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坐在对面的女子,江彦青一眼就认了出来。
女子生得很美,一头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巴,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大而清亮的双眸正低低看着桌上的文件,优美的眉尖蹙在一块,纤细的手指不住点着桌面,好像是手头的文件令她感到不耐——
昨天在书店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
江彦青并不善于记人,但昨日惊鸿一瞥的美好身影却轻易占据了他的心房,昨日她离去后,他甚至呆立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于门外。
回过神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斥责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还对一个陌生女孩看到发傻,未免太对不起李芷葳。
没想到,今天竟然重逢了。
经理介绍过,她是他的顶头上司,汤羽。
也是人事室主任。
说是人事室,其实只有两个职员,一个是主任的汤羽,另一个就是新来乍到的江彦青。公司半年前进行人事精简,人事部裁得只剩两人,编制也降成人事室,连办公室都与总务部合用,其中一人更在上个月结婚辞职,江彦青就在这个时候被补了过来。
瞧汤羽看得认真,江彦青不想打断她的专心,又不知该做什么,思绪飘回昨天,那场小小的争执
“你不陪我去法国?为什么?”
李芷葳含怒的脸蛋依然美得令人无法逼视,看着她,江彦青总有种面对天使临凡的错觉。要不是这么个脱尘绝俗的美人,也不会把他弄得神魂颠倒,情关一陷就是三年。
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
有时这可是情人间致命的缺憾。
就像现在。
“芷葳,你要我这礼拜六跟你一块去巴黎,也该早点说啊!礼拜天是我好朋友结婚的日子,上个月我就告诉过你,我已经答应要做他的伴郎。话都说了,我不能食言。”
“我昨天晚上突然想到的嘛!瞧,我不是今天一订好机票住宿,就打电话通知你了吗?什么婚礼的,给他包一份大红包不就得了。”
“红包当然是要的,但人也得到啊!这是一份心意。”
“你的朋友难道比我重要吗?”
“这是两回事,比较不来的。”
江彦青已经不知是第几回叹气了。友谊是李芷葳的点缀,比起朋友,她更重视自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任意随性得像是阵令人捉摸不定的风。但他不同,相交多年的死党踏入婚姻殿堂,这重要的时刻他说什么也不能缺席。
“芷葳”
江彦青还想劝说几句,房门砰的关了起来。
他那任性起来还真让人头疼的同居恋人已回房去了。
“你今天睡沙发!”门内同步传来怒声。
而他,虽然李芷葳奢华宽敞的住处有四间宽阔舒适的备用客房,江彦青还是乖乖在沙发上过了冷冷清清的一夜。
到了公司,才知道董事长已降下人事命令,将他发配边疆。
纵使早已习惯类似事件,江彦青还是不得不赞叹这对父女的合作无间,以及那令人赞赏的超高效率。
平时人事转调会给几天时间作职务交接,他则是大大的例外。常常李芷葳一早发脾气,他下午就接到即刻转调的公文令,等事情雨过天晴,又会有另一张相仿的公文调他高升。
有人说,恋爱像坐升降机,起起落落。
可不是吗?
“江彦青。”汤羽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是的,主任。”
“不要叫我主任,我才进公司一个礼拜,连你的前辈都算不上,叫我汤羽。”汤羽想到自己的霉运,不由叹息。
好端端的,干嘛来这家公司呢?
虽然先前的老板老是有意无意地留她加班,又有意无意地对她上下其手,她其实可以忍下来,却偏偏动了怒,使出从国小就开始学的空手道,一不小心把老板打进医院休养生息,也就这么打破了饭碗。
没想到,一进现在这家公司,就硬被扔进形同虚设的人事室,还交给她一项烦人的差事:列出至少三百人的裁员名单。而且,为了不让她受到干扰,这件工作被列为机密,她必须暗中进行,直到名单确定。
汤羽暗叹,要是周围的人知道她手执一刀,气氛还会如此和谐融洽吗?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江彦青问道。
“有一些部门主管反映,员工的职前训练做得不够完善,新职员分派过去,要好一段时间才使得上力,要我做一个”汤羽看了江彦青一眼,后者一脸专注,不敢漏听一字。“要我们做一个评估,看看要怎么改进这项职前训练,拟出个合理的计划表,这就是我们当前的工作。”
“主任已经着手进行了吗?”
“还没,有没有什么建议?”
