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听他说话。砰的一声巨响,地洞口被石板完全覆盖。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
地道狭窄而崎岖,不时有水滴从头顶的石壁滴落下来,冷得刺骨。
秋无意弓着身子,在地道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进。
虽然看不见,但是凭感觉,他还是能察觉这条通道一路下行,显然是通往澈剑峰的山下了。就是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左转右折,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起先还不觉得怎么样,渐渐的,秋无意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大约是刚才失血过多的后果罢。
他摸着手臂上那道新的伤口,摇了摇头。早知道这地道只是他一个人用,何苦放那么多的血。
没有死在上面,却冷死在地洞里,这种死法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少了自己,至少没有后顾之忧了罢
所有的念头都停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候,他一抬头,看见了几丝光线。
朦胧昏暗的光线从地洞头顶的缝隙照射下来,照亮了眼前的出口。
手指握住铁制把手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这出口恰好开到风云顶的西峰,只怕自己一出去就会死得很难看。
想归想,他深吸几口气,还是扳动了把手机关。
面前的石门悄然无声的滑开,如烟如雾的水汽扑面而来,一道七色彩虹挂在天边,满眼清晨日光。
秋无意忍不住笑了。
他的面前,不是风云顶的西峰,倒是一个他常来的清幽所在。
苍山风云顶的山腹之中,藏了无数瀑布深潭。眼前这道瀑布,正是其中景致最好的一处。
原来这地洞是沿着瀑布在山中的暗流走向开凿的,怪不得洞里如此阴湿。
他松了口气,探身几步走到深潭边,也不管瀑布飞溅下来的水雾把全身打湿,只顾蹲下身去,把血污的脸庞和双手在水里洗干净。
清冽的潭水倒映出他的面孔。几分苍白颜色,眼睛却依然有神。
他抿着嘴唇,开始仔细的清理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毕竟时间不多了。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去做。
低着头,把衣服下摆的布条用力在伤口上扎紧,放下衣袖,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水里映出的一排人影。
溪水映入眼帘的那个瞬间,心脏仿佛静止了一下。所有的动作突然滞住。
有人。身后两尺处。
秋无意根本没有察觉。周围浓重的水雾汽和瀑布倾泻而下的轰鸣盖住了他的所有知觉。
现在他只能站起来,慢慢转身。那些面孔沉沉的映入眼底。
十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相同森冷的神色盯着他。
站在最前的萧初阳面无表情。
秋无意苦笑。“看来是在下打扰各位密谈了。”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又料到武林同盟首领级人物秘密协商的地点,竟然就在这个地洞出口旁二十尺的地方?
除了苦笑,他也没有其他可做。
萧初阳定定的注视着他,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走到彼此呼吸可闻的地方,停下。
“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
望着相距咫尺的那个人,沾满了血污的月白衣衫,苍白却平静的面容,萧初阳的神色冷漠。
自心底深处翻挖出来的语句,风云顶上的记忆,当时的满心悲怆,那割袍飘落的衣角,一切鲜活得仿佛昨夜清风。
他缓缓重复道“他日狭路相逢,我必不饶你。” 一片白茫中,他站起来,左右四顾。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变成了少时模样。
秋思院中古木参天蔽日,有个人负手立在树下。望见了他,那人眉宇间的冷厉渐渐柔和,转成了春风般的和煦。
他笑着跑上前去,想拉住那人的手,却伸手拉了个空。眼前的景物扭曲似的变幻,映日绿色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红。满山遍野的枫叶红得好像天际最灿烂的晚霞,灼烧着他的眼睛,艳丽而诡异的色彩。
他茫然四顾,竟发现自己在秋思亭中,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抓不住任何事物。
他蓦然回首,他的身后有个人含笑望他,温和的神色仿佛冬日煦暖的阳光。
渐渐的,那温暖的微笑消失在唇角,变成了无尽的冷漠。咫尺距离变得越来越远,那个身影消失在遍野的红色中,周围艳红的色彩逐渐逼近,变成了燎原烈火,灼热的火焰熊熊燃烧,秋思亭在烈火中砰然倒下,亭中的他被炽热的刺痛逼得喘不过气来——
秋无意猛然惊醒,满身的冷汗,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门外来回走动的看守,警惕的眼神,手腕脚踝上的铁链紧锁在床柱上。
他试着动了一下,背后的伤口立刻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
是了。自从他被擒住之后,每日都更换囚禁的场所,受到的待遇倒是日日升级。
想起当日的离奇遭遇,他自己也无话可说。先是被困在澈剑峰上,费尽心机终于逃脱,独自在暗道跋涉了那么久,本以为死里逃生,谁又能想到在出口处居然撞见武林同盟的人?
