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寻找适合乌纱帽脑袋的上级领导。这样郎有情。妹有意,官商强强联合,自然心想事成,实现双赢。土能生万物,地可产黄金.这就是为什么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到处都炮声隆隆,国土飞扬的原因之所在。
炮声也惊动了秦博文的慧根。真如中小学课文里写的,秦博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就有了一个主意。他慢慢朝工地走过去。那是马路扩建工程。去年才扩了一次,已是六车道,应该不窄了吧?可这是从省城方向过来,进维都市的唯一途径,市里今年又做出重大而英明的决策,用“三资”办法:干群集资,部门筹资,招商引资,准备再增加两车道,搞成八车道。据说是魏德正多次到上面去活动才立的项,就由他亲自任工程建设总指挥长。名字也是他取的,叫做什么梧桐大道,扩建后大道两旁要遍栽梧桐树,意思是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柄。拆迁已搞了一半,拆迁标语到处都是,有团结紧张式的,什么齐心协力搞扩建,小康目标早实现!什么经济建设没有巧,城市形象很重要!还有严肃活泼式的,比如谁影响维都发展一阵子,我影响他一辈子!比如宁肯添一坟,不得留一门!
就在“宁肯添一坟”几个大字后面,秦博文望见一个爆破工地,工地不远处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估计里面会有雷管炸药什么的。不过t棚里有人进进出出的,现在还不好下手。秦博文举目四顾,在工棚对面的临时通道旁发现一家小酒店,他便琢磨着先到里面点两个菜,要瓶酒,填了肚子,再见机而作。
走进酒店,秦博文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好与工棚对望。其时天色慢慢暗下来,窗外的工棚亮了灯。菜很快上来了,秦博文要了瓶维都自产的酒。这种酒便宜,不会有假,喝起来放心。一瓶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秦博文有了些醉意。却浑然不觉,像才端杯似的。这种五十多度的白酒,平时秦博文也就一瓶的量.今天大概是心里头郁积的东西太稠,一瓶酒化不开。又要了一瓶,继续一口一口往嘴里灌,直至把自己彻底灌醉。然而酒醉心里明,刚离开时.他还知道买单结账,只是将百元的票子当五十给了老板。
从店里出来后,秦博文趔趔趄趄朝工棚走去。却见工棚里的灯光晃晃悠悠的,宛若一艘破船,飘摇着驶向远处。最后那艘船猛然一荡,忽然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秦博文前面有一条土沟,他一脚踏空,一头栽进沟里。
第二天上午,罗家豪从蓓蓓幼儿园出来,从这个路段经过,因为路面坎坷,车速放得很慢。忽然发现一个人蜷缩在路边的土沟里,像是秦博文,于是下了车。走进沟里,果然是秦博文,这阵还在呼呼大睡哩,好像这条土沟是总统套间似的。弄了一阵也没弄醉,罗家豪只得掏了十元钱,到不远处的工棚里喊来一位民工,两人将秦博文搬到车上。
重新上路后,罗家豪便给卓小梅打电话,说要送个宝贝给她。卓小梅正在到处找秦博文,听罗家豪口气,估计在他那里,立即上了出租摩托。赶到家门口,刚把钱递给摩托司机,罗家豪的车就到了。两人将秦博文弄进屋,放平在床上,他还没醒来。卓小梅试试他的脉搏,还算正常,也就放下心,给他盖上被子,跟罗家豪回到客厅里。
坐定后,罗家豪告诉卓小梅,郑玉蓉已回蓓蓓幼儿园,自己刚从那边过来,不然也不可能发现秦博文躺在路边土沟里。卓小梅忙问道:“那魏德正呢?玉蓉已把他拿下了?”
