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大、大公子,您身体不适吗?外面天这么冷,您何不进屋内去歇息一下?”家丁之一结巴巴开口,堆起满脸的笑纹,有一点想哭的感觉,这是大公子耶!做什么呀,他们竟想到那个爱迷路的阿涛小姑娘!看看吧看吧,打搅到大公子了吧?
缓缓地点了点头,聂府大当家缓缓从大敞的院门步进院来,依然拢紧着披风,缓缓步进清玉楼大厅,消失在厅内转口处。
徒留几个骑在树上发呆的可怜家丁,依然瞠着眼珠,在寒风中发呆。
罢才是做了一个梦吗?
摆脱掉身后可笑的瞪视,聂修炜加快步子转入暖意融融的内厅,反手将厅门关好,忆起之前的无意识行径,不由咧开唇,几要大笑出声。
可笑声尚未震出嗓,胸肩传来的微弱的扭打让他忽地忆起自己身前尚挂着一个小人儿。急忙敞开披风,放松手臂的力道,将那个几要压陷进自己体内的小小身体解救出来,瞄一眼那憋得通红的小圆脸,更是想放声大笑一番,但再瞄到那眯起的杏眸中蕴藏多时的愠恼,忙识时务地压住笑意,将这小丫头抱到暖炕上,用棉被将她细细盖好,只露出那张红彤彤的小脸。而他,便跪坐在暖炕下的踏板上,将头支在炕沿,静静与她四目相对,唇角含笑,一语不发。
做什么啊?
阿涛抿一抿唇,双手一撑炕面,想要起身走人,却被一只大手又压进炕内,动弹不得。
“别动,好好暖和一下。”轻笑着摇摇头,聂修炜将手横过眼前的小身体,替她拢一拢耳边乱掉的发辫。
乌溜溜的黑眸快速地扫过眼前的一切,聪明地算出眼前的形势不利于己,这个总会突然发火的大龙头,实在太过古怪,还是少惹为妙。
“想知道我请你来清玉楼的原因,是不是?”修长的手指轻触那小巧的元宝耳,满意地发现它已暖和起来。
这叫请吗?只一句“跟我走一趟”便不顾人家反驳地伸手拉人,往肩上一甩便走,请?哼哼,未免太客气了。眯眯杏眸,将视线固定在屋梁上,不想理这只翻脸如儿戏的大龙头。
“生气呀?”跪直身躯,压迫性地俯视那个气嘟嘟的小女孩,勾起硬唇一笑“谁叫你摆架子,不理我?”若肯乖乖随他一走,何必让他出手?
“我不理你?”翻翻白眼,低声嘟哝“你是谁呀?聂府的大公子耶!”谁敢不理呀?真不知羞,用强的还占理!
“哦?”他俯耳贴近那张红润的唇,故意惹她。
“大、大公子,”硬起头皮,咽咽口水,被下的小手握得死紧,阿涛小心地开口,生怕触到那几要相贴的大耳朵“您,您可否放奴婢一马?”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子若被人瞧了去,她怕是要被沉江了耶!
“放你一马?”不悦地离开一些距离,聂修炜感觉那句“奴婢”十分刺耳“什么奴婢不奴婢,以后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他才不要那可笑的阶级之分,隔离了他与这小丫头的亲近。
“那,那能不能请大公子行一个方便,放阿涛一马?”识实务者为俊杰,何必在不利于己的情势下充好汉?小女子,一样能屈能伸,她立即从善如流。
“小表头!”笑着伸指弹一弹近在手旁的小圆额,聂修炜有趣地再次发现这小路痴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性子也有奸滑的一面喔。
“大公子?”扯一扯笑僵的唇,阿涛只能将怒火深压心底,既然她屈于人下,能怎么办?
