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仲韶依旧一个人住在半山腰上，生活单调而乏味。每天他都会去山上转一转，看看自己下的套子里有没有猎物。

    仲韶觉得自己是一个懒惰的猎人，明明可以用箭射杀猎物的，他却依旧喜欢撒套子设陷阱。动物总是有些愚蠢的，不会长记性，屡屡钻到套子里憋死，而这个时候，仲韶只要把它们拾回家就好了。

    可是最近，仲韶开始把套子一个个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仲韶看到这些套子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只倒霉的小雪狐狸，脖子被绳索套着，四肢挣扎翻滚着，然后静静地流下眼泪来。

    仲韶这样想着，总会在炎炎的烈日下吓出一身冷汗来。虽然明明知道那只小雪狐狸一定已经回到山顶上了，它的爸爸妈妈一定会管教好它。可是，仲韶还是会觉得良心不安。每天收套子的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怕再看见那团雪白，索性一口气收回了自己散布的所有套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那只小雪狐狸应该安全了吧？当然，以它那种笨样子，难保不在长大前再遇到什么意外。仲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

    *****

    某天，有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仲韶回到家里的时候，竟然看到院子里的躺椅上放着一枝野玫瑰，鲜艳如火，娇艳欲滴。这会是谁送的呢？仲韶奇怪极了。

    村子离这里很远，而且这种野玫瑰只在一处山谷才长有。仲韶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那片火红，从来没有摘到过。话说回来，很男子汉的仲韶也不稀罕摘那些花儿草儿的。他不像他的爸爸，有需要讨好的老婆。可是当仲韶把这支花拿在手中的时候，还是由衷感到高兴。

    仲韶记得很早以前，妈妈拿到爸爸送的玫瑰，总是笑得很开心。

    他问妈妈为什么这么开心。妈妈就告诉他，如果一个人送你玫瑰，就表示他爱上你了。因为你爸爸喜欢我，所以才会送玫瑰给我，而我也喜欢你爸爸，所以就会非常开心。

    仲韶心想，玫瑰花就是表达爱的意思嘛。需要说得这么复杂吗？当然，他并没有向一脸幸福的妈妈说。仲韶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

    仲韶拿着玫瑰花回屋子睡觉。他把花放到枕头边，躺下的时候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于是连梦境都是香喷喷的。可惜早上醒来的时候，仲韶已经记不得自己梦到什么了。

    仅仅一夜，玫瑰花就枯萎了。破破烂烂地碎在枕头上，鲜艳的红色变成暗黑，不复昨日的美丽。仲韶突然很悲伤地想，原来爱情也是这样一夜间就会变质的啊！昨天他还为有人送他玫瑰而高兴，而今天他就不这么想了，如果知道清晨的玫瑰会变成这样难看的样子，他宁愿不拿那枝玫瑰。

    仲韶是个坚强的孩子，他收拾好被褥，然后用指尖捏着那朵玫瑰。“嗖”的丢了出去。

    *****

    仲韶上山去了。打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后来看到有一只笨蛋梅花鹿不怕死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仲韶的手都已经搭上弦了，最终却只是空拉了一下弦。“砰”的一声。梅花鹿终于知道逃跑了。仲韶又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最近很喜欢叹气。最近，就是指他救了那只白痴小狐狸之后。他真的变得善良多了。不，是变成滥好人了。仲韶收拾好东西回家。

    在跨进院子的瞬间，他就看到了躺椅上的玫瑰。鲜艳的玫瑰，娇嫩欲滴。仲韶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猜不到会是谁送玫瑰给他。不过，这还是意味着有一个人在爱他，不是吗？

    仲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立刻忘了今天早上的想法，拿了玫瑰回屋。睡觉的时候，他把玫瑰放在枕边。早上醒来的时候，仲韶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个甜美的梦。有一个人对他说：我喜欢你。仲韶一乐，就醒了，忘记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仲韶满怀希望地上山打猎。实际上，他只是想在山上度过一天的光阴而已。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就会收拾好东西兴冲冲地往回赶，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到一朵玫瑰。仲韶觉得很满足，他已经不想去知道是谁送他玫瑰了。他只要知道有一个人爱着他，这不就够了吗？

