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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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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唱了,一会儿你姐姐该骂你了。”

    “没事儿,她们也会唱。”

    “是吗?!”我们村那些女生,以徐悦悦为首,坚决打击我们唱黄歌。

    “她们会什么?”

    “嗯譬如海港之夜。”

    “唱吧,朋友们,明天要远航,是吗?”

    “没错儿。快乐地唱吧,亲爱的老船长”

    “当天已发亮,”都会唱。“在那船尾上,又见那蓝头巾在飘扬”

    李卓樋樋我:“去去去,唱个别的。”

    小彬又两眼发直,发楞。不知道蓝头巾正在哪儿飘呢。刘溪真把小彬坑苦了。

    “怎么了你?啊?他怎么了?”王建军还一个劲儿问。“没你事,你不懂。”

    “再唱吧,唱点儿别的。”

    我们又唱了些别的,但情绪再热烈不起来。仿佛每个人都有一桩心事。后来就横七竖八地挤着、靠着,把头缩在大衣里都睡了。夜里我被冻醒了几次,看见小彬一个人在抽烟。

    “哪儿的烟?”

    “买的。外头有个卖夜宵的小店儿。抽吗?”

    “来一根儿。”

    我们俩默默地抽烟。外面传来火车的喷气声和挂钩的碰撞声,还有检修工人的笑骂声。那边,三位女士的睡姿要文雅得多,趴在膝盖上,头枕着胳膊。

    “真他妈够冷的。”我说。

    “嗯。”小彬心不在焉。

    一缕缕轻烟飘起来,成一层在半空停着。外面的那列火车起动了。

    “对了,刚才那仨女的说,要跟咱们换换地方。”

    “干嘛?”

    “说那儿有个火炉子,让咱们过去暖和暖和,我说不用了。”

    “你小子真笨。她是伯她弟弟冻着。你没叫醒王建军?”

    “我哪知道?她说让咱们都过去,我说”

    “废话!她能光叫她弟弟过去吗?”

    “这女的真不错。”

    “废话,比刘溪强的有的是。”

    “我不是那意思。”

    “你说比刘溪怎么样?”

    “x,你小子真没劲。”

    “得得得,刘溪有劲,你他妈始终不渝去吧。”

    我们俩又都闷头抽烟。我挺后悔刚才说的话,好像我是个不珍重感情的人。

    “小彬,嘿,驴奔儿!”

    “嗯?”

    “等回村,找郭大脸问问。”

    “嗯?”

    “让他给打听打听,刘溪去的干校在哪儿。”

    小彬摇摇头,不说话。

    “天快亮了吧?”

    “四点半。”

    “怎么着,就这么算了?”

    “什么?哦。我说你别老跟我说这件事了成不成!”

    又一列火车进站了,明晃晃的灯光在玻璃窗上滑过。是一列货车,拖着几十节灰黑的车皮。

    “雪停了。”

    “嗯。”“要是我,打听到地址给她写封信。”

    “嗯?”

    “反正她也走了,就是她回信说不行,也没别人知道。”

    “我估计,她压根儿对我的印象就不好。”

    “我估计不会。”

    小彬立刻睁大了眼睛盯着我,巴望我说下去。可我不过是想使他宽慰,再没别的要说。

    “就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小彬说“有一回在苦行山锄地,饭送到山里,她主动叫我,跟我说”

    “什么?!她找你说过话?”

    “就那么一回。”

    “那就是有意思!你小子还一直瞒着我。说什么?”

    “那天仲伟做的饭,玉米黄儿根本就没蒸熟。女生灶上做的也是玉米黄儿,当然熟。刘溪把她的分给我一半,然后就说”

    “是嘛?!有这么回事?那天我哪去了?”

    “你拉稀,没出工。”

    “仲伟呢?”

    “仲伟做饭。她说,男女生不如不分灶。她主动跟我说的。”

    “噢——”

    “你‘噢’什么?”

    我不忍心告诉他,只说“没什么”我想起,刘溪也曾跟我和金涛说过这句话,也是主动的。分灶的时候,男女生吵成一锅粥,只有刘溪一句话不说。为了分灶具的事,徐财让男女生各派两名代表到灶房去,在队干部的公证下谈判。我和金涛去了。女生也派了两个伶牙俐齿的角色——徐悦悦和沈梦苹。刘溪在灶房里做分灶前的最后一顿饭。四个代表龙争虎斗一番,只恨水缸不能锯成两半。徐悦悦和沈梦苹气哼哼地走了,到底不是对手。我和金涛故意吹着口哨,在灶房里再巡视一回,看还有什么便宜可占。这时刘溪忽然说:“其实,男女生不如不分灶。”口哨声嘎然而止,我看看金涛,金涛看看我,再吹起口哨,不是耳朵的问题?“干嘛非分灶不可?”刘溪又说,但眼睛不看着我们。灶房里再没有别人。

    耳朵也没问题。站在女生的立场,她这可是背叛,是一句服输求和的话。却正是这样的话,险些把我和金涛打败。我们俩呆愣几分钟,赶忙出了灶房,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没吹口哨。

    现在已经记不清为什么要分灶了。好像还是因为仲伟做了一顿生饭。女生中有人嘟囔:“这家伙专门儿会做生饭。”其实,嘟囔之中还夹着窃窃的笑声。仲伟正为又做了生饭而恼火:“哪家伙嫌生哪家伙别吃!”又一天轮着沈梦苹做饭,做了一锅掺了麸子的窝头。男生中有人说:“干了一天活儿,就他妈给喂麸子!”其实想博一阵喝彩。不料沈梦苹却不好惹,立刻嚷:“少费话!穷日子长着呢。这帮少爷!”

    后来就逐步升级,她们骂我们是“一帮阔少爷,光想吃好的。”我们对骂曰:“这群娇小姐,挣不了几个工分,饭也不好好做。”继而“少爷”之前冠以“混”“小姐”之上封以“臭”我们又乘她们全体去赶集之机,大吃了一顿白面糖包,却不慎走露风声。她们又于我们不在村里的时候,吃足一顿白面葱花饼,而且为了报复并不把保密看得多么重要。终至有一天酿成了分灶的局面。

    有一本心理学的书中说,少男少女在互相吸引之前,会有一段互相憎恨的过程。按我的经验看,相憎绝不在相吸前,保险是在其中,那炽热的相吸一时难于表达,便只好找碴儿打几回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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