亲的手艺得以发挥,大大改善了他们的饮食,饥饿次数逐渐减少。
叶雪翻开几张图纸,那是她画的打蛋器、刨皮机、刀具晾干架、糖罐盐罐、烤盘、模具全是家庭小五金,还包括各种清洁用具。
当初她多留了个心眼,大哥把图纸送到打铁匠铺子里打造时,没有告诉对方用途,现在如果靠这些图纸,能不能替家里挣取一些收入?
耸耸肩,眼前没时间想这些,先把学堂办起来再说。
收妥账册,叶雪抱起这几天刚赶出来的故事书。
穿越四十五天,她以惊人的速度学会写字。
没胡说,就是学会写字!
现代人早已经习惯用计算机处理所有事,拿笔是什么感觉都快忘记了,连原子笔都不会拿,何况是毛笔?幸好她有坚强的毅力,越是做不好的事,越是要卯足全力去克服。
现在她的字有模有样,写出来的故事也不会东掉一句、西少一个字,她的故事包罗万象,新奇的、灵异的、趣味的、甜美的每个故事都相当吸引人,她立誓,在一年内,图书馆里的架子将摆满自己的作品。
走到前院,教室、游戏室已经大致布置好,就等着后天正式开学。
目前报名免费课程的学生有二十人,希望这个月过后,至少能有十五个学生留下来,这是她的短程目标。
大门打开,叶雪听见声音,转头望向窗户,就见母亲领着驾车的大叔进屋,他手上抱着一迭书册,应该是新的教科书印好了,她马上迎出屋子,却发现走在最后面的父亲,搀扶着一个大胡子男进来。
“阿雪,快来帮忙!”叶母的声音扬起。
“妈娘。”有外人在,叶雪急急改口,跑到母亲身边,在她耳畔小小声的问:“那个人是谁啊?”
走进叶家大门,强忍住上扬的嘴角,但大胡子男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四下张望。
进来了!他终于走进叶家大门,在趴上叶家屋顶的第二十三天之后。
没错,他就是萧易礼,他安排一场假抢劫、真入住的戏码,然后,正正当当的登堂入室。
天晓得他多喜欢叶家四口,他多想加入他们,成为叶家的一分子。
每天趴在叶家屋顶上,他都在抵制自己的强烈欲望,好几次,他想绑走叶雪,逼迫她把那个“现代社会”仔仔细细形容给他听。
好几次,他看着她忧郁的握紧拳头向夜空挥拳,不断的说“我讨厌穿越、讨厌大魏”时,他真的好想从屋顶跳下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告诉她,其实这里没有这么讨厌,其实这里也是有好人的。
于是,他终于弄明白,自己喜欢上叶雪了,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怦然心动、喘息不顺开始,他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他喜欢她伤心难过,却打死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倔强;喜欢她明明脆弱,却要握紧拳头,朝空中大喊“我不会输,我会战胜这一切”的骄傲,喜欢她拚了命把鬼画符变成楷书,更喜欢她无时不刻的专注。
这种喜欢来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但它就是来了。
他没喜欢过任何女子,为此,凌大哥还担心他是不是好男风,可如今证明他是爱女人的,因为他喜欢上叶雪了,喜欢到夜里睡不着,喜欢到白天一个恍神就会乱想,喜欢到他梦见他们当夫妻,身边还有一群可爱的儿女,喜欢到开始对自己不满意
是不满意,因为她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对他有什么感觉了。
自己从没这么奇怪过,但这种情况就是发生了。
他无法阻止自己想她、喜欢她、爱她,只好用一个烂办法混进她的家。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疯狂,只好欺骗凌大哥、康二哥,说他必须找到藏宝图,于是混到她身边。
他混乱不已,尤其在叶雪的视线对上他时,一颗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变成生命力十足的战鼓,一下敲过一下,力气大到他喘不过气,大到本来就因为“饥饿”而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脚步一个不稳,差点儿踉跄摔跤。
怎么办?他兴奋到无法自抑,兴奋到想跑到她面前,对她鞠躬弯腰,说:“我是萧易礼,你可以叫我阿礼,我们将要住在一起,请多多指教。”但是他不能这么唐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望向自己,眼光里充满警戒与敌意。
她不喜欢他吗?这念头让他从山顶掉到山谷最深处,咐咻咻的凉风从耳朵灌进心里,把他的心瞬间封冻。
“你领陈大叔把书摆进教室,再到后院帮忙。”叶母交代完,就和叶父扶着萧易礼往后院去。
叶雪又瞄了萧易礼的背影一眼,才照着母亲的话做,把书放好,送走陈大叔,拴好大门。
接着她来到后院,发现父母把大胡子男领进大哥屋里。
叶母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看见女儿,忙说:“阿雪,帮忙打扫一下你卧室旁边的屋子。”
“为什么?”