“我想先问问那些主管,觉得新进职员哪里不合用,再来对症下药。”
“好,这部分就交给你。”汤羽继续烦恼她的名单去。
有事可做,江彦青也起了兴致。
撇开第三十七次调职的难堪不谈,为一位美女上司做事,或许不是件坏事吧!汤羽的美和李芷葳不同,美得生气勃勃,英姿焕发,就连讲话语调也是干净利落,没有李芷葳常带的娇声嗲气,颇有巾帼英雄的味道。
握住滑鼠,江彦青开始制作问卷。
中午,汤羽正和江彦青检讨问卷上列出的项目,不速之客来了。
“汤美人,都午休了还这么认真!让我忍不住想请你一顿午餐。”企画部的天之骄子帅气十足地倚在汤羽桌旁。
汤羽冷眼一瞥。
“不必,我没兴趣。”
缠人的男人在她眼中比苍蝇还不如,一样讨厌。
“何必拒人千里呢?就算你有了未婚夫,同事们交流一下也无妨啊!”天之骄子的名号并非虚得,观察力就是与众不同,一眼发现汤羽手上少了枚戒指,这下眼睛可就更亮了。“何况,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同事间吃个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这便饭吃或不吃,也没差别。”
骄子毕竟是骄子,自己不行就找别人,朝江彦青使了个眼色。
江彦青待过的部门恐怕比届龄退休的高阶主管还多,也曾待过企画部,而照他家和万事兴的协调性子,自然在同事间留下好相处的印象,就连向来眼高于顶,傲视群雄的天之骄子也对他青眼相加,同僚之谊与众不同。
“主任或许不饿,我那不争气的肚皮可是在闹空城计呢。”江彦青终究没有直喊其名。“不如我们一块去吃饭吧?”
汤羽瞄了江彦青一眼,江彦青回以微笑。
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构成和谐而优美的弧线。
对江彦青而言,这只是个礼貌性的笑容。
汤羽却觉得似乎有什么进到了心底。
有些人能以一个平淡的微笑在一刹那间化解他人的、打防,让人无法拒绝,无法对他背过身去,更无法无视于他。
江彦青无疑正是个中高手。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一点自觉也没有。
半晌,汤羽才听到自己发出声音。
“那就这样吧。”
同时,她暗自松了回气,幸好江彦青不是一个成天傻笑的家伙。
否则,一个简简单单的微笑就害她打破对牛皮糖来者全拒的原则,她这个上司怎么做得下去?“太好了!你才来一个礼拜,公司附近有许多好餐厅,你一定得试一试!就像转角那间,招牌牛筋面就是天下一品”骄子沿路兴奋地说个不停,宛如介绍贵客本店招牌名菜的服务生。
汤羽只是静静走着,倾听四周的声音。
不,当然不是骄子聒噪不休的杂音,牛皮糖的声音她是不屑一顾的。男人就该少说废话,冷冷酷酷地永远保持一定的距离,若即若离地让人又爱又恨,勾起女人无边无际的征服欲,这才是她欣赏的类型。
她在听的,是江彦青的声音。
他正对着手机说话。
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像是不想打扰旁人,也像是不舍得惊扰对方。
听在汤羽耳中,是种令人舒服的男中音。
“我知道别气这样好不,改到下礼拜,我请长假陪你,你爱玩多久便是多久唉!我就这么个死党,跷掉他的婚礼不比跷课啊好好好,我傍晚去接你,到时候再谈。”
收起手机,江彦青察觉汤羽正看着自己。
“抱歉,我错过了什么话题吗?”
“大概没有。”汤羽摇摇头,对牛皮糖的美食专栏提不起兴趣。
她是很好养的,手头紧的时候,一碗鲁肉饭也就打发了。
实在禁不住好奇,汤羽反问:“女朋友?”
“对。”
“你们每次吵架,你都会被降职吗?听说昨天以前,你还是客服部经理。”汤羽毫不避讳,直来直往地问。
心里想着,董事长之女比总经理更有生杀大权,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想当然尔,江彦青早就习惯这种问题了吧,
江彦青却吓了一跳,有人当面问他这个,还是头一遭。
在公司,这是公开的秘密。牵涉到董事长千金,旁人也只敢旁敲侧击,虽然他从不说长道短,次数多了,别人也能猜个几分。
问题是,一切还在心照不宜的阶段。
汤羽,太直了点。
直得有点残酷
思量着是汤羽太直口直心,还是刻意揭人疮疤,江彦青谨慎地回答:
“调动职务是上司的人事权,我们拿钱替人做事,不想走路就得服从。”绝口不提李芷葳这位太上公主在他的人事异动中所扮演的吃重角色。
汤羽不吃这套,执意追问: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每次吵架都会这样吗?还是只有大吵的时候?”
江彦青苦笑着摇头。
虽然先说爱的是李芷葳,爱的比较多的却是他,他怎么翻得出李芷葳那比如来佛还要收放自如的手掌心呢?
被冷落大半天的骄子说话了:
“汤羽,你就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彦青这小子在家已大受老婆大人的气,来公司也不得闲,就太可怜了。”
“你结婚了?”汤羽吃惊。
“不,只是住在一起。”
想到同居的缘起,江彦青脸上的苦笑就像生了根,怎么也扯不下来。李芷葳是直接的,只说了句:“明天我派人去把你的衣物搬过来。”他这个没有决断力的呆头鹅就傻傻被牵进了屠宰场,展开被恋人翻弄的同居生涯。
骄子拍了拍江彦青的肩膀,对汤羽说:“我老是叫他别自找罪受,这家伙就是不听,以前公司里打大小姐主意的不少,没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听听她的绰号就知道了,魔女可不是白叫的。”
“让芷葳听到,你可得逃命去了。”
“驸马爷,你不会出卖兄弟吧?”
听着两人说笑,汤羽在心中暗记一笔。
能让别人在背后仍恐之惧之,这位大小姐绝非易与之辈。
一天就在制作问卷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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