“好啦好啦!将你这受屈的小模样给我收回去。”食指拂过手下的眼皮,他老大顺便稍往后撤,转身靠坐在炕边,留给那个胆小的小丫头一些喘息空间。
厅内便静悄一片,两人再无言语。
悄悄地松一口气,瘫在暖暖的火炕上,阿涛舒服地想要睡上一觉。自用过午饭,她便踏上去雕玉坊的小径,在松林转了一个多时辰,又冷又累,早快支持不下了。虽然大公子不顾她意愿地强行押她来此,心中憋了许多的火气,看在他让她能歇上一刻的分上,算啦,反正自己也惹不起府中的龙头老大,适可而止也就行了。
“哪,这个给你。”一只大手忽地伸到眼前,几乎吓掉她半条命。
这恶霸!放人睡一下也不行吗?
“喂,快点拿过去!”懒懒地将头支在炕沿,聂修炜挑眉仔细观赏这小路痴的各种表情。
恼他?又感激他?放过他一马?他真是恶霸吗?
天哪,这小女娃娃单纯的心思全印在一张圆圆的脸庞上,全映在那灿灿的杏瞳中。
什么东西?
仰起视线盯向双眼上方的大手,只瞧见古铜色的手背,她又不会透视,能看见才怪。
“小懒丫头,连伸手接一下都不想动呀?”他叹息地晃晃大脑袋,伸出的右手改托为捏,两指夹住寸方大小的一个小巧玉盒在小丫头眼前晃一晃,轻轻一丢,白玉盒弹过阿涛的鼻尖,跳落在她颈旁。
叮当。
盒内细微的撞击声告诉她,盒里还盛有他物。
她眯起杏眸瞅一瞅龙头老大,见他眨眨眼,便翻身靠坐起来,小心地拾起小巧的玉盒,人手一片温润,是用暖玉做成的?
“打开看看!”也起身坐上炕沿,同小丫头一起斜倚在炕柜上,聂修炜笑着建议。
好呀!
伸出指小心地拨开玉盒上的搭扣,轻轻一掀,将雕花的盒顶掀起,顿时盒内的小巧玉雕吸引住她的视线。
那是一只通体乌黝的小玉猴,双足着地,微曲着下肢,斜扭着胖乎乎的圆肚,小小的肚脐微显一角,其余覆在雕刻细密的毛发下,仰着黄豆粒般大小的小小脑袋,两只灵巧的小眼珠正斜睨着她,右爪搭在腰间,左爪齐肩掌心向天平举,手心米粒大一颗白玉的寿桃。
乌猴高度也仅一指而已,却雕得万分传神,似乎稍一眨眼,它便能蹦出玉盒,跳跃而去。
而布局最为精巧的是,黑黝的玉猴,左掌偏托着一粒小小的白玉寿桃,黑白对比,各鲜活灵动,十分难见罕有。
微眯的杏眸,扫过玉猴全身上下,赞叹地深吸一口气,不由翘起唇,笑弯了杏瞳,可在视线扫过小猴子左掌上的白玉寿桃时,视线一下子僵住,双眸顿时瞠得滴溜溜圆,气息一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躯那、那、那是
她不敢置信地扭动脖颈,转瞅向身旁的龙头老大,启开双唇,抖抖地颤动一番,却吐不出一字。
聂修炜安抚似的拍拍她僵如石刻的后肩,眨一眨黑眸,勾唇一笑“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猴子手上的这”“别说出来!”阿涛压低气息急急阻住龙头老大未尽的话语,缓缓地深吸一口气,缓解紧绷的心绪,再度扭头微微眯起眸子,仔细瞧向那看似白玉桃子的小东西那也是一只小猴子。
与乌猴不同的是,这米粒般大小的小猴子不是站立,而是双腿盘曲以坐姿示人。
细腻的轻雕,线条流畅,粗粗刻画出抱脚而坐的懒散样子,前肢环胸而抱,微斜着针尖般的小头,猛一看,恰似裂嘴的寿桃,只有当人平息静气,才能认出这是一尊极小玉猴。
狼米!
青田石雕中最负盛名,最难得一见的极致精品。如同朝圣般,阿涛激动得几要顶礼膜拜。
天啊,天啊!