“阿礼要住下来。”
阿礼?是那个大胡子男吗?“妈,那个人是”
“是恩人!”叶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都快吓死了,你爸痩巴巴的,那个壮汉至少有一百公斤重,要是他对你爸动手幸亏阿礼出手相助,不但救下你爸,还把十几两银子给抢回来。他实在太可靠了,如果没有他,我还真不敢想象情况会有多糟糕,阿礼是我们家的恩人呐。”
“所以你们就把人带回家?”叶雪忍不住扬高声调。
会不会太随便了?谁晓得他有什么目的?要是他心术不正、有所图谋怎么办?
“对啊,他帮我们,我们当然应该帮他,他没地方住,刚好我们这里很大”
“我们又不是开客栈的。”她反对、反对!
“阿雪,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两天没吃饭,饿得都快虚脱了,就算这样,他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相信他人品端正。”叶母极力吹捧阿礼。
“就算他人品端正,我们应该知恩图报,那么我们请两天没吃过饭的侠客好好吃顿饭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住下来?”
“阿雪,阿礼是外乡人,进京投亲,却没找到亲人,身上盘缠花光了,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看在他帮过我和你爸的分上,我们家里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留他住下来又不会怎么样。”
叶雪没好气的偷偷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老妈这话说得也太轻松了吧,他们的日子又没多好过,学堂能不能开得起来还是未知数,靠大哥一天八十文钱收入,养活一家四口已经够辛苫,哪能再多养一个闲人,善心人士不是这么当的。
“妈,他是外人耶,万一我们穿越的秘密被发现怎么办?我们现在讲话还很现代,要是被他察觉不对,跑去警察局不对,是去报官,我们说不定会被抓。”她试图说服母亲。
“这话讲得在理。”
听见母亲这样响应,叶雪松了口气,正感庆幸之际,却又听到母亲说——
“以后你要记得改口喊爹娘,现代用词尽量别用,反正后天学堂就要开张,该改口的也该改口了,就当阿礼是来替我们特训的,你说这样好吗?”
“妈!”她急得想跺脚。“不光是这个啦!”
“不然呢?”
“我们还没有正式收入,多养一张嘴巴,太辛苦了,要不这样好了,我们各退一步,我们把他喂饱,收留他一个晚上,明天就送他离开,好不好?”叶雪提出一个折衷的建议。
“阿雪,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很辛苦,可是见人危难,不帮一把实在说不过去,我和你爸呃,你爹合计过了,等学堂开张,家里的大小事都要靠你,煮饭、做点心、洗衣、挑水、砍柴这么多事,你哪做得来?有阿礼在,多个人手帮忙,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就是不喜欢陌生人住在自己家里啊!
“别可是了,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们运气好,一家人能在一起,阿礼可怜,长辈亲人不在身边,咱们帮他,他也会帮助咱们的,别计较太多,乖,快去打扫屋子。”叶母铁了心要当好人。
叶雪纵使再怎么不认同,却说不过她。
见女儿迟迟不动作,叶母笑着推推她。“快去,愣在这里做什么?”