    *****

    可是终于有一天，仲韶迎着落日回到院子里，发现躺椅上并没有玫瑰。仲韶很惊讶，他已经习惯了有玫瑰的日子。把玫瑰放在枕头边，晚上做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温温柔柔的对他说：我喜欢你。仲韶会在那个时候觉得快乐。然而，今天没有玫瑰！是那个人不再爱他了吗？那就好吧。不爱就不爱了吧！你不能强迫一个人来爱你。

    仲韶坐在躺椅上发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仲韶听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噜作响。他该做饭了。仲韶站起身子，又听见肚子咕噜响的声音。可是，他不饿啊！仲韶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并不是他发出来的。仲韶仔细看着周围，发现木篱笆下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仲韶拿好自己的箭，然后走过去，伸出脚尖拨开草丛。

    仲韶的箭掉在了地上，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坐在草丛里的是一个孩子。可又不是一个一般的孩子。他穿著白色的毛皮小夹袄，袖口、领口的地方都有白色的滚边，毛茸茸的。然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头顶有一双大大的耳朵。粉粉嫩嫩的颜色，也许是因为紧张，竖的直直的。还有还有，他是有尾巴的，白色的、长长的、蓬蓬松松的一条尾巴把身子围了一圈。

    是被人欺负了吗？仲韶有些心疼地想，这个小孩子身上脏脏的，纯白色的衣服都染黑了。还有他白晰的小脸上，一道一道居然都是伤口，又深又长，从嘴角一直划到脸上，有血珠点点滴滴渗出来，看起来像一只命运悲惨的小花猫。仲韶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那些伤口，应该很疼的吧！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

    “你还好吗？”仲韶楞了半天才发出声音，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又温又柔。虽然这样，他还是吓到了这个孩子。那个孩子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然而此刻却充满了恐惧。像是想保护自己似的，他伏下身子，缩成一团，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在害怕！

    仲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抱他，只好蹲在那里，试着伸出手去摸他的头。他在发抖，可是他的耳朵好软，暖暖的，软趴趴地覆在脑袋上。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仲韶试着安慰他。就在此时，他看到小孩子身边有一朵玫瑰。鲜艳的、娇嫩的玫瑰。仲韶愣住了。

    “喂。这玫瑰是你摘的吗？”仲韶把玫瑰拾起来。鲜艳的玫瑰，居然连叶子都是红色的。等一下红色的？仲韶看着手里的玫瑰，那叶片上的猩红，是血吧。伸出手抹掉血迹，还回原来的翠绿。再看看小孩子满脸的血口子，仲韶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是你送花给我的吗？”仲韶坐下来，把小孩子抱上自己的膝盖，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后背，来来回回，直到他不再颤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你要杀我吗？”小家伙的眼睛里仍有化不去的恐惧，看得仲韶有点心疼。

    “我不会伤害你的。”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却想把他更深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仲韶觉得自己非常奇怪，竟然有这样怪异的念头。

    小家伙扭过头看了看墙上晾着的那张火红狐狸皮，又猛地把头缩回仲韶的怀里。“你骗人。你杀狐狸的。”

    仲韶突然温柔地笑了。“可是，上次我就没有杀你啊？”

    “哎？”小家伙奇怪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我是狐狸？”

    仲韶揪了揪小狐狸大大的耳朵，又扯了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好痛！不要揪人家，你是坏人！”小狐狸顿时湿了眼睛，撅起嘴巴控诉。

    仲韶又笑“我就是从这里知道你是那只小狐狸的啊！”小狐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耳朵摇摇摆摆，像是在鞠躬道歉“那，那谢谢你。”

