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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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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馨香明亮的黄色花开放,禁不住带了很久不用的相机,去植物园,去浣花溪,去塔子山,去望江楼,将它们一一拍下。过了拍摄的瘾还不够,回去又检索资料,过学习植物知识的瘾,还不够,再来过写植物花事的瘾。这一来,身心都很愉悦了。这个瘾过得,比有了好菜想喝二两好酒自然高级很多,也舒服很多。

    自从拍过蜡梅,接着便大地回春,阴沉了一冬的成都渐渐天青云淡。玉兰,海棠,梅,桃,杏,李次第开放,也就是古人所说春天的二十四番花信的接踵而至。于是,我便起了心意,要把自己已经居住了十多年的这座城中的主要观赏植物,都拍过一遍,写上一遍。其间,从竺可桢先生的文章中得来一个词:物候。便把这组原来拟命名为成都草木记的文章更名为成都物侯记一一写来,加上自已拍的照片,陆续发在我的新浪博客上。没想到就有网友送上称赞,甚至订正我的一些谬误,更有报刊编辑来联系刊发。本来是在写作之余娱乐自己的一件事情,居然有人愿意分享,这对我也是一种鼓舞。本来计划一年中,就把成都繁盛的花事从春至秋写成一个系列。也许是做这件愉快的事情,身体康复也比预计快了很多,我这个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的人,便频繁离开成都,去深入青藏高原,去国内国外开阔眼界,出去一次回来,往往已错过了某种植物的花期。以至于一年可以完成的事情,竟用去了两年时间。既便如此,还是有几种该写的还没有写,就有凤凰联邀约结集出版,若有补写,也要待到有机会重版时加入了。

    曾经读到过美国自然文学开创者之一,环保主义者先驱的缪尔的一段话,如果一个人不能爱置身其间的这块土地,那么,这个人关于爱国家之类的言辞也可能是空洞的,——因而也是虚假的。此时我在上海出差,农历新年初七,杜甫当年在成都写“草堂人日我归来”那个人日,不在自家书房,无法查到原话,但大意如此,不会错的。

    我在成都生活十多年了,常常听人说热爱成都的话。但理由似乎都比较一致地集中于生活享受的层面。我也爱这座城市,但我会想,还有没有别的稍离开一下物质层面的理由。即便是就人的身体而言,似乎眼睛也该是一个不能忽略的重要感官。而且,眼睛这个器官有个好处,看见美好的时候,让我们反省生活中何以还会有那么多的粗陋。可以引导我们稍稍向着高一点的层面。帕慕克说过:我们一生当中至少要有一次反思,引领我们检视自己置身其中的环境。

    我觉得,自己写这组这座城市的花木记,多少也有点这样的意义在。

    因为,这不是纯粹科普意义上的观察与书写——虽然包含了一些植物学最基本的知识,但稍一深入,就进入了这座城市的人文历史。杜甫、薛涛、杨升庵几乎所有与这个城市历史相关的文化名人,都留下了对这个城市花木的赞颂,所以,这些花木,其实与这座城市的历史紧密相关。驯化,培育这些美丽的植物,是人改造美化环境的历史。用文字记录这些草木,发掘每种花卉的美感,同时也是人在丰富自己的审美,并深化这些美感的一个历程。在教育如此普及的今天,我们反倒缺乏美的教育。文学的一个重要功能,就在于这种美的教育。我想写下这些文字,如果不能影响别人,至少也是写作者自己的一种自我教育。

    我也出过十来本书了,却从来没有给自己的书写序的经历。这次,出版方说,要有这样一篇文字,这本书体例上才显得完备,我不想负了他们想把这本书做得漂亮一些的好意,轻易便破了不给自己写序的规矩。但有什么好写呢?前面发过的那一点议论,其实也在本书中那些文章中发过一些了。再多说,有小瞧读者的意思,便把这本对我来说属于“意外”的书的缘起写在这里,算是对这个“意外”的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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