罗家豪摇摇头,说:“没那么容易。”
卓小梅一下站了起来,说:“我问问郑玉蓉去,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家豪把她按回到座位上,说:“我已经替你问过郑玉蓉,她什么都跟我说了。”
当时魏德正说完荷兰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美国人脸上都笑开颜,逗得郑玉蓉笑缩了气,一边伸手去打他,一边说了句:“您好坏好坏哟!”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郑玉蓉说魏德正好坏好坏,定然是魏德正好可爱好可爱。男人意识到自己好可爱,自然信心倍增,魏德正也就毫不犹豫,手往前一捞,抓住郑玉蓉那只冰清玉洁的臂膀,再轻轻一拉,就将她拉进了怀里。郑玉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硬,想挣脱魏德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立即放弃了那本来就不太坚决的挣扎,身子一软,整个儿瘫在魏德正的怀里。
郑玉蓉当然不是第一次与男人这么零距离接触。像当年卓小梅和魏德正那样,郑玉蓉读幼专时,也有一个要好的中学同学在省城读大学,隔三差五要去看看她。不同的是当年的卓小梅因为恋着另一个男孩,跟魏德正若即若离,彼此几乎连手都没拉过,而郑玉蓉跟他的同学搂搂抱抱却是家常便饭。当然紧要关头,郑玉蓉还能守住自己最后的防线,总觉得还没有到将自己完全交给男孩的时候。坚守到毕业回到维都,郑玉蓉还是处女身,在她这一代年轻人里,简直是天大的奇迹,都可做头版头条新闻登报了。后来那男孩还到维都找过郑玉蓉两次,直到考研去了北京,才失去联系,那断情缘从此了断。
被魏德正紧拥在怀的郑玉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想起那个男孩来。当然不是男孩还在自己心里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要为他守身如玉。也不是潜意识里等着另一个无踪无影的男孩,得把贞洁留给他。时至今日,如果脑袋里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的确也太落伍太滑稽太天方夜谭了。郑玉蓉早就完成了自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的重大改变,成为与时代同步的新人。当然最能改变人的还是时间和阅历,郑玉蓉的最大改变就是从幼专毕业后,找工作处处碰壁开始的。她不止一次两次暗暗下过决心,只要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彻底抛掉自己农村女孩的命运,必要时她完全可以拿自己的身体进行有效交换。她非常清醒,她和她的家庭唯一还有些交换价值的东西,也就自己这年轻的女儿身了。幸运的是没有交出女儿身之前,卓小梅就给她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因此当卓小梅碰到难处,用得着她这个女儿身的时候,她也就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郑玉蓉觉得自己这个完整的女儿身,其实是卓小梅暂时寄存在她这里的,现在卓小梅要拿走,当然是她的权利,你郑玉蓉没二话可说。
正因如此,自答应卓小梅和罗家豪,走进长城招待所的第一天,郑玉蓉便心无旁骛,一门心思要以自己的女儿身作为武器,攻下魏德正这个坚强堡垒。她早就暗中盘算好了,这么做除了报答卓小梅的厚恩,拿到罗家豪给的股份,同时还能攀上魏德正这个大官,那么今后再在这个世上行走,岂不是一路通吃!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这样的大好事可比在街上捡金元宝难碰多了,不是随便哪个都有这个运气摊得上的。
想不到这么个关键时候,郑玉蓉竞走了神,想起那个该死的男孩来,并生出这么些与男孩有关或无关的杂念。她觉得太可笑了,今天的事与那个男孩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种杂念更是无稽。而且不只觉得可笑,还真的有些想笑。为了不使自己笑出声,郑玉蓉在魏德正怀里扭动起来,像一条妖冶的花蛇。魏德正已没法抑制住自己,将郑玉蓉放在大床上,开始动手去剥她身上的衣服。
急切地剥着郑玉蓉,魏德正不出声地嘀咕道:这条花蛇!这条要命的花蛇!
眼看着郑玉蓉快要被完全剥开,不经意间魏德正的手在她胳肢上碰了一下。这一碰,郑玉蓉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格格格笑起来。魏德正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放荡很刺激。有这种笑的女人,再有定力的男人怕都是无法抗拒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笑,笑的又是什么?
笑着的郑玉蓉偷偷望了望魏德正的眼睛,生怕他发现什么破绽。同时护着胳肢,说道:“我从小就怕痒痒,您刚才挠得我好痒好痒的。”魏德正被逗乐了,偏要去挠她。说:“你这是该痒的地方不痒,不该痒的地方偏痒。”郑玉蓉笑得越发厉害,一边躲着魏德正,一边嗔道:“当领导的也说痞话,您好坏好坏哟!”
这是今晚郑玉蓉第二次说魏德正好坏好坏。她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因为魏德正把和暖的阳光说成荷兰的阳光,把每个人脸上说成美国人脸上。其实郑玉蓉唱那首歌时,字正腔圆,完全是标准的普通话,魏德正也是心生幽默,才这么作了窜改。
不过要说这幽默也不是一时进}}{来的,去年去机关幼儿园揭牌,在于清萍班上听课,魏德正就曾生产过错觉,觉得孩子们就是这么唱的。
想到此处,魏德正就愣住了,那只正向郑玉蓉衣服里面深入而去的手也僵在那里,一时无法动弹。他这才忽然意识到这首歌是儿歌。这首儿歌太有名气了,连一些矿泉水和饮料都用歌里的娃哈哈来命名,好多商店都冠以娃哈哈三个字。那么最善于唱儿歌的人会是谁呢?自然是那些从事幼儿教育的人。郑玉蓉能把这首儿歌唱得这么动听,无疑是幼儿教师或曾经是幼儿教师。魏德正正是这么推测的,郑玉蓉即使不是机关幼儿园的教师,至少也与身为幼儿园园长的卓小梅有什么瓜葛。