这下可当真是不巧,正好撞到了枪尖上。
“醒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蓦然传入耳际。秋无意抬头望去,慕容飘香笑吟吟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这两日过得好么?”看这副架势,不知道观察了他多久。
秋无意苦笑“我一点都不好。尊驾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哪里哪里。”慕容飘香换了个姿势,更加舒服的靠坐在椅子上。“之前的那些问题,不知无意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
秋无意道“你问罢。”
“好。”慕容飘香摊开卷册,接过慕容天递来的毛笔“第一个问题,苍流教具体的实力多少,各地分舵分布情况如何?”
“”秋无意抿紧了嘴。
“好罢,这个问题你不愿说。”慕容飘香也不以为意,继续问“第二个问题,苍流教下一步的动向如何?”
秋无意立刻回答“我不知道。”
“第三个问题,卓起扬目前身在何处?”
秋无意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里。慕容公子如果知道的话,不妨告诉我一声。”
慕容飘香停了笔,目光在秋无意的身上扫了一圈,微笑起来。
“这种供词只怕在下呈上去之后,你少不得又要吃苦头了。”
秋无意靠在床头,也是一笑“慕容公子,彼此心知肚明,有些事只怕问你还更清楚些。”他的目光直视着慕容飘香“——就比如说,第三个问题。”
慕容飘香轻笑一声“秋无意,你这是要和我撕破脸面了?”
“不敢。”秋无意收回视线,盯着内侧的墙角,轻描淡写的道“我不过是一个阶下之囚,怎么敢和堂堂夜、杀、组的首领为敌?”
慕容飘香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他盯着秋无意的侧脸,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弥漫过眼底。
不过那丝杀气很快就消失了。慕容飘香还是怡然的微笑着,仿佛刚才的瞬间只不过是个错觉。
“天儿,你出去。”他把卷册收起来递给慕容天“把这些交给萧盟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慕容飘香对着秋无意注视了片刻“原来你知道了。”
秋无意道“陆左使当时说了一句‘我曾经是夜杀组派来的人’,而他是你派来的。后来你又说你们慕容家已经暗中策划了七八年,那时候我就猜到这夜杀组必然是慕容氏手下的了。”
慕容飘香微笑道“你推测的大致不错,只可惜知道的晚了点。如果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夜被你看出来,我就不能留你了。”
感觉到那分杀意,秋无意的心里一凛!
刹那间,慕容飘香的脸色迅速的缓和下来,继续微笑着道“说起来卓大教主的手段倒真的厉害,浅羽为他死心塌地,杀了我不少弟子不说,还为他换血丢了性命,硬生生毁了我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唔,这样的人假如不明不白的死在闭关的地方,也实在有些可惜了。”
秋无意抿了抿唇,直截了当的追问“教主现在在哪里?”
“你终于还是问了。”
慕容飘香古怪的盯着他,嘴角慢慢的弯起来。“秋无意,他的去向我是知道的比你清楚,不过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他大笑起身,几步行到门口,笑声敛住,又恢复了平日那贵公子的神情了。
带着优雅微笑拉开了大门,慕容飘香遥遥扬声道“萧盟主,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远处脚步声渐渐走近,耳边听那沉稳的步履节奏,秋无意的心冷了下去。
淡淡几句寒暄,那脚步停在门口不动,感觉有熟悉的视线注视在自己身上。
秋无意别过头去。
“你不必再问了。”他的声音冷静而疏离“问多少次也是一样,我没什么可说的。”
萧初阳站在房屋门口,眼神复杂的望着那个始终背着他的人。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却也是无比的冷静。“秋无意,你昨天说的那句‘提防慕容飘香’是什么意思?”
秋无意冷冷道“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
安静了片刻“拙劣的挑拨离间。”萧初阳道。
秋无意干脆的闭上了嘴。
门里门外,相互无声的对峙,萧初阳掉头走出用于囚禁的房间。
乍出门,有主司执法的弟子莫山上来陈述今日的刑罚量。
“盟主,按照同盟二十二条律令,一日不招供,就按照昨日的刑罚加倍。今日应该鞭四十。”
萧初阳按住隐隐抽痛的额角,挥了挥手。
两个执法弟子手执刑具进了房。不多时,就有沉闷的击打声从屋里传出来,莫山的声音数着数“十一,十二,十三”
除了鞭打声有节奏的响起之外,却没有呻吟声。屋里安静的可怕,感觉空气都渐渐绷紧。
萧初阳在屋外听了一阵,默默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