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东西我不敢打包票,要喝酒,美酒佳酿,我酒庄多得是。”惊虹峒庄家大业大,区区酒庄遍布东西北省,数目多如天上繁星。
“喝酒的日子多得是,我无暇奉陪。”他必须尽快赶到惊虹峒庄,那里,有人在候着他。
“姑姑,不如小生陪你吧!”林修竹转向水当当。
鸡皮疙瘩马上从胳臂麻至全身的水当当杏眼一瞪。“姑姑是你叫的?我有名有姓的。”
“是是是”
冰桐没看过对姑娘家这么低声下气的林修竹,他是世家子弟,人品出众不说,正直宽和、才气纵横,想委身于他的姑娘家多如过江之鲫,但他没一个看上眼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眼看林修竹对他姑姑态度大变,他若有所觉,他的好友陷入情网了。
那种苦涩的感觉忽地充塞心头,郭桐大吃了一惊。
为何他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
他突兀狂猛的捏紧拳头。不一样,不一样,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冰桐黯然沉下脸,封闭起自己的心,想悄悄退出这地方。
水当当没让他达成愿望。
“桐儿,你要往哪里走?上马车啊!”“我不能和你同坐一辆马车。”他不动,连脸也不愿回转。
对着一个人的背说话不是水当当忍受得住的事,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嘛,她身子一动,铃声清脆悦耳。“方才我们还坐一起。”难不成他那乖僻执拗的牛脾气又犯了?
“那不一样,现在的你和我一道,会折损你名节的。”他虽是江湖浪子,对女人家一向重逾性命的名节也不敢轻忽。
“名节是什么东西?”它能吃能喝还是摆饰?干么他一脸谨慎。
她在明教长大,明教中人本就多离经叛道,思想行为异于常人,牛鬼蛇神有之,愤世嫉俗的更大有人在,自然没人会将世俗礼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理念道德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更不可能将那些自认为洪水猛兽的观念灌输给水当当。她不懂、不甩、不在乎、不明白,完全是正常的反应。
“简单来说,便是男女有别。”他不需要耐心对她解释,光是她那身过于野性的打扮就足以刺激他的感官,为什么?他的心不早已成灰了吗?如今竟会蠢蠢欲动,恨不得把她每一寸肌肤都用斗篷遮盖起来。
这种走火入魔的欲念太可怕,他必须离她远远的。
“我知道男女有别啊!”她身体轻晃,没一刻安宁,铃铛也随之晃荡。“可我是人,你也是人,就只坐马车,又没碍到别人,这关‘名节’什么事?”
怎么他就有一箩筐的籍口想摆脱她?是她长得太“顾人怨”吗?可她扮波斯姥姥时他又挺正常的,怎地一恢复原貌,他的态度表情却全走样了?
尽管她给郭桐的印象诡谲万变,一下心狠手辣、一下又是鬼灵精怪的,这会儿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出这番话来,这么多面貌的少女,他几乎要拿她没辄了。
名节不该是所有天下女子最重视的吗?怎地她还能搿出一番歪理来?
“总而言之,你是我师姑,男女授受不亲,为了你的名誉,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郭兄,你考虑得对,这保护美人的任务就交给我。”林修竹原先听了水当当那番话差点口吐白沫,但情人眼中一旦出西施,再不合情理的话他也会自动“消音”当没那回事。
冰桐冷冷瞄了他的好友一眼,随即岑寂下来,眼神变得怅惘而遥远。
又来了,这不识相的家伙老爱来搞破坏,水当当瞪他一记大白眼。“你没听桐儿说‘男女授受不亲’呐!再说谁要你保护?我看你是自身难保,少花言巧语了,本小姐不吃这一套。”对讨厌的人,她向来不留情面的,尤其是三番两次破坏她“大计”的跟屁虫。
“姑娘,冤枉了,小生从来没对任何小姐妄言花语,此心可比明月。”他一遇上她就像泥遇见了水,化成无力的泥浆流进水沟里了。
“明月?现在大太阳的,哪来月亮,白痴!”她存心杀他风景,一点旖旎意念都不给他。
“姑娘!”她还真能扭曲他的话。
“闭嘴,你再啰嗦别怪我拿刀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他到底烦不烦!
林修竹怔了下,那怔忡之色来得急去得快,继而换上的是布满深刻柔情的神情。“如果姑娘真要我的舌头,我不会吝啬的。”
这下可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水当当给唬住了,久久她才跺了下脚。“神经病!”
林修竹确信自己能用无比的毅力感动她,见她迟疑了下,口气也不若方才强硬,一下信心大增。“天可荒,地可老,我林修竹对你说的每句每字都是发自肺腑,全无半句虚言,要是其中有一句假话,愿遭”
“住口!住口!”水当当拼命互搓两只胳臂,她几百万年不曾掉的鸡皮疙瘩今天一次掉足了分量,再听下去,怕连耳朵都要长茧了。
“姑娘”
水当当根本无心搭理她,只见她一回头,郭桐的身影早已不见。
“都是你害的啦!”她两颊因怒气泛红。“桐儿”她吸气,施展上乘轻功,匆匆追了去,留下一脸挫败的林修竹。
“二哥,她是谁?”宛若幽灵的林倚枫没声没息地由一棵树上跃下。
她依然覆面,水银色的短打装束,银刀银鞘,浑身散歪冷冰冰的气息。
“倚妹。”他着实被她骇了一跳。
“她是谁?”她坚持要获得答案,美丽的黑眸里是错综复杂的颜色。
“倚妹,她是不相关的人,不要把她牵扯进来。”林倚枫那冷尖如剌猬的神情令林修竹戒心大起。
“二哥,”她用稀奇古怪的眼光打量着他。“你不会喜欢上那丫头片子吧?”