原来这条美丽的花蛇不仅动人,还有可能伤人。魏德正想,幸亏自己有所警觉,才没被这条美丽动人的花蛇缠住。
魏德正理智地站起来,一边说道:“小郑你还是走吧。”
半裸的郑玉蓉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好像没能听懂魏德正的话似的,盯着他的眼睛,想弄明白他话里的真正含义。
魏德正已背过身去,说:“我清楚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郑玉蓉完全傻了,搞不清是怎么露的馅儿。莫非魏德正是魔鬼,能洞悉你深藏在心底的想法?郑玉蓉只得匆匆整理一下自己,知趣地朝外走去。
郑玉蓉快走到外问时.魏德正跟过来.在后面解释道:“小郑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其实是非常非常爱你的。我还从没这么爱过一个女孩。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病就是那天晚上在你房门外冻的。我在你门外足足徘徊了两个小时,几次想敲开你的门,表白我的心迹,却总是下不了决心.我怕就怕你是卓小梅的人。我太看重我对你的这份爱了,不愿意在这份爱里掺进任何杂质。”
魏德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郑玉蓉怦然心动。她已经来到门边,一只手已经抓住门把。但她没有立即将门扭开,而是静静听着魏德正的诉说。她想不到魏德正会动真情,他这种地位的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应该不在少数,对每一个女人都当真,他哪有时间和精力?这正是郑玉蓉感到绝望的。她为功利而来,压根不想真心爱他,那他的爱也就变得并不重要。男人的真爱是郑玉蓉最渴望的,又是她最不需要的,至少在此时。
把要说的话说完后,魏德正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的口气变得冷硬起来,仿佛站在他前面的不是一个美貌女孩,而是他政治上的宿敌。他说:“你回去告诉卓小梅,叫她死了这条心,除非她自己送上门来。”
罗家豪的叙述在此处停止下来。卓小梅不知说什么好,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沉默片刻,罗家豪才补充道:“其实最初安排郑玉蓉到长城招待所去做服务员,我就预感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凭我对魏德正的了解,他要改制变卖机关幼儿园,也许有很深的政治背景,他绝不会因小失大,为了女人而放弃自己的政治目标。”
卓上梅看一眼罗家豪,说:“那你还多此一举干什么?”罗家豪说:“我跟魏德正的想法一样,想让你死了这条心。”卓小梅说:“此话怎讲?”罗家豪笑道:“我是想用铁的事实告诉你,连郑玉蓉都拿不下魏德正,那你还是别心存侥幸,打消继续跟魏德正较量的念头。”卓小梅说:“你真是煞费苦心。”罗家豪说:“当然我还有自己的意图,那就是想用行动表白我的诚意。”卓小梅说:“你有这个必要吗?”
罗家豪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说:“当然有这个必要。机关幼儿园改制卖掉后,我要请你到我公司里去,蓓蓓幼儿园的负责人和公司总管的位置,任由你挑选。”卓小梅说:“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那么好的饭碗,硕士生博士生都会来争抢。”罗家豪说:“那可不是一般的饭碗,那是一番事业,因此既有才干又让我信得过放得手的管理人员并不容易寻找,而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选。”卓小梅说:“你这不是一厢情愿么?也不先问问我的意思。”罗家豪说:“真诚以至,金石为开。我相信这句旧话。”
卓小梅想起魏德正说过的除非卓小梅自己送上门去的那句话,说:“魏德正会那么说吗?”罗家豪开玩笑道:“你是不是动了这个念头,真想自己送上门去不成?”卓小梅说:“如果早知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犯不着转了弯子,请于清萍和郑玉蓉出面了。”罗家豪说:“我看小梅你是越来越幽默了。”
“也许这仅仅是幽默。”卓小梅叹道“可我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为了园里的生存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还怕付出一个小小的我么?”罗家豪说:“还有一条,魏德正当年曾经爱过你,现在又身居高位,委身于他,并不是件失面子的事。”
卓小梅忍俊不禁,说:“你别教唆我好不好?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于清萍比我性感有魅力,郑玉蓉不仅年轻漂亮,还是货真价实的处女,魏德正都坐怀不乱,而我人老珠黄,毕竟不比两位美女,哪里值得他如此念想?”罗家豪说:“那不见得吧?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我总觉得我那个理论没有错,人就是缺啥想啥。原来我分析过魏德正,他不可能缺票子,也不可能缺房子,又不可能缺一般女子,要缺就缺几乎要成稀有动物的处女。谁知魏德正那家伙,连郑玉蓉这毫不掺假的美处女也给回绝了。这个魏德正真不太好琢磨,不知他到底还缺什么。”
卓小梅说:“这世上大概只有你罗爱豪,清楚他最缺什么。”
罗家豪半真半假道:“其实你与于清萍和郑玉蓉不同,她们有她们的强处,你有你的优势。根据缺啥想啥的理论,这世上虽然处女越来越短缺,其实比处女更短缺的还有爱情,真正的爱情。也许魏德正这辈子,除了你还真没真心爱过别的女人。”卓小梅说:“你的意思是我完全可以做个感情骗子,以情动人,拿下魏德正,让他改变改制变卖机关幼儿园的初衷?”罗家豪又笑:“我看很有这个必要。你也别无选择。你手里抓着的是园里百多号职工的饭碗,就这么随便一松手,打碎在地上,那你会问心有愧,死不瞑目的。还有好不容易弄到的康副省长那个亲笔批示,叫你眼睁睁看着它成为废纸一张,你做得到吗?”