    仲韶抚上小狐狸伤痕累累的小脸“这是怎么回事呢？”

    “玫瑰扎的。”

    仲韶的眉毛皱了起来。小狐狸伸出小手去揉“不要皱眉毛，不帅了。”

    仲韶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他的手小小、软软的，居然一个手掌就可以包住。

    “谁让你送玫瑰的！”口气有些恶劣。

    小狐狸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不喜欢吗？”

    仲韶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喜欢，他好喜欢这些玫瑰。尽管他曾经那么鄙视这些花儿草儿，但是他还是喜欢上这种感觉，一个人会爱他的感觉。但是他不想看到这么小的家伙为了他受伤。

    然而小狐狸把他的表情当做肯定。一滴眼泪突然毫无预警地落下来。仲韶觉得自己心里突然就那么顿了一下，没了呼吸。那是一种甜蜜却痛苦的感情，仲韶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小狐狸觉得委屈。

    仲韶把它抱近自己，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上它的。“很疼吧。”

    “一会就会好了。”小狐狸伸出手来，用舌头在上面舔了舔。粉红色的小舌在白晰的手掌上滑过，仲韶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紧。小狐狸把手掌在脸上轻轻抚过，奇迹般的，本来渗着血珠的伤口慢慢缩小，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你看，好了吧！”小狐狸得意地对着仲韶扬扬自己的手。

    仲韶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它“玫瑰很难摘啊！你不会用手嘛。还弄到脸上，有够笨的。”

    小狐狸一脸疑惑“可是，不用嘴叼着，就不能在你回家之前送来了啊！”仲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别过脸“那以后就不要送了。”

    小狐狸蹭了蹭，从仲韶的怀里爬出来。“哦！知道了。”低着头，耳朵耷拉下来，一脸的沮丧。

    仲韶想伸出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它说才好。它是要走了吗？那还会不会再来？仲韶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小狐狸用自己的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扫得地上灰尘全飞了起来。仲韶咳嗽了一声，伸脚踩住小狐狸的尾巴。

    “别在这里扫地！”它就不心疼自己的尾巴吗？那么漂亮的一条尾巴。

    小狐狸只觉得更委屈了。它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跑了那么远的路。在他怀里的时候，它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可是这个人却没有丝毫喜欢它的样子。

    自己长得是丑，别的小孩子见了它都会说它是妖怪。可是它也不想这个样子啊！那双讨厌的耳朵，还有累赘般的尾巴。它就是长得不像妈妈。妈妈是一个漂亮的人，长长的头发，黑黑的眼睛，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唱歌给它听。可是后来妈妈不见了，就再也没有人抱着它说：我的宝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落在尘土里。小小的灰尘被溅得飞起来，飞进小狐狸的眼睛里，痒痒的，小狐狸使劲地揉，结果越揉眼泪越多。它记得妈妈说过，你要让一个人喜欢你，就送玫瑰给那个人。你土税。遣皇遣还欢嗄兀吭缰？馈你缰？溃你裉炀团艿酶？煲坏懔恕h绻？硪恍┰偌？飧鋈耍？飧鋈嘶岵换峋拖不渡纤？四兀？br />

    “我叫仲韶，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狐狸听见那个人无可奈何地问着，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小狐狸努力让自己说得更清楚一些。“离离，我叫离离。”

    下一秒，离离觉得自己的身子凌空飞起，仲韶已经抱着它站了起来。“我请你吃晚饭吧！好不好？别哭了脸不疼吗？”

    离离忙擦干脸上的泪水。仲韶的声音为什么还是那么凶呢？他是很讨厌自己哭吧。黑羽也讨厌自己哭，一哭，他就很凶很凶的。

    离离拼命忍住泪水，可惜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我我，我已经不哭了。”

    仲韶把离离抱进屋，松开手让他自己站在房中央。离离有些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每次来去匆匆，它都没有进过仲韶的屋子。刚想说，你的屋子好大好漂亮。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到脸上，吓了离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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