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经常带着黑色的笔记本来找可可,常常是下班之后,他用自行车驮着可可去一起去吃大排档,他们要重辣的麻辣烫,放双份的腐竹,鹌鹑蛋和生菜,一起喝冰冻的啤酒。然后在油腻腻的昏暗的灯光下,沈涵一遍又一遍地要可可向他讲述,她看到程建国死去时的情景,绿色的后座椅上,程建国怎么样站起来,怎么样拨开人群,匆促地迈进了地铁里面,像去赶一班车,而不是去死,沈涵就这样反复地问着每一个细节,包括他穿的衣服,所以才相隔一个夏天的时候,可是可可的记忆却已经变得非常地模糊,但是她努力地反复回忆,最后自己似乎也跟着他迈进了隧道,看见刺眼的灯光打在身上,听见人群的尖叫声。
“他可能就是我的爸爸。”沈涵对可可说“他为什么去死,我妈妈已死去三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死,有的时候我很恨他们,他们再不能对我解释这一切。”
“嗯。”可可点点头,努力地吮吸着一根长长的粉丝。冰冻啤酒里面夏天在冒着泡泡。
“还有一件事情,你知道为什么我三年前会突然失踪一段日子么?”
“嗯,其实那天我和小俏在办公楼的窗户口,我们想来找你道别的,看到在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可可说。
“不知道那男孩子现在怎么样,我从小到大,打架,拿刀捅过数不清的人,也被人捅,可是我总是惦记着他,我就只惦记着他,后来我去乡下了,他也就没有了声息,不再出现,不知道那男孩子后来怎么样。”沈涵又再次陷入了回忆里面。“他应该没事,那天我跟小俏在边上等了很久,怕他流太多的血,可他后来站起来,自己走了回去,应该只是胳膊受了伤。”可可也想起那最后一个夜色低垂的操场,操场上男孩子的呜咽和沈涵鼓得像小旗子般的衬衫,她常常不愿意去想这些,却也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拉回到那个窄小的煤渣跑道操场上面。
“原来你们都知道,我还以为这是个秘密。”沈涵笑笑说,想起在乡下的那几个月真正心惊胆战的生活,整天在一个潮湿的农民房子里面睡觉,晚上田野上有清新的风,天上也是数不清的星星,妈妈已经死去这个事实离他很遥远,好像不曾发生过,他回到上海的时候,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而屋子里面突然只剩下了妈妈的黑白照片放在框框里面。沈涵这几天又开始了对程建国死因的寻找,他不甘心,他总是被蒙在鼓里,他的整个成长就是被蒙在了鼓里面,他想捅破那层纸,用他曾经捅一个人的力气。而所有黑本子上的记录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人们迅速地把程建国这个人遗忘,而沈涵依然在每天下班后,去寻找笔记本上面所记载的一个地址,他很困倦,也累,尽量地避免打架,每天寻找完之后,直接就倒在了床上睡过去,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可很想帮助他,可是她也无暇顾及这一切,因为爸爸又将要离开。
妈妈已经拆了线,能够自己下床活动,能够照顾自己的生活了。她看到爸爸眼睛里面的不安和内疚,过去每次他晚上夜归或者是要离家的时候,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可可,于是可可就知道他又想要走了,在这个家里他待不下那么久,爸爸在深夜站在后阳台抽烟的时候,可可都感到绝望,她不知道还能够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也不知道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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