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娇娇双手扠在腰上,提了口气。
“好,这招不错,我记住啦,看脚”她猛地突袭,藕臂大展,左腿蹬出,竟是年家太极里的白鹤亮翅。
年永澜挑眉,上身向后略退,左足对左足,将她蹬出的脚给压下。
她大开的两只臂膀忽然来了招双风灌耳,刚挥至他肩处,他身一侧,双掌压住她右臂旋了半圈,绵劲陡发,义把她整个人震飞出去。
“哇啊”这会儿,众人叫得比她还响亮,就见她飞出去,重重跌到地上,似乎撞到后脑勺了,皱着一张小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年永澜愣在当场,明明未耗损多少气力,胸口却高低起伏着,既闷又痛。
他在干什么?拿她泄愤吗?他真如此气她、恨她吗?
丙真这般,在四肢百骸乱窜的灼火到底为何?左胸的鼓动又因何一抽、一抽的,净是针刺般的疼痛?
这一方,姚娇娇勉强撑坐起来。
眨了眨眼,她头很晕,有些想吐。
唔不怕、不怕,她打过他、骂过他,现下受他几拳、几脚也是应该,当是给他赔罪好了,一来一往,磨了他心里的怒气,也就扯平。
咬苦牙,她正想站起,一旁人群传出声音,是孙婆婆
“永澜师傅,您、您唉这不过分了吗?”
此刻,守福猛地合起半开的嘴,终是回过神来。“永澜少爷,若您是要这样试练的话,呃先让咱、咱儿写份遗书吧。”
赵家大叔也道:“说是示范罢了,以往对打也都点到即止,永澜师傅,今儿个实在是嗯有点过火啦。”
一名老伯皱眉摇头。“唉唉,共八十八式耶,等二式练完,咱儿瞧姚家姑娘九成九要被摔个稀巴烂。唉唉唉,咱儿也不是替她说话,只是只是唉,没必要如此吧?”
是,没必要如此。他自可将她视而不见,摒除于心,届时,她的任情任性、刁蛮乖张全不干己事,他做得到的。
他尝试说服自己,青袖下的双拳紧了松、松了又紧,目光与跌得狼狈的姚娇娇相接,她倔强的模样竟也楚楚可怜,他心神又是一震,恼起自己。
“是我不对。”他对着众人沉静启口,端肃着五官“关于这套太极散手,我会另寻时候再与各位切磋,今日请恕永澜先行离开。”抱袖作揖,他举步便走,身影迅捷如风,眨眼间已出了广场。
“年永澜你、你等等!唉唉唉”姚娇娇忍着疼跳起来,眼一花,颠着颠着又趺坐在地。
之前说年永澜与她是“一株好草插在牛粪上”的那位大叔,也忍下住摇头了。“等个头咧!瞧你还缠不缠他?再去,不怕永澜师傅发绵劲震得你稀巴烂?咱儿说牛粪都已经够槽了,更别提被震得稀巴烂的牛粪,连株草都插不上,能有啥搞头?”
孙婆婆也摇头,却是带笑。“慢着点,别急呵,你这苦肉计说不准能奏效。”
“啊?”姚娇娇无辜地眨眨眼。
这是苦肉计吗?
那他有心疼她吗?
唔不怕、不怕,他心不疼,她可以为他心疼,总之是要纠纠缠缠、没完没了的。
然而,正是这般的“疼”她便也知道,她是真的喜爱他。
。。
城西大街,一家不算小的三角店面,里头摆满各色绣线,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绣花纸样,柜台边还兼卖针黹剪刀,货色倒也齐全。
“小姐,还要试呀?唉唉,这些天,您十根指儿还没被扎怕吗?”润珠丫环付了银两,从笑咪咪的老板手里接过打了包的各色绣线和纸样,跟在姚娇娇身后跨出店铺,仍叨念着:“小姐想送谁绣帕,花钱买一条还干脆些,等您绣好,都不知几年几月了,而且啊,买的肯定比小姐绣得还漂亮”
“臭润珠,你定要泼我冷水才快活吗?”姚娇娇鼓起红颊,回头瞪她。
“唔哪是呀,人家也是心疼小姐嘛,没事扎得满手洞,何苦来哉?还有啊,那天小姐一身惨状地从龙亭园回来,后脑勺肿啦,手肘、膝盖也擦伤啦,脸色白得跟鬼似的,老爷在外头好象听到了传言,跑来质问奶娘和我,咱们可没敢说小姐身上有伤”
姚娇娇抿抿红唇,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跟着叹了声“谢谢你啦,润珠丫头。”
润珠偏着脸。“还说是主子呢,谢什么谢呀?”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一抹灵秀身影映入眼帘,姚娇娇蛾眉一挑,眸光追随而去。
“润珠,你先把采买的东西带回府,我还有点事儿要办。”拋下话,已灵巧地闪进大街上的人潮。
“小姐呀”润珠在原地跺脚,拿她没法子。
姚娇娇跟在那人之后,见人家停在一个卖玉饰、玉器的摊子前,垂容细挑着,她挨了过去,忽地启口
“宁芙姑娘,我有话问你。”巧洁的下巴微扬,眸底透着淡淡倔强。
凤宁芙杏眼一抬,怔了怔,随即露出笑容。
将手里把玩的白玉瓶放回,她慢条斯理地道
“是吗?嗯那也得找个适当之处。”
。。
出城西,郊外风光与城内大异其趣,不远处有运河口,船只往来,装货卸货,虽也是一片繁荣景象,但场面开阔,不像城里大街那般拥挤。
沿着堤岸草坡缓踱,远远听见船工的吆喝,脚不是绿油油的草地,风彷佛也带着汗味和土味,微咸微腥,是自然的香气。
姚娇娇摆着手,心里斟酌着,却道:“你你怎地一个人溜到城西逛大街?没人陪你吗?”
