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很好了。”
但是靖国夫人却不放心,带着玉璇和绿云,从最前面的花厅、起居间、书斋到卧房,一一仔细检视,并且交代身边的侍女,窗纱颜色不够新,得换了;镜子不够光亮,也要换一面;仿佛将玉璇当成娇贵的千金,唯恐委屈了她。
看了半天,靖国夫人突然皱起了眉。“房间倒是够宽敞,就是陈设摆饰太少了,空洞洞的,教人坐着都不舒服。”她转身斥责女侍:“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过了,将库房里的玉树盆景拿几盆过来,你们可是愈来愈没规矩了!”
听见靖国夫人提到玉树盆景,玉璇和绿云两人的脸都吓白了。“表姑,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房里清清爽爽的,住起来比较有精神。”
“玉璇,你是王府郡主,生活起居都得是第一流的,马虎不得。”靖国夫人摇摇头。“你别管,都交给表姑,一定替你布置个最精致的绣房。”说完,她很快地吩咐女侍重新取几样古董过来,为玉璇布置绣房。
“表姑,谢谢您。”
“不用谢了,这都是应该的。”靖国夫人拉着玉璇的手。“刚才我看了衣橱,你带来的衣衫都不能穿,我已经吩咐都扔了,这几天你先穿我年轻时的衣裙,等新衣做出来再换。”
“把我衣服都扔了!”玉璇大吃一惊,那些都是她最好、也最喜欢的衣服,里头还有好几件是彩依夫人亲手替她缝的,玉璇一直很珍惜。“不!快拿回来,那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呢!”
“那些粗布绵衣别说王府郡主穿了不配,连王府做粗活的三等丫头都不穿,留着做什么?”靖国夫人说。“我已经拿了丝绸过来,要给你量身做新衣。”她向后招招手,马上上来一群侍女,打开手中的蜀锦盒子,抖出一卷又一卷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让玉璇挑选。
“表姑,我还是想要原来的旧衣服。”
“咦?玉璇你说什么?”靖国夫人不太高兴地说。“你可是宝亲王府的郡主,哪能穿得破破烂烂,像个民间的野丫头?这一来,王府的面子何在?”
玉璇还想回嘴说自己并不稀罕什么郡主,可是绿云却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玉璇只好嘟着嘴沉默着,让王府的针线娘子过来为她量身。
“这就对了,玉璇,你这十多年来都在民间,可是你毕竟是宝亲王府唯一的郡主,将来你可得好好学着做个气质高雅的郡主,别流露出民间丫头的寒酸样。”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民间丫头也没什么不好!玉璇嘀咕着,不过她只敢在心里说给自己听,不敢当面与靖国夫人辩驳。
“还有啊,为了让你早一点成为气质高雅的大家闺秀,从今天起,你的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像个郡主的模样。”靖国夫人目光一转,看向绿云。“还有你,绿云,本来你实在不适合留在王府,可是玉璇又坚持留着你,也只好算了,不过你既然是郡主的贴身侍女,也得庄重守礼,改掉以前在平民百姓的坏习惯,知道吗?”
“是,夫人。”绿云委委曲曲地说。“绿云遵命。”
“玉璇,从明天起你得好好学着当个郡主,所以爹爹和我已经替你请了几个老师,过几天就开始上课。”
“上课?”
“是啊,你要学的东西可多了,王府郡主必须精通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还有贵族之间的礼仪,你都得从头学起。”靖国夫人瞅着玉璇。“而且,你一直在民间,实在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儿,所以连走路、吃饭、一切的应对进退,都要重新学习。”
“我”打从有记忆开始,玉璇从没有如此被人蔑视过,在苏州的日子虽然不奢华,但彩依夫人一直将玉璇当成掌上明珠般宠爱,一句重话也没对她说过,家里的其他人也把玉璇看成小开心果,人人对她都是千依百顺,没想到进了王府里,她自己的亲表姑靖国夫人却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好了,这些事情都已经决定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靖国夫人站了起来。“今天你才来,想必也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就带着那一群女侍走了。
靖国夫人一离开,玉璇马上对着门发泄自己的不满“哼!什么嘛!说得那样子,好像我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似的,左一句郡主、右一句郡主,什么了不起嘛!我才不稀罕。”
“璇小姐,你就别生气了。”绿云委靡不振地说。“想不到王府的人这么势利,看来这里还真不容易待下去。”
“谁要住在这里呀!哼!我要回苏州,回迷迭香。”玉璇赌气地说。“我明天就和爷爷说,反正他已经见过我了,也知道我平安无事,不必再挂念我了。”
“璇小姐,亲王殿下真的会让你走吗?他可是找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耶!”
