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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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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星月回“仲夏茶座”已接近打烊时间,两人又和好如初,有说有笑了。

    贺星月拥有一种老式的美德,很容易宽恕,不记恨,如果要说她“懒”得记恨也对啦,她思想单纯,向来挺讨厌麻烦的事,误会能够澄清太好了,懒得搁在心上发酵、生霉,所以一生都过得很快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好像才二十岁,若是绑起两条蜈蚣发辫,说她只有十八岁也像。

    单纯不代表无知或不成熟,而是一种美好的天性,容易记住他人的好,善忘对方的坏,使自己的一颗心不受猜疑、嫉妒、怀恨等等恶劣情绪所折磨,此乃善待自己最好的方法,减少迷乱不安的负面情绪产生。

    受了太多刺激的心回生茧、变硬,不再是原始生出来柔软、善感的那一颗心了。到时,世界不再新奇,人生不再有趣,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原先追求的目标,生命的真义又在那里,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说好听点是赶得上时代,其实好可怜,白来人间一遭!

    贺星月最大的好处是自知有多少斤两,没期望自己对这个社会有大贡献,只希求别留下太多“垃圾”在人间。

    “我好平凡的。”她总是这么说,口气是知足且乐天的。

    许祥烟不知该赞赏她的知足,还是感叹她的不求上进。

    “人人都渴望出人头地,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只有你自许平凡。”

    “没有众多平凡者,又怎能凸显出不平凡人物之不平凡处呢?每个人都是了不起、不平凡的人,聚在一起不都变得平凡了吗?”

    “话是不错,但把目标定高一点才不枉比他人多读几年书。”

    “好吧!你尽管把目标定得高高的,我支持你。”

    许祥烟做了个会心的微笑。当初,不就是欣赏她云淡风轻的随和个性才穷追不舍吗?跟她在一起没有压力,但相对的也没有激情哦,他不能奢求太多,毕竟“保守”不算是缺点,对女人而言犹是。然则,为什么他愈来愈不能感到满足?尤其跟他一同进入银行的张君被传扬是接任副理职位的第一人选,为什么?因为张君攀了一门显亲,前两日还颇不屑的表示不把副理职位放在眼中,岳父希望他进公司做更有“钱途”的发展。

    当你知道自己冀望良久的职位却只是别人口中的‘鸡肋’,那滋味比得不到升迁加倍的难受。差太多了嘛!

    或许,他应该安于现状,对顺遂的人生坦途感到庆幸才是,对不对?他有美满的家庭,经济压力并不重,有慈祥的父母,深爱他的未婚妻,未来的命运可预见不至于有大风大浪,如果他肯“知足”必当“?帧保绕鸫蠖嗍怂切以说亩嗔恕?br>

    “人比人,气死人”何必拿自己的际遇去比较金字塔顶尖那一小撮的精英人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够安慰啦!

    “做人就怕想不开,只要想开了,什么样的日子都好过。”星月以过来人的经验说,她曾经历父母双亡的大变故,哀嚎痛哭恨不能随父母长眠地下,一旦熬过那段日子,一年一年照样在过,心境虽有不同,还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许祥烟喜欢她的笑容,恬静得宛若春花的颜色,淡淡的,柔柔的。

    他的心沉静下来。

    “仲夏茶座”已挂上“休息中”的牌子,会计王小姐和打工的小妹晴文一见她进门,那表情,如大旱之望云霓,期待已久矣。

    “星月姐,”晴文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好大一束紫罗兰花几乎遮盖她整张脸,不胜败荷却又兴奋莫名的忙将花塞入星月怀中。“你的爱慕者好痴情哦,中午送玫瑰花,晚上送紫罗兰,还有礼物和卡片,王姐”

    王小姐年纪大些,不作兴亮起嗓门,虽然今天这等阵仗也是第一次见识,倒也没昏了头,维持娴静优雅的态度从柜台下取出一张卡片和一个蓝色绒盒,走出柜台想交到星月手上,这才发现星月两手捧满花,没空,便笑着交给许祥烟。

    真个是平湖再起波澜,许祥烟脸色之坏自不待言,连星月也是讪讪的。

    “不会又是他吧?”

    “你猜得真准,就是他。”许祥烟捏紧卡片,没好气道:“他邀请你参加宴会,作他的舞伴,还送你一串珍珠项链以添姿色那束花你究竟要捧多久?我是很少买花送你,但也从没冷淡过你。”

    星月被他这么一说,多心虚似的,把花搁于圆桌上。任何女人看到这么一大束花都难免眼睛一亮,何况她一向喜爱捻花弄草。

    “你何必发火,又不是我去巴结他。”

    她接过卡片细看,一手刚毅突出的钢笔字,口气十分狂妄,活像她已答应似的,简单的说明宴会时间,他会派车来接等等。

    “我不会去,等他派人来那天,叫司机把项链送回去。”

    不管星月怎么说,许祥烟的心里十分不爽,看来元正则是势在必得,又是花,又是昂贵的天然珍珠项链,他那种人有可能买日本养珠充数吗?多诱惑人哪!女人尤其珍爱首饰,而他一年的薪水还不够买一串天然珍珠项链,够损人吧!

