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需要阿波罗费心费力地驾驭的那些烈马般桀骜不羁,对认可的主人总是无比温顺,只有那匹曾被阿多尼斯击伤过腿部的黑马不安地哕哕几声,蹄子原地刨了刨。
阿多尼斯虽不记得它,却感觉特别熟悉,忍不住盯着看了好几眼,才翻身上了马车。
然而还未坐定,他就莫名地探了探身旁,乍看之下分明是空无一物的,可又明确地传达出了一种极其玄妙的亲近感来。
阿多尼斯试探道:“……陛下?”
话音刚落,摘去隐身盔的冥王的身形瞬间便显现在了他眼前,同时很自然地伸手,小心地环住冥后的腰。
“嗯?”
哈迪斯仍是一身叫黑夜都自惭形秽的墨衣,五官深刻的面孔十分英俊,与他的两位弟兄有许多相似之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玩世不恭,完美如一尊被巧匠精心雕琢出的大理石像。随动作漾起的袍袂是与黑云争流的海涛,一双沉沉的黑眸定定地凝视着心慕的青年,其中蕴含着深切澎湃的情感和欲念,犹如在暗夜中仰望星辰的鹰鸠,又如在密林中紧攥明灯的旅人。
像是被烫了一下,阿多尼斯转移了视线:“陛下不是正忙于公务吗,又怎么会现身此处。”
哈迪斯不禁回味了下这句话,顿了顿才回答:“自然是为你作陪。”
阿多尼斯丝毫不喜这大阵仗,婉拒道:“既然有白杨们在,大可不必让你劳神。”
冥王斩钉截铁:“他们不及我。”
白杨们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阿多尼斯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头疼的,待听到对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时,却是莞尔了:“……只是在你的领土中稍走几步,又有什么必要大费干戈?我不是不知深浅的弱小牛犊般毫无自保之力,前往的地方也不是有雄狮藏身的危险丘壑。况且身为统率冥土的至高,你已背负了诸多事务,我本就无力辅佐你了,为何还要制造麻烦,增加负担呢?”
他以为这番话足够通情达理,能叫任性的王者回返正途,可最后换来的,只是对方的不解。
哈迪斯低声道:“我想陪伴你,完全是因为爱慕你。迎你为后,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并非是想要你替我分担工作。”
这番表白来得直截了当且毫无预兆,叫阿多尼斯听得脸颊略微发烫:“时光固然可贵,然不死的神祗所拥有的却非短暂如秋蝉眼中的光景,悠长的时光中陪伴可存在于随时随地,不需执着于瞬息片刻。”
哈迪斯听完,微微蹙眉,忽然俯身,偷袭般吻了吻那柔软如花瓣的唇,叹息道:“唯有爱得不深,才会眷恋浅薄。”
阿多尼斯愣愣地出了神。
他渐渐记起了阿芙洛狄特那烦不胜烦的纠缠不休,也是那雷神之杖的主人的觊觎才让他不得不避入冥府,还记得深爱美神而为□□不惜变作野猪来谋杀无辜情敌的阿瑞斯,却不曾想过,那被奥林匹斯诸神常年用来为胡作非为所披上的‘爱’这一堂皇外衣,实质上美好如清晨打湿草叶的甘露。
见心爱的王后神游天外,偷亲完毕的哈迪斯也心满意足地不扰他,径直握起缰绳轻扯,就让心思灵巧的马滚起了车轱辘,不疾不徐地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最后打断植物神纠结思绪的,不是预想中的呦呦鹿鸣,也不是鹦鹉们的聒噪,而是……
“快!”
那颗当初砸晕了阿多尼斯的金苹果险险地攀着松树的枝桠,死里逃生的它恨这野猪竟想盗走自己和毁了这里的安逸,气得尖着嗓子指挥藤蔓:“最粗壮的就牢牢地缚住那傲慢的蹄子,最细小的就用最凶狠的力道鞭挞它,聪明的苔藓啊布好让它一挣脱就绊倒的陷阱,好让这比肆虐荒野的花斑蟒蛇还来得面目可憎的野猪尝尝被锁得无力动弹,疯癫地挣扎,只剩下精疲力竭而死的滋味。”
哈迪斯虽听不懂它在嚷嚷什么,可当初允诺留下金苹果的主要条件也是它能做到低调,此时树丛里混乱的一切与他想展示给冥后的着实大相径庭,不由得皱起了眉。
阿多尼斯倒没忆起和金苹果有关的事来,随意扫了眼被捆成了一团翠绿、只能从大概轮廓和令人心厌的阴沉吠叫里判断是一头野猪后,微笑又合乎时宜地打趣:“珊瑚在海水中涤荡柔软,落入旱地则被风化得干硬,司掌灵魂与冥间之力的你实力强横,可驱使绿灵上或许还是我技高一筹。”
哈迪斯不自觉地回了个弧度相似的微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