“反正我也不像郡主,留下来做什么?不过让他这个王爷丢脸而已。”
“所以他才请了老师要教你,学习如何做个气质高雅的郡主。”
“绿云,你别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好不好?”玉璇说。“刚才我那位表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她每一句都在指示我不配做个郡主,只差没说叫我早点滚回去,难道我们真要人家开口赶我们?”
“啊?她是这个意思吗?”
“不管是不是,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学什么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我一定要回苏州。”
“那也好,其实我也不喜欢王府,何况咱们拿了那些奇珍异宝,回到苏州,马上就变成万贯家财的大富翁,日子才逍遥哩!”
“就是这样,我明天就去和爷爷说,告诉他我们要回苏州去。”想到可以回家,玉璇笑眯了眼。“娘看见我回来了,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天才朦朦亮,玉璇就已经起床了。“绿云,你待在房里打包行李,我去跟爷爷说一声,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启程回苏州了。”
“璇小姐,你说话婉转一点,王爷毕竟是你的爷爷,别让他太难过了。”
“知道了。”玉璇应了一声,往外就走,可是出了房门之后,沿着回廊愈走愈远,只见一处处庭院花园,玉璇从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大宅邸,贪看景色,不小心就迷失了路径,再也找不到昨天去过的正厅。
而且由于天色还早,玉璇一路走来,连半个仆役、女侍都没碰见,连问路都没法子问,走着走着玉璇的肚子咕咕直叫。她穿过一处宫扇形状的拱门,眼前出现一个宽阔的骑马场,左侧有间小屋子,门儿虚掩,一阵阵食物的香气从门内飘了出来,引得玉璇肚里馋涎欲滴,轻轻推门,探头向屋内张望。
屋里并没人,一张方几上放着十来碟的点心糕饼,还有两碗热腾腾的糖蒸酥酪,玉璇饿极了,顾不得其他,走进去拿起一块桂花千层糕,放入口中,香甜松软。“好好吃的千层糕,可惜绿云不在这儿,要不然她可高兴死了。”
她吃了一块千层糕,接着拿起一只蟹黄烧卖,之后又吃了一块肉末烧饼,觉得有些渴了,一口气将两碗酥酪都喝得一干二净。
玉璇吃得兴起,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屋外有人靠近,直到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两名年轻男子,她才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是你们!”
那两名进屋来的男人都穿着骑装,玉璇对他们并不陌生,因为这两人就是当日在苏州醉月楼花了五百两银子,请她吹笛奏乐的齐天磊与白昭青。
白昭青看见玉璇,似乎并不意外,恭恭敬敬地举手作揖。“你一定是新来的小郡主,属下白昭青,是王府的家臣,现在是公子的护卫,见过郡主。”
“昭青,你还真会拍马屁,只不过时机好像不太对哦!”齐天磊似笑非笑地看着玉璇。“这个土不啦叽的黄毛丫头是不是真郡主,还不一定哩!”
玉璇气往上冲,挺身站在齐天磊面前。“喂!你以为我会冒充郡主?少臭美了,我才不稀罕什么郡主不郡主。”
“哦?那你千里迢迢远从苏州来,不是贪图郡主的名位和王府的富贵,又是为了什么?”
“我是想证实自己的身世,想见见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
“既然你想证实自己的身世,有个最简单的法子,让我亲眼看到你是郡主的证据,就能证明你是不是真郡主了。”
“郡主的证据?”
“是啊!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齐天磊眼底泛起促狭而邪气的笑容。“就是那玫瑰花瓣形状的胎记,还是你身上并没有这个胎记呀?”
“你”玉璇又羞又气,她知道齐天磊是故意这么说的,那个胎记除非是全裸,否则怎么看得见。不过玉璇的反应也很快,她马上就想到说词了。“王府是亲王殿下做主,王爷已经承认我是郡主,那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郡主,你算哪棵葱,凭什么质疑我的身份?”
本来一直以担心的眼光看着天磊和玉璇两人斗嘴的白昭青,听了玉璇的话,马上抱着柱子大笑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公子,想不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大开眼界,郡主,你真了不起!”