凤宁芙巧肩轻耸,伸出五指细数。“不是呀,永澜哥哥原本陪着我的,咱们去吃了好吃的奶馒头、霜甜糕、枣花桂圆球,嗯,还有好多好多,差些撑破肚皮哩。唉,他今儿个难得空闲,可是刚刚在街上遇到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说有要事相告,他遣人先送我回年家,可我不想怎么早回去,就甩掉那名家丁啰。”
瞅着她嘴边有意无意的弧度,姚娇娇心里一阵难受,酸得很。假咳了咳,清清喉咙,她深吸口气,故意说:“是吗?呵那家卖奶馒头的老大娘,我跟她很熟,我、我之前还请年永澜吃过呢,他说很好吃。”
“原来他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才硬要教我也尝尝。”凤宁芙摇首轻笑“唉他总是待我好。”
姚娇娇忽地一顿,面对着面,美眸定定瞅着她。
“姚姑娘,怎么了?”凤宁芙跟着停下莲步,似笑非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直说便直说,恰好,她姚娇娇也不懂转弯抹角。
“年家老太爷的寿诞早过了,你为什么还留在开封?你、你还要留多久?”
凤宁芙柳眉微飞,眨了眨眼。“听这口气,姚姑娘似乎巴不得我快快离开?”
美颜嫣红,姚娇娇挺起胸晡,亦不想再说场面话。“祥兰姑娘同我提过,你许久以前送给年永澜一支青玉簪,视作婚约信物,但我要告诉你我、我很喜爱年永澜,我会和你争到底的。”
虽心中挺佩服她的大胆,凤宁芙却是轻哼一声“你教永澜哥哥吃了不少苦头,我都听闻了。”正因如此,她今日才想挫挫这娇娇女的气焰,且不管这姑娘待永澜哥哥是否真情真意,光冲着她以往恶劣的言行,也不能怎么快便如了她的意,逗一逗她,算是替永澜哥哥扳回一城吧。
“还有啊”她故意爱娇地牵唇“我给永澜哥哥的那支青玉簪,这些年,他一直带在身边,片刻不离,光凭这一点,足见他有多重视我。唉姚姑娘,你争得过我吗?”
姚娇娇心一凛。
争是一定要争,再没把握出得试过才知,她所怔愕的,是那支青玉簪教她丢进西北湖底了。那日她又急又恼,现下回想,那簪子对他的意义肯定不小,如此毁在她手里,他心里怒气不知何时能消?唉唉
“我不管,反正反正我就是喜爱他。”她双手再次强调似的握成拳头。
凤宁芙望向远处河面,五官染上淡淡幽然,片刻才道:“你总是这般模样吗?你说喜爱他,也不顾及他的感受,硬要他也来喜爱你吗?姚姑娘,你怎能这般自私?”
姚娇娇窒了窒,没有答话。
她继续说下去:“你若真对永澜哥哥有情,真心疼他、在乎他,便要尊重他的意愿,他若不喜欢你,你死缠烂打,只是徒增他的困扰罢了”秀容转向那张怔然的娇颜,柔声言语
“他痛苦,你也跟着痛苦;他欢快,你便欢快,没了私心,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情意吧?”
“我”胸口彷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块,姚娇娇试了好几次,终于挤出声音
“我是真心的。我、我懂得你说的,我很想、很想踩碎他的痛苦,想他一辈子欢快快活,所以我会咬着牙去试。以前我待他不好,从今往后,我自然要加倍对他好,若是若是到得最后,他依然心有所属,我姚娇娇也非提不起、放不下的姑娘,他真能开心畅怀,我、我也就作罢。只是现下,我还想试呵,宁芙姑娘我是自私的吗?”
她已弄不太明白,这样的坚持是对、是错?
有些眩惑于她认真的神情和语调,凤宁芙静睨着、沉吟着,缓缓浮出温柔笑意,心中的不平之气已淡,正想告诉她,自己与永澜哥哥之间的关系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才掀唇,远处竟传来年永澜厉声大喊
“宁芙儿,小心身后!”
大迟了,一张大网忽地从天而降,将堤岸草坡上的两个姑娘一块儿罩住。
“噢呃”姚娇娇腰腹传来一记闷痛,因网口陡收,凤宁芙直接撞进她怀里,两人跌成一团。
撒网偷袭的是一群船工装扮的黑汉,正使劲儿要将她们拖下堤岸。
此一时际,河面上来了一艘中型货船准备接应。
姚娇娇全然不明白怎地回事,只晓得这细线渔网能勒得人喘不过气,瞥见凤宁芙痛苦的小脸,她脑中一闪,趁着网子尚未完全收缩绷紧,拚命伸长五指,硬是勾出藏在半个靴里的短匕,跟着穿入细网奋力挥划。
“快走!”她用力将凤宁芙推出破网,自己欲要爬出时,残破的细网却缠住她右脚脚踝,一时间挣不开,整个人便被倒拖过去。
“姚姑娘!”凤宁芙叫喊着,回身欲要救她,那些黑汉见她从网中脱走,急声惊嚷,好几个回头朝她扑来,扯住她的肩和臂。
“撤手!”千钧一发,年永澜及时赶至。
他身似大鹏,在半空绵劲已发,猛地震开欲要挟持凤宁芙的五、六名黑汉,跟着青影一落,稳稳护在她身前。
凤宁芙不及爬起,便抓着他衣襬急嚷
“永澜哥哥,快!快救姚姑娘,她救了我,自己却被抓啦!”
闻言,男子残容陡然一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