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那一天出门前,他的步伐竟踏不进熟悉的小径,眼睛看着雅致的拱门,最后还是一声交代都没有的离开。
一路上他告诉自己怜儿还在睡,怜儿一向浅眠,好不容易睡了再去打扰他不借口,全都是借口。
以前他也是在怜儿睡着的时候离开,可是他都记得要在离去之前先跟他道别,就这一次他忘了要他保重。
“少爷,您又在写信给怜儿公子吗?”
福禄是朱玉棠的侍从,对怜儿的存在他从未出声反对,但也从来不曾赞同。喜欢一个男人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儿,若不是怜儿公子真的是让人无法厌恶,他恐怕也会控制不了自己对他摆出一张嫌恶的嘴脸。
“嗯!”随意应了一句,手中握着笔,心里还在想该怎幺下笔才好。
福禄眼珠子转了一圈,受不了自家少爷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写一封信给怜儿公子,每次写来写去不过都是“我很好,你也要保重”之类的话,可是下笔之前的时间可以吃上一顿饭。
其实他觉得写也没用,谁都晓得老天人有多讨厌怜儿公子,信到了家世传不到怜儿公子的手中,真是多此一举。
“怎幺,这幺快又来到杭州,对那泪姬厌倦了吗?”该是无人的窗外传来悦耳的男中音,充满笑谑的语调让人觉得来人定不是什幺光明正大的人物。
转头一望,一个白色的身影挂在窗边,有大半个身子在窗外。这里虽不高,也有两层楼的高度,摔下去还是会受伤的。
“你是慕容家的五公子,慕容月?}!”他只见过他两次,但是慕容家的人不管是那一个一见就会让人永远记在脑海,想忘也忘不了。“原来慕容公子有爬窗的癖好。”
对他出现的方式朱玉棠真是感到莫名其妙到了极点,明明是二楼的窗口,他又不曾知会任何人他到江南的消息,他怎幺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除非慕容五公子有飞檐走壁的癖好。
唰的一声展开扇子,慕容月?}毫不在意他言语中的讽刺,一双美目从下到上,从头到脚地打量朱玉棠。
“唉!可怜的小家伙,遇上这幺烂的人。”他还挺喜欢那个小东西的,如果能把他摆在房间观赏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不过无情可能不会喜欢就是了,他老觉得让人看着做会不好意思。
“你这是什幺意思?”对他的话就算不明其意也觉得生气。
“没什幺意思,如果你不要你的小东西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死的也没关系,我有保存的方法,反正你也不是挺在乎的”
“胡说一通。”怜儿他好好的,他怎幺会不要他?他更不可能让怜儿有任何伤害,他们两人要相伴一辈子的。
“不会吧!你心里不会是想着要跟那小东西相处一辈子吧?”慕容月?}一脸很惊讶的样子,可双瞳里还是充满嘲讽的味道。“他可是男人呢!男人跟男人怎幺可能相处一辈子呢?”他活像在唱戏般地念着。
“这是我朱家的事情,不用你来管。”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相伴一辈子的,原因在你,而不在那个小东西,因为你,所以你们不可能相伴一辈子。”他从不多管闲事,他不过是喜欢美丽的东西,心想若是他不要,他就可以接收过来,诚如他刚刚所说,就算是死的也没关系,他有保存的办法。
“月?}”一个高大的身影窜入屋中,低沉的嗓音充满无奈。他们是出来办事的,结果身边的人儿一转眼就不知去向,找了半天才发现他又来惹别人的火气。“朱公子,抱歉打扰了。”
停了一声,慕容月?}毫无顾忌地伸臂揽住无情的颈子,艳红的双唇就在紧抿的另一对唇瓣前。“事情都办完了吗?”
“办完了。走吧!”
“不要,我要上花街玩。”吻住诱惑他很久的薄唇,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加深这个吻。
“你们两个?”就算自己也常对怜儿这幺做,但是这种在大庭广众之前毫不顾忌的表达方式还是教他吃了一惊。
“就一个吻而已,有什幺值得大惊小怪的?自己不敢做的事情,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说着又亲了无情一下,无情的脸庞虽然涨红无奈,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朱公子,我们虽只见过一次面,但是那时候你怀里的那个少年我看得很清楚,他是很适合你的人,你要懂得好好珍惜。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和月?},少爷跟我家公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妻,要白首到老的就只有对方;虽然我不喜欢,但是如果月?}要我在大街上做这些亲密的举动,我都不会反对。因为我们心里清楚,别人的眼光,不会比对方如何看自己来得重要。”无情诚恳地告诉朱玉棠,他明白得晚了一点,但是还是知道了少爷跟月?}当年所指的意思。
简言之,朱玉棠的浪荡不羁仍在社会规范之中。他可以宠一个男人而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以看两个男人相爱一辈子而毫不介意;但是一旦自己成为其中之一时,他就成为最先退却的人。
对他的话,朱玉棠只想起怜儿对他的好,怜儿对他的依赖,还有他跟怜儿之间相处的情形。他没忘记每当两人相对无话时会做的傻事,有时候就算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双手交合,依偎在一起发呆,心里头也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别忘了我
怎幺可能忘了你?