“哼!那是我不屑和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斗口。”齐天磊闷哼一声。“你可别以为我怕了她。”
“喂!谁是黄毛丫头,你懂不懂礼貌?”玉璇愤怒地瞪了齐天磊一眼。“难道你的父母都没有家教吗?”
“我的家教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对于那些想谋夺财产的穷人,不必太过客气,更不能被她的诡计蒙蔽。”
“穷人又怎么样?有钱人就了不起吗?”玉璇气坏了。“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什么王府、什么郡主,我今天就是要去告诉爷爷,我不打算住在这里当什么见鬼的郡主,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哦?真的吗?”齐天磊冷冷地说。“那你打算向王爷敲诈多少钱做为生活费呢?”
“我才不会向爷爷拿一分钱。”
“嗳!嗳!你们两人是怎么了?一见面就斗嘴,活像前世的冤家似的。”白昭青见事态严重,急忙劝解。“公子、郡主,好歹你们都是宝亲王的晚辈,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就各让一步吧!”
“咦?你叫他公子?”玉璇突然理解到一件事。“那他也是王府里的人,难道他是我的哥哥?”
“我可没那么倒霉。我的家族里可都是俊男美女的组合,绝对不会有你这种圆脸塌鼻、身材扁平、既不温柔、也不妩媚的黄毛丫头。”
这几句话就像个大铁锤重重打击了玉璇的少女自尊,她马上伶牙俐齿地反击:“谢天谢地!我真是太幸运了,本来我还担心、万一不幸有个夷狄之邦的番子当亲戚,可要丢脸死了,幸好我们不是亲戚,真是老天爷保佑!”
“就算是夷狄之邦的番子,也不会鬼鬼祟祟地溜出来,偷吃别人的早餐。”齐天磊瞟了玉璇手上咬了半口的菱粉卷。“看来有些人的家教比起夷狄的番子还差得多。”
“唷!王府的餐点还写了字、做了记号啊?”玉璇俏脸一扬,大模大样地吃着手中的点心。“我吃的是我自己的早餐,谁说这是你的了?”
“这里的早点是每天早上为我和昭青准备的,让我们两人骑马回来后吃的,现在少了一大半,当然是你偷吃掉了。”
“笑话!你看见我偷吃了吗?我偏说我吃的是我‘自己’的早点,至于这里的东西少了,谁晓得是怎么回事?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拿出证据来呀!否则就不要随便诬蔑人。”
虽然早点明明是玉璇吃掉的,不过玉璇一连串不讲理的反问,也的确让齐天磊无法马上回答,天磊一愣,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哎呀!你们两人怎么愈吵愈凶了呢!”白昭青苦着脸打圆场说。“将来大家都是亲戚,你们两人就少说一句吧!”
“什么?谁是他的亲戚?”玉璇不解地追问。“我和他又没有关系,怎会成为亲戚?这其中有古怪?”
白昭青这才领悟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一吐舌头,死不承认。
“没有呀,我是劝公子和郡主别再吵下去了,好歹大家以后都住在王府里,见面的机会多着呢!总该和睦相处才是。”
“昭青,你不必隐瞒了,她早晚都会知道。”齐天磊俊逸的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悲悯之情,语气温和地对玉璇说:“王爷已经替你选好对象,不久就要让你成亲了。”
“成亲?”玉璇大吃一惊。“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再说我也不要爷爷替我选什么对象,哼!你们少骗我了。”
“那你自己去问王爷吧!”齐天磊冷冷地说。“王爷选中的对象,是靖国夫人的独生子,叫梁永煌。”
“真的吗?白昭青,你告诉我,刚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个”白昭青不敢接触那一双冷凝如冰的目光,低着头小声说:“郡主,你别逼我,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敢泄漏王爷的机密大事。”
“哼!那你是决意不说了?”
“请郡主见谅,白家世代都是宝亲王府的家臣,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叛主。”
不管玉璇如何威逼利诱,白昭青就是不肯透露,到最后他甚至干脆闭上嘴巴,连口都不开了,玉璇气在心里,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踱脚,恨恨地说:“没关系,我自己问爷爷去,而且还要告诉爷爷,说是你泄漏机密。”
“等一等,郡主,我说就是了。”白昭青苦笑着说。“你千万别去问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