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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蜜衣讶异地瞪著两位弟弟,才数日不见,他们两人居然同一个鼻孔出气,对付起他这个大哥了。
“蜜衣,你放心,你得跟娘一起护送蓝泥香主回去的。”宋玉环真听信了江雀衣及江蝶衣的胡言乱语。
江蜜衣这下真被惹恼了。“蓝泥在今天以前是个只会说粗话、大字不识半个、天真得以为自己是个男人的烂泥巴。”他撂下话,随即转身欲回房休息,不想多作无谓的辩解。
突然众人眼睛一亮,紧紧盯著正走进大厅的烂泥巴。
烂泥巴洗尽全身污泥,褪去脏衣,露出白皙透红的嫩肤、粉白的瓜子脸蛋,一头乱发经宁儿细心的梳理后,呈现出女子该有的刘海发髻,左顾右盼之际,少女娇俏的美韵一览无遗,像颗鲜艳欲滴的水蜜桃。一袭轻柔素丽的薄纱披罩在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宛若画中仙子在云雾之中翩翩起舞。此时的烂泥巴与之前的烂泥巴判若两人,她甚至已经蜕变成一只美丽多彩的蝴蝶。
“宁儿,你去哪弄来这个大美女,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江雀衣言下之意颇有漏网之鱼的遗憾。
“古人说得没错,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个美人一定是从书册中跳出来找我的。”江蝶衣将手边的书简一丢,挨近烂泥巴身边细细审视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不敢相信她是真人。
只有江蜜衣沉稳内敛、闷不吭声地斜侧著头,观察洗去污泥后的烂泥巴,内心里仍止不住惊叹,原来她娇媚天生、丽质难弃,只是被世俗尘垢给暂时遮去了光芒。
“这才是真正的蓝泥香主。”宋玉环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烂泥巴身上游移打量、啧啧称奇时,烂泥巴的眼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宁儿,甚至害羞地扭动身体。
“宁儿,你好漂亮喔!”说著,脸红得不知如何自处,手足无措,便跑到江蜜衣身旁偷偷地对他说:“喂,蒙古大夫,你是不是也觉得宁儿是个漂亮的姑娘?”
江蜜衣一听差点没吐血而亡,根据他的经验来判断,烂泥巴八成又弄不清楚自已的性别了。这样的蓝泥香主一旦送回桃花苑,只会让桃花苑主病情加重。江蜜衣担心的正是这种情况。
“大哥,你如果觉得太累了,不想去桃花苑的话,二弟我自愿代劳。”江雀衣自告奋勇的提议。以他在外的赫赫花名,怎么能让大美女从他的眼前溜走呢?
三弟江蝶衣也上前抢著要护送蓝泥香主,与江雀衣唇枪舌剑起来。
江蜜衣不想多言,迳自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锐利的双眼仍定在烂泥巴身上,顿觉啼笑皆非。
“统统别吵,请蓝泥香主自己挑选。”宋玉环喝住他们,随即转头询问烂泥巴“蓝泥香主,属下三个不才的儿子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知香主喜欢哪一个?”她认为此招为上上之策,三个儿子当中任何一个被蓝泥香主选中了,她不但有孙子可抱,儿子还能入主桃花苑,真是一举两得!她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足智多谋。
三个兄弟再度面面相觑,老大冷漠的神情略显无奈,老二跃跃欲试,老三则频频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此时的烂泥巴其实弄不太清楚宋玉环的意思,不过若问她比较喜欢哪一个,她倒是可以涸葡定地说出来。不过她想说又觉得不好意思,怕被大家笑,所以地滴溜溜的眼睛转过宋玉环、江蝶衣、江雀衣,最后落在江蜜衣身上。刹那间,她彷佛获得了勇气,可以一吐心中所爱。
“我喜欢宁儿。”
再怎么说,她烂泥巴也是少林寺里的一条好汉,既然是好汉当然喜欢女人。癞痢头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不是吗?
“啊!”众人齐呼,吓得魂飞魄散。
只有江蜜衣再度摇头冷笑,似乎他早已知道答案一样。
宋玉环听了差点昏倒在地,幸好一旁的江雀衣及江蝶衣及时上前扶住她。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如蜜衣所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吗?真是造孽啊!那个老不修和尚到底是怎么教导香主的,真该死!