“知我者,家豪也。”卓小梅说“家豪你真不愧是做老板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罗家豪说:“不过我还得提醒你,还有比爱情更短缺的。”卓小梅说:“还有比爱情更加短缺的?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罗家豪笑笑,说:“还是以后再告诉你吧。”
贫嘴贫够了,罗家豪也该走人了。卓小梅也不挽留,送他出门。快到楼下时,罗家豪一拍脑袋,说:“只顾跟你胡说八道,有一件事差点都忘了告诉你。不久前我去维都中学办事,刚好碰上厉老师,她拉着我的手,跟我唠叨了老半天。”
厉老师就是赐卓小梅梅花鹿外号的中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卓小梅问:“厉老师还好吧?”罗家豪说:“耳聪目明,气色上佳。闲聊中才知道她六十岁生日就要到了,我琢磨着我们这些做学生的,是不是也得有所表示。”卓小梅说:“你是想约几个同学去给她老人家祝寿?”罗家豪点头道:“正是的。到时由我买单,将厉老师请出来热闹热闹。我已经联系上好几位在维都城里工作的同学,魏德正也给他打了电话。”卓小梅说:“他那么多应酬,会去吗?”罗家豪说:“他说近段确实有些忙,但给厉老师祝寿。再忙也得挤时间参加。”
上车后,罗家豪又按下车窗,说:“可别落下博文哟,厉老师那天还特意问起他。他就由你负责通知了。”卓小梅说:“博文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去,我没把握,但我尽量争取吧。”
秦博文这顿酒醉得的确不轻,直到晚上十点多才醒转来。好在他体质不错,洗个热水澡,喝碗卓小梅下的酸辣面,便基本恢复过来。问他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说是跟法院的人喝酒喝的,记得跟他们分手时还没事,不知后来怎么竟醉成这样。卓小梅再问钱的事,秦博文说法院出纳那天出差了,暂时还没拿到转账支票,过两天得再去跑一趟。
卓小梅半信半疑,猜想还有什么环节没过,不然他不会将自己喝成这个鬼样子。想起要给厉老师祝寿的事,卓小梅说:“过几天是厉老师六十岁生日,罗家豪正在联系维都城里的同学,到时你也去凑凑热闹。”
秦博文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卓小梅又说:“罗家豪说过,魏德正也会去的,你趁机将自己的事跟他说说。看你破财费心,天天求爹爹拜奶奶的,钱就是到不了你账上。他待在那个位置上,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秦博文还是一声不吭。
厉老师的生日是个星期天。早上罗家豪还电话敦促过卓小梅,要她和秦博文早点出发,别让厉老师久等。又要卓小梅喊秦博文接电话,想亲自跟他说两句。卓小梅撂下话筒,喊了几声秦博文,电没有回应。记得吃过早饭后,秦博文去了卫生间,莫非还在里面没出;j?卓小梅过去推开卫生间虚掩着的门,秦博文并不在里面。返身找过两个卧室,还到阳台上瞧了瞧,也没见他的影子。卓小梅嘀咕道:“到哪里去了呢?也不说一声。”
直到九点多卓小梅要动身了,还没见秦博文。打他手机,没有信号。
按约定赶到维都中学门外不远的酒店里.除罗家豪,已到了六七个同学.正在陪厉老师说话。见了卓小梅,厉老师笑眯眯道:“梅花鹿来了,快过来让老师仔细瞧瞧。”卓小梅忙过去拉住厉老师那已长了老年斑的手,免不了一番问寒嘘暖。提及秦博文,卓小梅只得说他临时有急事,来不成了,但他吩咐过,一定代他向厉老师问好。当年秦博文学习成绩相当好,是厉老师的得意门生,老人家自然又要将他夸奖几句。还说那班同学中,卓小梅和秦博文最般配,他们能结成连理,早在她意料之中。
热闹着,又来了几个同学。眼看开餐时间快到,得到通知的同学里,除了秦博文,只魏德正没到了。有人就说,魏德正当了大领导,自然身不由己,不是想走就走得了的。还有人说,这是中国人的习惯,谁官最大,谁最后出场,魏德正是同学中唯一的师级干部,他当然最有资格摆谱,如果来早了,岂不有辱他的身份?
