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表真是阴魂不散。
秦轩走在石板路上,一想到小七心情就坏。
当时她忽然在马车上出现,也没解释一句,彷佛自己偷偷跟来是理所当然一样。师姐竟也不询问,就这么带着她一块儿到了季家庄。
师父跟师祖尚未到达,这几日师姐被庄中的师兄弟们缠着切磋武艺,他们虽也找他练武,他却兴致缺缺,出言婉拒了。
今日师姐跟季秀鸿才打了一场,二人不分胜败,笑着研讨招武,他路过瞧见,好生气闷。师姐总是很快能跟人打成一片,瞧她跟旁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他心中便怪不是滋味。
多想师姐对自己的态度特别一点,别老是一视同仁不用多,就是一点点、一点点不同也好啊。轻叹了口气,他低头漫无目的地随处走着。
夜已深,他心头郁闷,在榻上翻来覆去好半晌睡不着,才出来透透气。
朝桃树林踱去,远远地,见到林中桌椅静立月下,桌旁却已有人,不禁一怔。如此深夜,谁跟他一样睡不着?
走上前,发现桌上摆了壶酒,一名男子正自斟自酌。
看清他的面目,秦轩吃了一惊。“师伯!”
“贤侄,你怎么来了?”季明峰有些惊讶。
“小侄睡不着,出来逛逛。”他据实回答。
季明峰向他微微一笑,指指对面座位。“坐啊。”
秦轩依言坐下,见他面色泛红,想是已独饮许久。
“我仅带了一只酒杯,不如你就着酒壶喝吧。”季明峰将酒壶推向他。
“多谢师伯美意,小侄夜里不习惯饮酒。”他婉拒。
季明峰也不勉强。“我瞧你不大爱喝酒,跟云深侄女不同。”
“是。”秦轩颔首。“我没师姐那样爱喝。”
季明峰仰首喝了口酒,醉意蒙胧。“她这爱喝酒的性子也不知打哪儿来的”
秦轩微笑。“应该是受师父的影响吧。”
“欸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师妹也很爱喝酒啊”季明峰捋须直笑,微有醉态,喃喃道:“唉她爹娘都非爱酒之人那自是跟师妹学的了”
秦轩心头一凛。“师伯认识师姐的爹娘?”
“云深侄女没跟你提过她父母吗?”
“不,师姐说并不晓得她父母是何人。”秦轩说完,察觉他神色似变得黯然。
“她这么说吗”季明峰摇头叹息。
秦轩不敢多言,静坐一旁。
季明峰又灌了好几口酒,沉吟问道:“云深侄女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秦轩有些困惑。这问题该问师姐才是吧?
看出他的疑问,季明峰叹道:“那孩子报喜不报忧,问她也是白问。”
那倒是。秦轩唇边含笑地说:“我想师姐在哪儿都如鱼得水吧!”
“是吗?”季明峰看来有些恍神,喃喃自语:“她年纪也不小了不知这几年可觅着个如意郎君没?她生性跳脱,没人照顾,总令人放心不下”
秦轩眉头蹙了下,不喜欢这话题。师伯是要帮师姐作媒吗?难道是想将季师兄跟师姐配作一对眉头不禁蹙得更紧。
“其实我不爱喝酒的。”季明峰忽地语锋一转,神色变得既哀伤又温柔。“只是这几日老梦见一位故人心想若喝个烂醉,也许就不会梦到了。唉梦不到也好也好”秦轩听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显是醉了,起身欲唤夜里巡园的下人帮忙扶他回房歇息。
“贤侄、贤侄?”季明峰突然低嚷一声,摇摇晃晃地起身。
秦轩赶紧抢上前扶住他。
“今儿个的事你可别跟人说就当成当成是个秘秘密”季明峰攀着他,咕咕哝哝,醉胡涂了。
“师伯,你先坐下再说”秦轩望入他染着醉意的眸,忽地一愣,觉得那双醉眼似曾相识
一个模模糊糊的关键浮现脑海,却好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双眼,他究竟在哪儿见过?
。。
晌午时分。
秦轩低头迈入厅堂,面无表情地在桌边坐定,正自准备的下人同他招呼过,有些诧异他的早到。
待下人摆好碗筷,人潮陆续涌入,纪云深一进门便见秦轩一人孤坐着,热情地上前招呼:“师弟!你来得可真早!”