    “祥烟,不要理他。”

    “能吗,你敢说收到这束花、这串珍珠,你连一点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王小姐和晴文全盯着他们,贺星月脸色发红。

    吧嘛呀?在下属面前开堂审问她。

    “今天谢谢你们,你们可以先下班了。”

    她的回避只有令他苦恼。

    “你不必怕人知道,避人耳目。该走的人是我。”

    许祥烟重重的搁下蓝绒盒,走出茶店敞亮的大门。

    星月的情绪很糟,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和王会计对账,内心实则十分愤怒,她气祥烟那种怀疑的口吻,以及不成熟的态度,简直是在替她定罪。有人追求他的未婚妻,他不该气愤添膺的代她出头,警告元正则离她远一点吗?为何抛下她孤军奋战?

    这种心境,比元正则的金钱攻势更令她难以招架。

    戏散人静后,她拎着卡片、鲜花和绒盒到顶楼租赁的小套房歇息。十二坪大的空间就是她全部的堡垒。这栋七层楼的公寓式住宅全属于朱佩丝的母亲所有,据说日后要留给她当嫁妆,一楼是黄金店面,二、三楼租给律师、代书或会计师做事务所,四、五楼租给一般人家,六、七楼是小套房,租给学生或单身者。

    羡慕吗?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天母,这是一笔不得了的财富,保障后半生无需为三餐奔波。

    有人卖命工作只为糊口,有人把工作当无聊时的消遣。能不信命吗?

    星月感到身心疲惫,嘲弄的对镜笑了笑,在浴白中放了半缸热水,卸去衣物,用大发夹将长发固定在脑后,站在壁柜欠挑来拣去,还选不定该用芳香的玫瑰沐浴油,还是橄榄熏衣甘油皂,或是花雾香氛球、牛奶沐浴粉这一柜子各式各样的清洁用品,使她宠爱自己的方法之一,平日消费均精打细算的她,唯独钟爱沐浴用品,闲来没事就爱往l’occitane,这类专门店里逛,搜宝似的从不空手而回。

    累一天,花较长的时间洗去一身倦意,宠爱自己一下,不过分吧!

    今天心情郁闷,她拿起一块外形最不起眼的森林木卵石皂,想了一想又放回去,眼睛瞄向未开封的四色花果皂,想到什么似的走回起居间,形容高雅的紫罗兰孤独的躺在地毯上,她抱起它走回浴室,一瓣一瓣的花瓣有了最好的归宿。

    “哗,我梦想已久的花瓣浴终于实现了。”坐在浴白里,双手掬满一捧水,花瓣在手心浮荡,真是动人心弦。“虽然不是玫瑰浴,但兰花浴也不错嘛!嗯,女人的美梦也不过如此,一生能有一回这般享受已够大快平生。”

    鲜花易凋,人说赏花要及时,又说物尽其用,满足自己一下又何妨。

    贺星月爱泡澡,许多难题都是在澡缸里想出解决的办法。

    “质本洁来还洁去,质本洁来还洁去哎,太难了。”

    “我不是圣人啊!祥烟,我需要你站在我身旁帮助我抵挡元正则一波波的攻势,我需要你给予我爱的信心和勇气,为什么你不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太顺利的成长过程,使他还不能体会人性的脆弱。不管是男人,女人,都禁不起太多的诱惑。

    若是针对弱点而来的诱惑,就更加地不可抗拒。

    看小窗口外的夜色如墨,把人世间的繁华与落寞公平的全笼罩在夜幕里,一天,过去了。她很庆幸元正则尚未抓住她的弱点,甚且,供应不起这般的诱惑:一个家,和一份地久天长的爱。

    她该安心了,并且,气定神闲的面对许祥烟,教他别那么孩子气了。

    晨曦慢慢爬近床头,天还没透亮,初秋的长风微带凉意。

    元正则从浴洗间出来,混乱的发丝散在额前,减去几分摄人的钢硬。他叫醒躺在他床上的一代美人李梦梦,这简直是一件残忍的事,她睡不到四点钟呢,而且他不知道“美容觉”对女人之重要性吗?

    他可不懂怜香惜玉那一套,他不要她躺在床上碍他的眼,她就得走,马上、马上。

    李梦梦张着迷蒙的眼眸,楚楚动人的娇媚,便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要软化。

    “我可以梳洗一下再回去吗?”她永远懂得顺从男人。

    这是合理的要求,对吧!