说了就是约定。
他不曾要求相守一辈子,怜儿不曾这样对他要求过。
忘情地一掌挥在身旁的花瓶上,碎了满地的白瓷,透明无色的水渍在木质地板上加深成深褐色。一旁的福禄被吓得满脸苍白,无情叹息,慕容月?}冷哼一声,再次看透他的心思。
怜儿早知道他的怯懦,早明白他没胆子承担,所以才会从来不对他要求,每一次他都只对他说:别忘了我,要永远记得我。
“你啊!难得说这幺多话,却是对一个无药可救的人说。”慕容月?}瞪着无情。
看看仍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朱玉棠,无情拉起他的手。“别这幺说,我们走吧!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没什幺好想的,放眼望去,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顺从无情的话让他拉着手离开,留下的话语也不知朱玉棠是否听进了耳中;倒是福禄还傻傻地望着离去的两人,无法从刚刚见到的那一幕回神,也陷入他留下的话语里头。
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心里应该也会有所感触才是,然而怜儿在听见朱玉棠又到了花街晃荡,又买下新的小倌之后心里头却一点动摇也无,接着得知席湘缘怀孕的消息也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情绪。
接下来还有什幺?
他脑中唯一的疑惑就这幺一个问句,接下来还有什幺?
当现实完全照着自己的预料而行时,会有一种彷佛在做戏的感受,好象一切都不是真的。
“怜儿,进房吧!你在发着烧呢!别再吹风了。”梦轩苦劝披着一件单衣坐在院子石椅上发愣的怜儿。
他已经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了,朱公子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这期间一点消息也无;好不容易等到消息,却是他又在恋袖坊买下新官儿的消息。
怜儿不够好吗?
为什幺他还要买小倌?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哭了,反倒是应该哭泣的怜儿却来笑着安慰他。可是他不想看他的笑,那种笑容他看多了,过去怜儿在恋袖坊面对客人的时候也都是这幺笑着的。
“怜儿”
“别这样嘛!外头的风舒服,再让我待一会儿就好了,别赶我呵!”轻轻柔柔的声音好似一不注意听就会被风吹跑。
“可是你还发着烧,瞧瞧你,现在连我都可以轻易把你给抱起来了。”不由分说,梦轩赌气地弯身将连十二岁孩子都不如的重量抱起。
“烧总是会退的,快放我下来!”
“不要,回房喝药!你再病下去还得了,看看你,一点肉也没有。”很不争气地泪又流了下来,这几天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哭了多少回,他最气的还是一直无动于衷的怜儿。
清扬的笑声从他怀中发出,低头一看,脸色憔悴还病态的发红的俏脸笑得好不开心。
“好久了,我已经有两个月没让人这幺抱着了,真好”“怜儿!”很少生气的梦轩真的被他气出火来,不顾一切将他丢在床榻上。“你够了没?你难过我们难道就不难过?你这样我们看在眼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连言亭都哭了。昨天你发烧昏睡的时候是他看顾你的,他一边拧着中子替你拭汗,一边泪水不停的流。因为你不珍惜自己,难过就哭嘛!怕丢脸的话我们陪你一起哭就是了。”才这幺说,眼泪又流得更加厉害了。
怜儿茫然,怔愣着卷起衣袖帮他擦干小脸上的泪痕。
过了好久好久,怜儿空然的双眼才纳入一点点灵魂。“我不难过,我不哭不是因为我怕丢脸,也不是故意忍着;而是我一点也不想哭,眼中没有眼泪可以落下”他淡淡然地吐出话语,幽幽的语气像个迷路的孩子。“之前看着你哭,我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以前哭得太多了,所以眼睛流不出泪来?心里不想哭,是不是因为我一点也不难过?可是我应该难过的不是吗?说要守候我一辈子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以为自己的心应该会很痛很痛才是,以为就算努力忍着哭泣泪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问题是他的心没有任何感觉,他的眼中也没有泪。
是因为他不难过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他不难过?
听了他的话,梦轩双唇惨白,掉泪的眼睛盛满痛楚。怜儿早已无心,他的心全在朱玉棠的身上,没有灵魂的心灵是不懂得悲伤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