“我”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否认,只是黯然道:“我想是无法自拔地陷下去了。”
“没想到你也会掉进爱情的泥沼?哈哈!苍天到底饶过谁?”她歇斯底里的情绪没个准,说发作便发作了。“二哥,你的眼珠被猪吃了吗?你看不出来那女孩的心不在你身上?”
他们林家的人上辈子究竟欠了郭桐多少债,今生全要用泪还?一个她,一个林探雨,一个宓惊虹,现在连一向置身事外的二哥也卷入暴风圈里
冰桐啊冰桐,你为何要出现?
她的心绪大起大落,狂喜狂喜后换上冷煞的表情,寒幽幽的自言自语:“女人是祸水,咱们家里已经有了一个,不需要再多添一人,惊虹峒庄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她眼现杀机。
林倚枫发病前兆的表情林修竹再熟悉不过,她像不定时的火葯,没人拿得准她几时会发作,他无法顾及自己纷乱的心绪,便横阻在她身前。“倚妹,我用二哥的身分命令你回峒庄去,不许胡乱非为。”
“二哥,你别傻了,不管我撒不撒手,还是有人会出面阻扰郭桐上峒庄的。”
“倚妹,回庄子去,乖。”林倚枫一向跟他走得近,现在他却捉摸不定她如风的心思,只好软言软语苦劝。
“二哥,他是你八拜至交,又是青梅竹马的挚友,你真忍心见他往陷阱里跳?”她眼眸中的厉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凄苦。
“倚妹,”林修竹的神色泛凝。“郭桐虽然隐遁山野多年,可我知道他的刀一点都没变钝,就像他的人一样,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或许他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清醒的一个。”看似平凡的人最不平凡,最不凡的人一旦甘于平凡,或许已是在大彻大悟后,或许是尝尽了太多生命中的无可奈何。
“可是”
“回去吧,他不会听你的。”抽刀断水更流,该来的就任其自然吧!
“你别伤了他!”她语声哽咽,楚楚怜人。
她心中的矛盾,谁懂?
林修竹忽地仰天长叹。“我即便我想,却也难得手。”他满目箫索。“郭桐仍是郭桐,除非是那个人,要不然没人能伤他一毫。”
亲情和道义,到底执轻执重?
夜半。林修竹来敲郭桐的门。
他们夜宿十里坡的小客栈,客栈里的三间房全给他们一行人包了。
窗外有微雨。
房内一灯如豆,灯下,郭桐独斟自酌,意态肃索,桌上放着那张销魂冷金笺。
“郭兄,闷酒最伤身,少喝一点。”他刚浴罢,崭新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长衫,镶绿玉缚发长巾,一柄檀香扇,风流又俊俏。
“卧听潇潇雨打篷,林兄冒雨而来,好大的兴致。”他的眼宛如石雕,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散发、黑衣、冷若冰霜。孤绝的代名词。
“两三点露不成雨,七八个星犹在天,恐惊英雄无奈又多情,我特意过来相陪。”他不理郭桐语带讥诮。“不如愚兄也陪你喝一盅,免得说我扫了你的兴。”他兀自从几盘上端起瓷杯。
“林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郭桐又独自斟了满满一杯酒,倒入愁肠。
林修竹斯文地轻啜,回避的低语:“美酒又称‘扫愁帚’,依我看根本名不副实,酒上加酒,愁上添愁,扫愁扫愁,越扫越多愁。”
冰桐觑他一眼,眼底有了些微波澜。“俗语说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蹋,林兄,有话直说,别转弯抹角把我的好酒全鲸吞了。”他认识他太久,一回肠、一拐肚,怎不知他在猛兜圈子。
“郭兄真是明白人,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他竟有些少见的腼腆。
“快说,否则我要休息去了。”他是有一说一的人,这么吞吐,倒不常见。
“这一路我看你和当当姑娘谈得投契。”其实是水当当懒得理他,又怕无聊,只好将全副精神摆在郭桐身上。“可她对我还是冷若冰霜,愚兄想请你替我美言几句。”他从来不屑启齿求人,可伊人对他的热烈追求毫无反应,这令他慌了手脚。
冰桐握酒杯的手抖了下,但很快便将那酒灌进口中。
他的感情早已随风逐去,可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奇怪反应。
是痛、是酸、是愤怒、似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多熟悉的情景,同样的对话、类似的要求,要求他“让”出他心爱的女人
“郭兄?”林修竹看他无表情的脸转为森冷,不觉有些小心翼翼。
“爱情不是物品,林兄对她有意,何不当面告诉她?”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可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心底那结了疤的伤又被划上新的伤,伤口正汩汩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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