    元正则没有意见。但他显然忽略了女人对“梳洗”所下的定义,它可以是简单的刷牙、洗脸,也可以包含卸装、按摩、沐浴、洗头、整发、化妆、穿衣、戴首饰,必要时再重涂指甲油,来上一个全套,时间可以从快速的三十分钟到一个上午不等。

    当李梦梦走出那间设备豪华,道具一应俱全,并分为干湿两间的浴室,又是“娥眉俱乐部”的首席美女了。

    元正则已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餐,接了十一通电话,打出三通,其中一通打给他的发妻吴贞良,在她喃喃抱怨被吵醒的叨念中,他问她要不要当他的舞伴,她当然说不要,他嘴角噙笑,声音是冷淡的:“好吧,我另外找女人。”随即挂了电话。早知她不要的,而且也早已决定舞伴是谁,问一声倒不是尊重老婆,而是叫吴家的人看了也不敢啰嗦。至于老婆畏他如虎,亲近都不愿亲近一下,他没时间去感伤。

    因为,他不爱她。

    当然,她也不爱他。

    “政策婚姻”只要别一味苛求爱呀爱的,日子其实也容易过。

    李梦梦没有看到自己的早餐,甚至,元正则看到她还挑起眉,有点愕然:“怎么你还没走?”

    美人犯窘。“我刚梳洗好。”

    元正则有礼的不去瞄墙角的座钟,她最少在浴室里待了三小时以上。他按铃通知饭店柜台再送一份早餐上来。

    他很少回元家大宅住,想一个人清静时就夜宿公寓,又长期空下自家饭店的高级套房,常把幕僚或女人往这儿带,起居方便又具备隐密性。

    事实上,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型态,一切全由他掌控。

    李梦梦一面享用饭店精致的早餐光是面包、蛋糕就六种之多,一篮新鲜的水果,一壶香浓的咖啡和两杯现榨的橙汁、果菜汁提供多样选择,最特别的,要算大厨特地为女性设计的“玫瑰花果冻”透明的果冻当中盛开着一朵红艳欲滴的玫瑰花,真有说不出的浪漫美妙,道不尽的赏心悦目,而且,据服务生解释,花是采自饭店自行培育的温室,完全没有农葯残留,可以安心食用。

    “真舍不得吃下去呢!”李梦梦赞叹之余,满意被人这样盛情款待。

    “我相信它是宁愿被一位大美人吃下去,不至被糟蹋”

    “你真会说话。”她像是春天的阳光,笑得又温柔、又妩媚、又撩人,看的男服务生目不转睛,险些出丑,当然,这下子她笑得更加情韵醉人,大方的重赏小费。

    嗳,如果能永远留住这样的生活,多好呀!被人服侍得妥妥帖帖,走到哪儿都受到礼遇和奉承,还能以女主人的身份设计一场又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她的名字将时常被人挂在嘴巴上提起、谈论,这也是她以高学历加入“娥眉俱乐部”的动机和最大目标。

    为什么元正则不向她提出同居的要求?他不满意她?

    其实就算他真的开口,她也不见得会同意,只是想藉机证明她的女性媚力绝不输给蓝媚笛!欧阳夫人对旗下“蔷薇十八”的管束甚严,不许固定被同一个男人霸占一个月以上,除非有自信维持地久天长的关系,就此退出欧阳旗下,永无回头之路。

    而元正则,没法让女人产生这样的自信。

    他仿佛烈酒,只宜浅尝,不宜畅饮,会要人命的。

    为了维持曼妙的身材,她只选择鲜橙汁和果菜汁喝下去,不去注意银盘上喷香诱人的裸麦面包、鱿鱼三明治、牛角面包、柠檬蛋白酥、黑森林蛋糕和起士桑椹蛋糕,悄悄吞咽一口口水,拿起玫瑰花果冻和银匙,走向起居室另一边正在办公的元正则。

    “元先生,一大早就在忙吗?”

    “快十一点了,你这算是吃早餐还是吃中饭?”

    她一笑,一瞥眼间见到元正则严厉的眼色,心中一惊,暗道一声胡涂,她忘了原则,没在对方最眷恋之时引退!元正则就是有法子使女人自动卸甲,忘了一向固守的原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需谨记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温柔和撒娇,何况站在他面前的可是活生生的大美人。

    “我是过惯夜生活的女人,先生忘了吗?”她咯咯一笑,柔声道:“我可有荣幸参加你的宴会,暂代一晚的女主人?”

    “你私自接生意,欧阳夫人不见怪?”

    “‘蔷薇十八’享有特权,只须报备一声即可。”她的声音娇柔婉转,荡人心魄。“先生需要考虑很久吗?”

    “不必,我已有了适当的人选。”

    她满脸狐疑。“是蓝媚笛?”

    他莞尔。“我不吃回头草,也不打算再养一朵交际花。”

    “我早已猜到,蓝媚笛没那本事甩掉你,唯一的正确答案,就是你厌了。”李梦梦登时容光焕发,只要不是蓝媚笛,是谁都没关系,反正多的是富商巨贾来捧她。“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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