说着魏德正,魏德正的电话打到了罗家豪手机上,说他正陪省里老领导看望离休的老市委书记,省里老领导要请老市委书记吃顿便饭,他一时没法抽身,要同学们先吃,并嘱罗家豪向厉老师转告他的歉意,过来后再做深刻检讨。收了手机,罗家豪征求过厉老师的意见。便让服务员端上一盘生日蛋糕,大家齐声唱起生日歌,祝厉老师生日快乐,乐得厉老师眼睛眉毛都是笑。
生日酒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接近尾声,同学们送厉老师回家。围着厉老师说了会儿话,有几位同学有事先告辞走了。厉老师问起魏德正,卓小梅就要罗家豪打他电话催催。电话很快打通,魏德正却没接。忽闻楼下小车喇叭叫,罗家豪跑到阳台上一瞧,果然是魏德正,他刚从车里钻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像是画轴。
见了厉老师,魏德正忙做自我批评,说省里市里的都是老领导,怠慢不得,才挨到这个时候。说着双手将画轴递给厉老师,说是特意拜托著名画家画的,请老师笑纳。罗家豪几个帮着展开画轴,果然是名人作品,厉老师满心高兴,让罗家豪这就挂到墙上。画挂好,罗家豪仰头瞄瞄,笑道:“有这么好的画品,魏书记也算是将功补过,厉老师可以原谅他的迟到了。”厉老师说:“德正工作忙嘛,没有画我也不会责怪的。”
魏德正最后到,其他同学走后,他跟罗家豪和卓小梅留下,陪厉老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厉老师脸上有了倦意,三人这才意识到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告辞出来。恰好罗家豪公司来电话,说有个大客户去了公司,正等着跟他见面,罗家豪只得对魏德正说:“小梅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匆匆钻进车里。
望着罗家豪的车出了校门,魏德正说:“那就上我的车吧。”
卓小梅没动。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得问问魏德正,康副省长的亲笔批示他们研究得怎么样了。却不想直奔主题,得先过渡一下。于是抬头朝校园深处望去,感叹道:“咱们毕业离校该有十六七年了吧?虽然近在咫尺,却一直没回来过,今天还得感谢厉老师,让咱们得以故地重游。”
魏德正倒也干脆,说:“下午我刚好有些空,咱们在校园里转转吧。”
星期天的校园很安静。偶尔也有人擦肩而过,看去仿佛老师模样,却不认识。当年的老师恐怕不容易碰见了。
魏德正兴致还不错,说:“这条路虽然不是通往教学大楼的必经之道,当年我跟秦博文和罗家豪几个却喜欢从这里绕行,顺便捉些树上的毛毛虫,拿到教室里去吓女同学。”
有一片阔大的玉兰树叶飘荡着,刚好落在卓小梅脚边,她俯身拾起,放手上把玩着,说:“这事我印象很深,常有女同学打开书包时,吓得尖声惊叫。为此厉老师追查过几回,也没追查出来。但我知道是谁干的,只不过我没举报而已。”魏德正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卓小梅说:“我也在书包里发现过几回毛毛虫。只是吓不住我。见了毛毛虫,我并不声张,掉头瞧瞧.见你正斜着眼睛看我,就知道是你所为了。”魏德正说:“我也很奇怪,全班的女同学都怕毛毛虫,唯独你不怕,下课后趁我不在,还把毛毛虫偷偷塞回到我的抽屉里。这大概就是你的厉害之处,当时我就想,卓小梅可不是好惹的。”
爬上一道斜坡,举目望去,对面是一栋六层楼的新教学大楼,挡住了当年他们上过课的三层小楼。两人走下斜坡,绕过新教学大楼,那有些破落的旧教学楼呈现于前。两人上到二楼,来到东头的教室外面.透过油漆剥落的门窗往里望去,还是当年那种木制桌凳。魏德正往里指指,说:“有一个学期,你一直坐在南面靠窗第四个位置,我则坐在旁边一排的第五个位置。那个学期我的成绩总是上不去,就是因为上课时老去瞧你,对老师的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那片玉兰树叶还拿在卓小梅手上,她轻轻摇着,像摇一把微型扇子。她说:“你不是在编故事逗我开心吧?”魏德正说:“生活永远大于故事,还用得着挖空心思去编吗?我跟你说吧,当时你头上扎着一个不长的羊尾巴,阳光从窗外斜斜地透过来,将你那有些拉长的头影投到我桌上,我便什么都不做,拿张白纸摊到你的头影下,认认真真描摹。当然要快,太阳一偏,你的头影便会从我桌上移走。”
这倒不是想编就编得出来的。卓小梅说:“我怎么从没见过你的大作呢?”魏德正说:“我怎么敢告诉你?后来在省城读书时.我挑了五张自觉最满意的带在身边,有空没空就要拿出来瞧瞧。有一次去见你.我特意带了两张,想请你欣赏欣赏。可那次你有点不冷不热的,我终于还是没勇气拿出来。”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旧事,卓小梅却浑然不觉。假设魏德正当时拿出他的作品,并告知这作品的来历,自己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呢?会不会改变初衷,舍远求近,和他好上?当然人生的假设仅仅只是假设,不可从头再来。
两人下了楼.来到楼后的山包前。校园并不大,翻过这个山包,也可折回到刚才的来时路。山包上有一片树林,曲径蜿蜒,落叶缤纷,脚踩在上面,窸窣作响。上到山顶,林木更加茂密,除了老槐古樟和黄山松之外,还有绚烂的红枫。魏德正说:“这么好的林子,坐上一会儿,不是很惬意么?”以落叶为毯,一屁股坐到石上。
原来这是维都城里的一处制高点,透过杂陈的树木,可望见远远近近高耸的建筑,笔直的大道,以及那条穿城而过的维水河。还有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遍布城里城外,也十分抢眼。依稀可见机关幼儿园背后的那个八角亭,离它不远的城郊部位,螃蟹一样的推土机横冲直闯着,显得格外繁忙。
卓小梅想,要不了多久,那些推土机就会凶猛地朝八角亭方向碾压过来的。
这么想着,卓小梅侧首瞧了一眼魏德正。此时他也在望着树林外的城市,眼睛里放着亮光。他的感受肯定跟卓小梅不同,他是这个城市的主宰,他咳嗽咳得稍稍重点,这个城市就会跟着抖几下。
卓小梅的目光很快从魏德正脸上滑过去,落在近处的一棵红枫上。那红色的枫叶真漂亮,像一面面招摇的小旗。卓小梅想,摘两片枫叶拿回去压到书页里,实在是一件乐事。小时候,卓小梅就用这种枫叶做过书签,那橙红的颜色能保持好长一段时间。可今天她仅这么想想,没有任何行动。她没法忘记康副省长的亲笔批示。她说:“魏书记,康副省长的批示不是早到了市委常委么?总得给个什么说法吧?”