贪心地细眯着那小到极点的小小猴子,她再无其他言语可表内心的极度惊喜。
她终于见到了爷爷一直喃喃不忘的雕中圣宝。
天啊“别老看啦,小心坏眼。”长时间紧盯微小的物品,极耗视力,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阿涛却还是盯着小白猴子,不吭一声。
“好啦,它又跑不掉,不准再看了。”聂修炜摇摇头,伸手拿过玉盒,当着那双渴盼的灿灿晶瞳,不留情面地盖上盒盖,将盒子放到身后的柜子上。
她若将这宝贝偷偷拿走,龙头老大会不会生气?目光追逐着那离手而去的玉盒,阿涛微微回过一点心神。
“不准哟!”将食指竖在小丫头眼前轻轻晃动,聂修炜含笑地否决掉这小丫头的念头。原本是想送她,但是,他改变主意了。或许将这小玉猴子放在清玉楼是最好的选择。那么,他也许就能不出门也能时常见到这小丫头了。
“不准?”呆呆地重复一句,阿涛摸摸头,绞尽脑汁细思取走小玉猴子之策,啊“大公子,”笑弯着杏眸,阿涛讨好地堆起所有的笑容“要阿涛帮您将这猴米放置到石头阁吗?”
呵呵,依照惯例,大公子每寻得精品玉雕,总会在石头阁开一保存之地。
而她,呵呵,不好意思,不才她小女子正恰好在石头阁当差!
职责所在,她不想理这小宝贝也怕不行。渴求杏瞳眨也不眨,单等龙头老大颔首应允。
“不用了。”淡淡三字,浇了她一身冷水。
“不用了?”几要大吼出声,急忙忙用手挖一挖耳孔,她疑是听错了。
“对,这小猴子放清玉楼便好,”不着痕迹地将小丫头神态尽落眼里,聂修炜耸肩一笑“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放我这里吧,也能时常拿出来赏一赏。”
“那”我怎么办?我也想时常瞧上一瞧啊!红润的唇几启几阖,却吐不出一字半语。
“你有什么意见吗?”哈哈,知道想念的滋味是什么样子吧?
“没。”就算有意见,又能怎样?她仅是一个小小的丫环,岂能左右府中老大的意愿?
硬是扭回头,撤回死粘在玉盒上的视线,阿涛觉得好心疼。
“或者”故意沉吟一刻,漫不经心地撒出诱饵“每隔几日,你来清玉楼帮我清洗一下那小猴?”
“好呀好呀!”忙不迭地点头,生怕龙头老大反悔“阿涛一定会万分小心地保养它!”晶亮的杏眸,满含感激之意。呜呜,好想哭一下,这大公子人很好很好啊,她怎么以前看不出来,还暗中偷骂他呢!
“会不会太麻烦你?”他忍住笑,几快醉于那毫不设防的纯纯的笑里。
“怎么会?这本是阿涛职责所在呀!”啊,大公子真如大伙所说,很体贴下人的。
“那我就不谢啦!”呵呵,在这小丫头心中,看来他的形象已有好转的迹象了。
“大公子太客气了。您是主子,阿涛不过是一小小丫环,哪里敢劳大公子称谢。”哇啊,真的耶,大公子真的如外界所传,温文儒雅、沉稳有仪。
“那就这么说定了!”呵呵,形象扭转成功!他不是什么大恶霸了!
“说定了说定了!”几要跃起手舞足蹈一番,阿涛眉开眼笑,再也记不得之前聂修炜的恶行。眼前,是那个儒雅斯文的聂府大公子,是体恤下属的天下最好的主子。
呵呵,既然他聂修炜不幸动了心,那么,没有道理不扯这小丫头,这个惹他心怜的小丫头,这个陷入他生命中的小丫头下水,让她也尝一尝心动的滋味这是她自找的!
精睿的乌眸中,闪动算计的利光,沉稳儒雅的人前面貌,冰瓦雪融。
呵呵,她赚到了!她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踏入这充满了石雕的清玉楼,可以正大光明地细赏这闻名天下的青田石雕了!
灿灿的杏瞳中,满是得意满足之色,平实的性子尽敛,取而代之的,是身处宝山的兴奋。
两个人,两种心思,两种相异的性子,开始互相接触,前路未知。
漫漫的长途,刚刚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