他朝她微笑,见到她心情顿时好上不少,目光一移,对上她身旁的人,笑容微乎其微地顿了下。
“秦师弟,你肚子这么饿,赶着当第一啊?”季秀鸿打趣道,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就是不想看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秦轩面上笑着,心中醋意泛滥,酸得要命。
一早起来就见到他俩在庭中融洽对招,使他心情大坏,才提早来此静候。
待人到齐,季明峰在首位坐定,众人这才开饭。
季明峰不讲太多规矩,饭桌上晚辈们依然轻松地闲话家常。
谈笑间,提到这几日去远亲家探访的季秀菁,八师弟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师姐不在的这几日,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平门槛了!”
六师弟望着对面默不作声的秦轩,忽然脱口道:“其实秦师弟年纪也不小了”后面的话没说全,但语意昭然若揭。
众人顿时一齐转头看向秦轩。
季明峰瞅着他,捋须而笑,倒是首次考虑这可能。嗯,这师侄年轻有为,同菁儿确是良配“贤侄你可有意中人?”
秦轩大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年龄同菁儿相仿,男未婚、女末嫁,若与菁儿结亲,该是桩美事。”
纪云深在对座听着,不禁怔住。
“云深师姐,秦师兄害臊呢!”爱起哄的八师弟笑嘻嘻的。“你是师姐,倒替秦师兄说句话吧!”
她挤出一丝笑容。“这我可拿不得主意。”
师弟同菁妹结亲?她不禁有些恍惚。一直认定师弟会伴自己游山玩水,如今经他们一提,才醒悟师弟总有一日会成家,不可能永远陪着自己。
她可以占住他的发簪,却无法占住他的人。
其实她之前一人独闯江湖也颇逍遥自在,顶多是回归原样,只是只是心头这股怅然若失,是怎么回事?
她一向是洒脱的,曾几何时也有了牵挂,为一个人患得患失?
秦轩见她笑,却没看出其中的勉强,不由得心往下沉。
师姐一点也不在意吗?那也是能预料的可就是忍不住满心苦涩,他的情意,深埋在心底许久许久了,藏得都发痛了,她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八师弟没发现二人的异样,继续笑闹:“要我瞧,秦师兄娶了师姐云深师姐不如嫁给咱们大师兄吧!那可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呢!”
话一出口,一老一少异口同声斥喝:“胡闹!”
是季明峰与季秀鸿同时出声,季秀鸿仅是单纯的驳斥,季明峰却是勃然变色。
季明峰怒目瞪他。“小八!瞧你说话没大没小,毫无分寸,是自哪儿学来的?”
八师弟没料到向来脾气温和的师父会如此震怒,吓得张口结舌,其它人也皆惊愕。
纪云深第一次见师伯如此铁青着脸,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师伯,八师弟说着玩的,您别当真气着了。”
季明峰重重哼了声,寒着脸对八师弟道:“你这小子镇日油嘴滑舌、胡言乱语,成得了甚么气候?罚你去后院扎三个时辰马步!”
八师弟吓得傻了,连声称是,饭也不敢吃,自座上起身,赶向后院扎马步去。
他离开后,饭桌上变得沉寂,各人专注于碗里的食物,不敢多说一句。
秦轩甚感奇怪。师伯为何生这么大气?方才提到季师妹与他的婚事,还安然无恙,怎么一提到师姐与季师兄便像被触了逆鳞的龙?
目光一扫,将季明峰眉心的皱褶尽数纳入眼底,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
季明峰的反常只维持了一顿饭的时间,之后他便像若无其事一般,又成了那和蔼慈祥的师伯。
大伙儿也都有志一同地绝口不提,没人多事去猜测他究竟因何发怒。
季明峰一如平常,秦轩与纪云深之间却有些不寻常。
不知是不是秦轩的错觉,总觉得师姐对他的态度有些古怪,这几日似有意似无意地痹篇他,跟他说话时也魂不守舍,笑容带着些勉强,但对其他人却与往常无异。
是他做了什么惹师姐不开心吗?却想破脑袋也没个结果。
几日后,师祖与师父连袂来到季家庄,跟师伯共同挑了良辰吉日,师祖在众弟子面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师伯。
那日,传位仪式结束后,他实在憋不住,决定找师姐问个明白。
可纪云深早察觉了他的意图,早他一步溜走。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躲他只是这几日面对他时,总有股不自在。为了什么不自在,却连自己也无法明确表达出来。
那感觉,似陌生,却又十分熟悉,像常在心底尝到,这几日更频繁得使她不得不正视。
正想得恍神,耳中忽闻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瞧,却是七师弟和八师弟带了个人走来是小七?
“云深师姐!”七师弟见到她,神色一喜,快步上前。“云深师姐唉,你倒评评理,这这小表赖账!”忿忿指向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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