用力吐了口长气,她不满的“厚”了一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打扫。
就这样,阿礼住了下来。
他有双灵活的大眼睛,眉毛很浓,皮肤黝黑,一张脸有大半张藏在胡子后面,看不出真面目,不过他的眼睛很漂亮,干净澄澈,如果眼睛真的是灵魂之窗,如果真的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睛看出他的性格,那么,他不像坏人。
他很高,和叶风差不多,不过叶风较瘦,是斯文书生型,而阿礼的肩膀很宽,体形壮硕,有夸张的胸肌和臂肌。
叶雪时不时盯着他看,脑子里面想着要怎么劝他离开。
萧易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每次被她这样看着,心就会不受控制的狂跳,呼吸也会变得急促,胸口好像快要爆开一般,害得他手脚无法安分,害他好想要舞剑
不是为了炫耀,是因为、因为因为说不出口的快乐,在他全身上下不断冲撞。
因此他老是笑,弯弯的嘴角隐在大胡子后方。
他不断自问,她会喜欢他吗?会不会觉得他的胡子很碍眼?他后悔贴上大胡子,应该让她看看自己的真面目,可是京城熟人太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转,转得他晕眩,他从没有过这么奇怪的经验,害得他手足无措。
最惨的是,每次望着她,就会有一股热流从他腹间缓缓流过。
他很想把叶雪抱进怀里,想闻她的味道,想贴着她说话,想看她对自己笑。
怎么办,他想象“金玉满堂”里的客人那样,对她亲亲摸摸又抱抱,想到这里,他的心越跳越急,活络了他的筋脉,他抑不住想要带着她飞高飞低,把自己的轻功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每天都为了不能靠她更近一点而烦恼。
叶雪每天也都为了不能赶他出门而烦恼。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交集非常少。
古代人早睡早起,学生卯时前就会到学堂,因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必须在之前完成。
换言之,就是在早上五、六点以前,让父母吃饱饭,迎接学生的到来。
或许有人会说,现代小学生上课也是七点半之前到校,古代和现代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似是真的不一样!
在现代,只要把水龙头打开,就有自来水可以用,电饭锅插头一插,开关压下去,就可以去洗脸刷牙、换衣服,如果没时间煮早餐,外面还有一堆早餐店,中式西式任君挑选。
可是在这不文明的古代,光要把水缸装满水,就是一个重大课题。
因此每天起床,就要耗尽叶雪所有的力气,才能让她死心迎接“崭新的一天”也因此早晨的厨房,总是充斥着一股戾气。
不过这一天,当她走进厨房时,情况变得不一样了,她居然听见母亲的笑声?!
她快步走进厨房,就见母亲一边搅动锅铲,一边和那个不速之客聊天,至于不速之客本人正在搓揉面团。
看见女儿进厨房,叶母堆起满脸笑意,说道:“阿雪,你快看看阿礼多能干,我起床就发现阿礼把柴房里那些粗木头都劈成细柴了。”
哼,炫耀!叶雪没好气的瞪阿礼一眼。
萧易礼得意地朝她扬了扬下巴,希望自己能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
不过叶雪可不明白他的想法,误以为他这是在向她示威,她气呼呼别过脸,拿起水缸边的木桶往外走。
“阿雪,你要做什么?”叶母一把拉住女儿。
“我去打水。”
“不必了啦,你看!”叶母掀开水缸上头的木盖子。“阿礼一早起来打的水,有他在真好,他可是帮了大忙。”
叶雪这下子脸更臭了,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厨房,又哼一声,谄媚!
萧易礼见她的反应完全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笑容随即敛起,整个人沮丧极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人之间更进一步呢?真的好烦恼啊“仁爱学堂”已经开课一个月了。
口耳相传,中间有新学生来报到,今天更疯狂,竟然一口气出现五个新生,依年纪划分,父母各带一班,早上四堂课,两堂中文、一堂体育和一堂写字课,下午三堂,数学、中文和自然科学。
排这么多中文课,是基于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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