魏德正像没听见卓小梅的话似的,继续望着山下的城市。他顾左右而言,说:“咱们的城市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这座城市的居民,小梅你难道不感到由衷欣慰吗?”
魏德正不肯提及康副省长的批示,卓小梅也没办法,只得附和他道:“城市的变化当然快。过去的旧城旧居消失得不知去向,眨眼间楼房高了,街道直了,广场宽了,处处都硬化灯化绿化起来了。”魏德正说:“要构筑诗意地栖居的优美环境,城市改造和建设当然是必须完成的首要任务。”
诗意地栖居!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词汇。可卓小梅心里却没一点诗意。她说:“有人诗意地栖居,有人却因此居无所,食无源,家破人亡,只得披着写了‘冤’字的麻袋四处求告,却状告无门,只得跳楼卧轨,引火自焚。”
魏德正语气平淡,说:“我承认,你说的这些事也不是没有,前不久咱们维都就发生过好几起。可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改革嘛,总得付出代价。”
魏德正说得这么轻松,卓小梅却感觉不是滋味,说:“改革要付出代价,这话谁也不好反对。可你并没说是谁在付出代价。是失地的农民,失业的t人,失所的居民,还是别的什么人?我想该不会是一夜暴发的新富,或是官运亨通的新贵吧?魏书记是管党群和人事的,有些事情比我这个局外人更加清楚。比如机关里不是年年闹机构改革么?怎么过去二三十人的机关单位,改来改去,竞改到百多甚至两三百人?有目共睹的是,有些人爷做局长,父当科长,高中没毕业的孙子也成了单位公务员。至于握有实权.或位置显要的,更是七姑八姨远亲近邻都进入机关,端上金饭碗。这大概也是改革的代价吧,凡是有价的都被你们强势群体代去了。”
说得魏德正笑起来,说:“小梅看你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真是难得。”卓小梅说:“我有什么资格忧国忧民?一个小小机关幼儿园我都忧不过来。”魏德正忙把话题挪回去,说:“关于代价之说,你说的确是事实,谁也否定不了。不过那是非常复杂的社会问题,一两句话是阐述不清楚的,还是留给专家学者慢慢去研究吧,我们不好夺了人家的饭碗。”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卓小梅只得也拍拍屁股,起身跟着往山下走去。
车出维都中学,魏德正没送卓小梅回机关幼儿园,将她带到了长城招待所。魏德正说:“待会儿有人要送一样东西过来,你拿了再走。”
卓小梅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得随魏德正,进了他的大套间。
见了套间里的装修和设施,卓小梅自然知道是罗家豪所为,不免暗暗佩服他的能干。事实是没有一点能干,罗家豪也不可能从乡下跑出来,到城里打出这么一片天下。
魏德正给卓小梅泡好茶,陪她说了些闲话,手机晌起来。对着手机嗯嗯了两声,说这就下去,收了线。然后对卓小梅笑道:“这是军事重地,我是因为司令和政委特殊关照过,才进出自由,其他人可没法越雷池半步,所以我得下去一下。”
要出门了,魏德正又忽然转过身来,说:“招待所的热水又大又热,小梅去卫生间泡个热水澡吧,很舒服的。把头发也洗洗.你去照一下镜子,上面还有两根松针呢。”踱回去,打开抽屉,拿出两块没有拆包的毛巾,递到卓小梅手上,说:“这是罗家豪安排的,让服务员半个月送两块新毛巾过来,我用不了这么多,请你给帮个忙。洗发和沐浴用品也是上好的,卫生间里有,可随意使用。”
魏德正出门后,卓小梅走到镜前,果然看见头上搭着两根小小松针。不用说,这是从维都中学后面山包上带回来的。魏德正还真会体贴人。进人中年的男人就有这个优点,不像小青年,不解风情。
卓小梅抬手拿掉头上的小松针,抓着毛巾去了卫生间。
先冲洗了头发,再在浴缸里放满腾腾的热水,将自己埋进水里,只留头脸搁在外面。泡了一阵。开始往身上打沐浴液,仔仔细细搓洗起来。觉得自己的皮肤还是那样细嫩,在上面抚着,溜溜滑滑的,手感极好。没有多余的赘肉,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好像跟做少女的时候区别不大。其实卓小梅并没在自己身上花过什么时间和精力,偶尔涂一抹口红,画两笔眉毛,已算是奢侈了。她不是那种生活型的女人,兴奋点一直在她的幼教工作上。这份工作免不了唱唱跳跳,打打闹闹,就是当上园长,事务繁忙,也是每天楼上楼下的,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不歇。真是无心插柳,无意间竟然得到锻炼,成全了这么一副堪称完美的体形。另外也得益于遗传,母亲今年都六十多了,还皮肤白晰,不胖不瘦。遗传可是花再大的力气美容换肤拉皮也无法改变得了的。
忽然想起魏德正当着郑玉蓉,说过的那句除非她卓小梅送上门来的话来。难道魏德正还真有这么个想法?罗家豪也开过玩笑,如今比处女更稀缺的是真正的爱情,对于魏德正来说,莫非自己也算是稀缺资源不成?要不然,魏德正动员你洗这个澡干什么呢?这是不是他对你的暗示?
