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1996年的夏天,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的溽热潮湿。
我陷到柔软的被子里,门窗紧闭,一片漆黑,百叶窗外面的大街上喧嚣依旧,有醉酒男人的说笑,极目张望,城市中央灯火辉煌,夜空一片炭火的红色。我是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少年,天空总是因为沙尘暴而一片昏黄,我仰头张望,却望不见黄沙一粒。
夜,趋于宁静。
我想得见他仰面朝天地躺在滕椅里的样子,这样一个男人,他让我感到恐惧,我从来不敢靠近他。
那天,一整个晚上,妈妈离家未归。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肯入睡,许多可怕的念头汹涌而来,层层叠叠,许多的人,杂七杂八,许多的事,毫无头绪,我像是坠入了一个梦魇,不能自拔,不可遏止。
午夜,那个男人醒来,他大约是要上厕所,他的脚掌踩在地板上发出冰冷的回响,铿锵坚定,是的,他有理由铿锵坚定,这是他的家。在我而言却是另外一回事,我像是漂泊在大海之上,睡在客船甲板上的孩子,仰望苍穹,双眼含泪。
他毛骨悚然地怪叫了一声。
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碎玻璃定是扎了他。
他骂人,喊粗话,在寂然无声的深夜里,声音粗犷顿重,密封的黑夜就这样给撕破了。他随即推开我的房门,站在那,一动不动,一股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屠宰场那种难闻的气味,我嚯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眸晶亮,一言不发,定然地凝视着他,他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下,喉咙里滚过一声惊愕。
他说,我脚出血了,找云南白药。
他这么说了,却没有进来,缓缓地退了出去,门也被带上,咚地一声,世界重新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默,离弃。
我在凌晨抵达时睡去。
在接近白昼的边缘里,我陷入了有关大海的梦境,大海之上,那个男人的面容正在缓缓升起,温暖,好看,他穿着洁净的白色军装,安静地向我微笑。
他叫我卡卡。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中午,太阳很大,卡车从小街之外的大马路上轰隆隆地驶过,阳光被百叶窗割裂成无数道均匀的光线照在我的床上,外面有窸窸碎碎的声音,那是我所熟悉的。果然,妈妈推开了门,她站在那,看上去有点疲倦。
她说,卡卡,太阳已经照到你的屁股了。你早该起床了。
我应了一声。
她又说,卡卡,你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我说,快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说,你别管那么多,我肯定为你好就是了。
我说,妈,我外公又怎么了?
她说,你外公啊?她没事啊。
你不是去看我外公了吗?
她径直过来抽出了我身下的床单,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昨天晚上,单位加班,之后,又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从海外归来的呢!她说得认...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