现在的蓝泥香主连性别意识都弄不清,怎能让她回去桃花苑呢?万一苑主受不了刺激,病情更为严重,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宁儿,你先回乡住几天,侍蓝泥香主的怪病治好之后,我再传人唤你回来。另外,叫陈管家让庄里其他的丫环女仆统统告假返家探亲。”宋玉环思前想后只有暂时先支开家中所有的女人,当然她除外,香主总不会对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女人有兴趣吧。
一时厅堂里闹烘烘的,宁儿黯然神伤地退下,江家三个儿子也不尽赞同母亲的处理方式,但是事出突然,他们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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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阵手忙脚乱后,江家厅堂内终于又归于平静,现在的江家任凭你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一个女眷来了,除了一老一少的宋玉环和烂泥巴。
站在一旁东拉西扯的烂泥巴,十六年来从没穿过这么华丽繁复的衣裳,一时之间颇不习惯,老觉得全身痒痒的不对劲,大概是受不了那种乾净的气味吧。
不过她倒是听懂了宋玉环说她得了怪病一事,她边扯裙摆边搔后背地靠近斜坐在椅子上的江蜜衣。“喂“江密医”你娘的医术比你高明许多,她一眼就看出我生病了。”烂泥巴心想,看来她胸痛的毛病有救了。
江蜜衣听她一谈起病痛之事,怕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开衣服示人,连忙起身将她按坐在位子上,并以自己颀长的身形挡住她娇小的身躯。
“你答应过我不乱脱衣服的,男子汉一言九鼎。”江蜜衣一时情急,只好以男人对男人说话的方式来制止她。
江家其他两兄弟不明白大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他如此和蓝泥说话只会更加重她错误的性别观念。
“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烂泥巴笑嘻嘻地拍了拍江蜜衣的肩头保证。
江蜜衣这才放下心来,回头正想吁口气时,恰好撞见两位弟弟虎视耽耽的眼神。
“大哥,什么乱脱衣服啊?”那两对贼兮兮、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盯著江蜜衣兴师问罪。
烂泥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脸天真的问道:“你们也是大夫吗?”
“他们不是!”江蜜衣口气十分强硬且威严,不容旁人插嘴似的。
江雀衣和江蝶衣像被敲了记问雷,一阵狐疑。大哥和蓝泥到底在搞什么鬼?
烂泥巴见江蜜衣的口气凶悍无比,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并且乖乖回去椅子上坐好,还把两只脚丫子也跷上来,趁人不注意时偷偷用膝盖去搓揉有点疼痛的胸部。
平时江蜜衣在家里极少大声说话,他总是一脸的冷酷。今日为何会无端发火,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当他回头又见到烂泥巴坐没坐相,裙摆也没拉好,差点要春光外泄,火气不觉又冒了上来。
“姑娘家坐相要端庄秀气,脚给我放下来!”那震耳欲聋的吼声连在后院忙著安排仆人回乡的宋玉环都听到了,急著冲到前厅来看个究竟。
江雀衣及江蝶衣更是叹为观止,能让大哥发这么大火还说这么多话的,蓝泥可以算是第一个。
可是烂泥巴也不是好惹的,小狈被逼急了也是会跳墙。
“你这个蒙古大夫凶什么凶呀?不会看病就滚远点,一下子说我是男子汉,一下子又说我是姑娘家,你才莫名其妙哩!”一阵噼哩帕啦连珠炮似的反唇相稽。
烂泥巴被逼哭了。她含著满眶的泪水,在满屋子陌生的脸孔徘徊梭巡,找不到一张熟识的脸孔可以诉苦倾吐。她强忍住泪水,不让它决堤而出,免得又要被蒙古大夫大声训斥。想着想着,她难过的哽咽起来,心想如果师父在就好了,他们就不敢欺负她了。