这么想着,卓小梅出了浴缸。伸手要去取衣服了,又忍不住抹去壁镜上的水雾,将里面的女人瞧了个够。那女人当然说不上天姿国色,却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而且身材似柳,肌肤如脂。那对乳房鼓鼓胀胀的,泛着瓷一般的光泽。臀部丰满上翘,橡皮一样富有弹性。腹部也算平整,刚生兵兵那阵,还有几丝妊娠纹,后来也慢慢消失了,光溜如镜。卓小梅暗想,魏德正若能得到这个女人,也是他有艳福了,哪怕因此对仕途有些影响,他也不亏。卓小梅自己当然也不亏,如果这个身子能改变机关幼儿园改制变卖的命运,园里百多号姐妹的饭碗不至于在她这个园长手上摔掉打碎。
魏德正说过的除非她卓小梅自己送上门来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来。是呀,现在她真的就送上门来了。卓小梅仿佛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似的。她不相信面对这么一个并不赖的送上门来的女人,又曾经深爱过,魏德正会轻易放弃,如果他还属正常,不是哪里有毛病的话。
然而走出卫生间,抬头望见已回到房间里的魏德正,卓小梅便意识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魏德正那平静的目光已经说明,他让你洗澡,仅仅是让你洗澡,并不是你所期望的还有另外什么意思。卓小梅感到羞愧不已,魏德正若知道你竞有那样天真的想法,岂不要暗笑你自作多情?
幸好刚出卫生间,虽然满脸羞赧,也不容易看出来。才洗过热水嘛,自然红潮未退。
不过卓小梅到长城招待所来这一趟,还是小有收获的。临出门时,魏德正给了她一样东西,说刚才出去,就是到大门口去拿这个东西的。这是法院院长要给他一个交代,亲自送过来的。是一纸银行转账回单,法院刚将秦博文那四十多万元打到他的账上。魏德正还说:“其实我早听说秦博文在法院追账的事,我想他会来找我的,不来找我,至少也会给我打个电话。谁想秦博文就是硬气,始终不肯露面。但我们毕竟同学一场,他的事我不过问,又谁来过问呢?所以我还是忍不住给法院院长打了个电话。我想既然秦博文不愿见我,我也不好勉强他,只得把你请到招待所来,交到你手上,这样我也算是了就一件心愿。”
卓小梅没让魏德正用车送她,一人独自来到街上。她没有因秦博文的钱到了账上而高兴。她觉得很滑稽,自己忙乎了大半天,原来是给秦博文忙的。卓小梅的心情灰灰的,知道机关幼儿园除了改制变卖,再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不过她已尽了可能尽到的一切努力,虽然她早明白自己这么做,最终改变不了机关幼儿园的命运。是呀,连于清萍和郑玉蓉都已挺身而出,自己缩在背后,那是说不过去的。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谋过了,至于成与不成,那不是你所能左右得了的,你也就问心无愧了。
卓小梅的视线模糊起来,眼里蓄满无奈的泪水。掏出手巾揩去泪水,不知怎么的,沉重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为了机关幼儿园,她绞尽脑汁,将可走的路都走过,现在她已经走到路的尽头,可以理所当然地歇下来,不必再疲于奔命,继续走下去了。
回到家里,已到做晚饭的时候。可秦博文还没回来,卓小梅不知要不要做他的饭。便打算等一会儿,等他回来再淘米也不迟。那四十多万元既然到了账上,他也该松口气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像一块无形的黑幕笼罩了整个世界。卓小梅还傻坐在客厅里,连电灯都忘了拉开。突然想起该给省教育厅郭处长打个电话过去,事已至此,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这才开了灯,揿下郭处长家里的电话。
辜负了郭处长一片苦心,卓小梅心里有愧,觉得太对不起他,准备着讨他一顿训斥。不想郭处长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想之中。沉吟片刻,郭处长才告诉卓小梅。康副省长已经回国。他不再留在省政府.更没去省委做副书记,而是到人大去做了副主任。名义上人大是个权力机关,可大家心里都有数.一线领导到得那个地方,就意味着政治生涯基本结束,只等着回家写字画画了。
郭处长的意思非常明显.原康副省长的那个亲笔批示,已经相当于废纸一张,维都市常委自然不可能再当回事。也就是说,魏德正不肯让步,一点都不足为奇。
郭处长挂掉电话后,卓小梅手上还拿着话筒,好一会儿没想起要放回去。天意,这是不是天意?如果康副省长仍然是康副省长,甚至一跃而为康副书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原康副省长或康副主任,那事情又会是个什么情形呢?