方才像被一股无名怒火牵引著的江蜜衣,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爱之深、责之切的态度,惹得烂泥巴委屈万状,看着她夺眶欲出的泪水,他真是懊恼万分,恨不得鞭打自己直到烂泥巴不哭为止。
“我”江蜜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刚才的过错。
“你不要再骂了,我要回少林寺去找师父,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臭密医!”说完,她随即夺门而出。
江蜜衣被烂泥巴骂得愣在原地,紧纠成结的浓眉下隐忍著反常的痛苦与自责。
江雀衣和江蝶衣也看傻了眼。不是烂泥巴的泪水教他们怔住,更不是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声有多吓人,而是他们的大哥、那个视女人为无物的江蜜衣居然动情了!真是惊逃诏地、骇人听闻的大发现。
“儿子们,快去拦人啊!”躲在前厅拱门后的宋玉环唤醒“江家三虫”三虫同时冲出了厅门。
当他们疾奔至前院时,正巧见到烂泥巴因跑步动作大大,又忘记拉起裙摆,那双一前一后的脚丫子陆续踩在薄纱丝裙上,清脆的布帛撕裂声在九月高空下响起,烂泥巴趴倒在地,跌成个大字形。
江雀衣和江蝶衣两人连忙煞住了脚步,闭紧嘴唇,就怕笑出声来,又惹得她无地自容、恼羞成怒。
江蜜衣飞快地扑上前去,欲搀扶她起来。但是烂泥巴不领情,挥开他善意的援手,倔强地自行爬起,才刚站稳便气急败坏地将裙摆撕掉一大截,拔腿又跑开,还边回过头警告江蜜衣不准追过来。
“小心!”江蜜衣刚喊出口,烂泥巴又应声倒地了。
这回害她跌倒的罪魁祸首不是薄纱裙摆,而是大门的门槛。
江家老二和老三再也忍俊不住了,响亮的狂笑声直上云霄,绕了几圈之后,传回烂泥巴的耳中。
摔倒在地的烂泥巴怒瞪著一双杏眼,这回她并未立即爬起,只是维持著绊倒时的姿势动也没动,像被点了穴似的,两只笨拙的脚丫子横在门的里面,上半身则被绊倒在门外。那原本强忍住不流出来的泪水,因为第二次的跌倒也跟著被甩出眼眶,乍然间竟像天上倒下来的水滔滔不绝,饱含委屈的无声低啜慢慢地蓄势而发,演变为惊逃诏地的嚎啕大哭。
烂泥巴感觉到发麻的身体开始疼痛起来,尤其是她的胸部更是痛不可抑,那日渐肿起的部分结结实实地仆撞上硬邦邦的石板路面,教她痛彻心肺,就算她想再逞强独力爬起,也没半丝力气了。
江蜜衣一反之前的态度,冷著张棱线分明的酷脸走到她的面前“需不需要帮忙啊?”
他心里暗自嘀咕,你再倔嘛,女人就是女人,连路都走不好,怎能不找个像大树一样的男人做依靠呢?
烂泥巴瞪著眼前江蜜衣一双洁净透白的布鞋,发起狠来一阵穷捶猛打,像击鼓似的咚咚锵锵,还骂起连串的粗话以泄心头之气。
江蜜衣可不想让门外的路人欣赏烂泥巴泼妇骂街的绝妙演技,他叹了口气,迳自将她从腰肢拢了起来,再扛上肩膀。他认为对付这种不可理喻的女人,与其动口不如动手,和她争吵也只是浪费时间。
他就像扛只野猪般地将烂泥巴扛往厅堂里,一边嘱咐仆人将大门关上,一边用手捂住烂泥巴口不择言的粗话,他不想破坏家中其馀男人对女人温柔婉约的幻想。
一直躲在厅门后观看的宋玉环早就看出大儿子对烂泥巴不寻常的举动了,凭她丰富的人生阅历,她有把握自己这回终于将老大江蜜衣拍卖出去了。她躲在门后开心得露齿偷笑,像个奸计得逞的坏巫婆一般。
直到见著江蜜衣扛人进门,她马上收起笑容,转为一张严厉愠怒的晚娘面孔。“蜜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惹哭桃花苑的蓝泥香主,限你尽速和她重修旧好,并教导她如何做个“正常的女人”否则娘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然后气冲冲地掉头走开。她得回房去写封信给苑主,请人来江家庄接回香主,以便多争取一些时日让他们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她得意的笑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