卓小梅不愿如果下去,瞧一眼嘟嘟响着的话筒,很不耐烦地将它扣到叉簧上。
不想自己话筒上的手还没移开,铃声便跟着惊恐万状地震响起来。
原来是罗家豪。他说:“怎么待在家里,没留在长城招待所?”卓小梅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带了派出所的人,要去捉双?”罗家豪朗声笑道:“我怎么会去捉双呢?两个都是我的好同学。”
卓小梅忽觉满心都是委屈,几乎要哭出声来了。但她还是强忍住,说:“你别看扁了我,我还没那么下贱。”
罗家豪收住嘻嘻哈哈的口气,低声道:“这跟下贱完全是两码事嘛。知其不可而为之.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不然你也不会明知这事无法挽回,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去拼去搏了。天意也好,人愿也罢,拼了搏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我要说的是,既然事情的结局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懊恼,值得遗憾的呢?”
卓小梅慢慢平静下来。不是罗家豪说的有道理,而是他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让卓小梅感到了些许温暖。卓小梅说:“家豪,谢谢你!”罗家豪说:“谢我干什么?我又没为你帮上忙。事实是你这个忙,怕是谁也帮不上的。”
卓小梅忽然想起那天罗家豪说过的一句话,说:“你不是说还有比爱情更短缺的。那是什么?”罗家豪说:“我说过这样的话吗?”卓小梅说:“别卖关子好不好?”
罗家豪说:“权力。”
卓小梅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权力?”
罗家豪说:“正是权力。这世上,只有权力才永远是最稀缺的资源。你想想,人的欲望是不是有层次的?人要吃穿,物质短缺时,思饱暖。人有男女。饱暖无虑时,思淫欲。人是精神动物,淫欲连普通动物都不缺,于是渴望灵与肉的结合,这就上升到了爱情。爱情总是虚虚实实,稍纵即逝,说有实无,说无似有,难以定论。唯有权力实实在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人踏实。更重要的是权力有二重性,是物质,可以换来一切,换来财富,换来美色,甚至换来真真假假的爱情;又是精神,让你高居人上,唯我独尊,呼风风来,唤雨雨至,本身就是莫大的精神按摩,只要按着穴位,那份舒畅,那份淋漓,那份得意,不可与外人道也。世上大概也就权力这个东西既是物质,又是精神,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双管齐下,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相比之下,物质层面上的吃穿,动物层面上的淫欲,精神层面上的爱情,都显得太单调,不过是人的基本需求,人生而就该有的,尽管不见得该有的便人人都有。还是权力刺激,所以人人都乐于追求权力,权力一通百通,一朝权在手,什么都拥有。说权力是树,那是摇钱树,可让你赚个盆满钵满。说权力是药,那是壮阳药,可叫你情绪亢奋,精神坚挺。说权力是鸟,那是凤鸟,百鸟得来朝,千鸟要来仪。权力既然如此神奇,自然人人追而逐之,个个抢而夺之,唯恐伸手慢了,力气小了,被别人争了先机,拔了头筹。看那世间之人,别的什么都可不放在眼里,却对权力二字难以释怀,晚上睡着了,还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不放。每个人都情系权力,意牵权力,心念权力,那么权力就是再多,也供不应求,永远都是稀缺资源。”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罗家豪大概有些累了,才稍作停顿,换了语气,下结论道:“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为了神奇的权力,身为市委副书记的魏德正才不会为所谓的女色或爱情,说白了,为于清萍和郑玉蓉,甚至为你卓小梅,轻易放过机关幼儿园。”
卓小梅自然也是清楚魏德正的真实意图的,却还是明知故问道:“一个小小的机关幼儿园,到底能给他换来什么权力?”
罗家豪说:“这还用怀疑吗?很快你就会完全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