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片刻,瞬即俯身在她耳旁,半揶揄地开口。“能与玥儿妹妹相濡以沫也不错。”
聂云棠瞧着他那模样,窘得满脸通红。每每同他说话,她总是心浮气躁,定不下性来。
“你生气了?”
“我还吃著葯呢!没准把病气传给你,我岂不罪过?”
她有些赌气地呛道,压根儿忘了翔韫这少根筋的性子,说不准还没听懂她究竟因何而恼呢!
翔韫闻言笑得响。“放心,我的身子壮得像头牛,真要出了什么差错,也算不到玥儿妹妹的头上。”
瞧!便是他那心无城府的笑,逼得她管不住指头,使劲戳著他俊朗的额。
翔韫避让不及,连声叫痛,顿时什么温文气度、风度翩翩,全与他勾不著边。
始终在一旁观战的魏岚心虽然拚命忍著笑,最后还是轻笑出声。
翔韫撇了撇嘴,有些赧然地抱了抱拳笑道:“店主见笑了。”
为了避免翔韫探究更多,聂云棠起身拽著他的袖口。“媪哥哥不是说要上‘宝源楼’喝茶、听小曲吗?”
“玥儿妹妹真同我找碴儿是吧?”翔韫怔了怔,为她突然改变了心意,管不住嘀咕了声。
这小姑娘还真是折腾人哩!他由饽饽铺回来,都还没歇够,怎么现下就嚷著要走了呢?
是呀!本姑娘就是找你的碴儿!聂云棠在心底嚷了嚷。可表面上,她却轻颦著眉,咬著嘴唇,无限哀怜地瞅著他问。“难道韫哥哥不愿意陪玥儿?”
他愣了愣,闷笑几声,才没辙地软声道:“好、好!陪你去、陪你去。”
魏岚心笑眯眯地送走了他们后,才褪去笑容,反倒觉得忧心,在这一次的任务当中,聂云棠能全身而退吗?
***
深秋的风抚过天地万物,四周浮动著一股若有似无的金银桂花香。
将翔韫打发回恭亲王府后,这会儿聂云棠正坐在八角亭里,敛眉看着青瓷小碟上的几样甜食,发著怔。
她有些意外,翔韫帮她买来垫胃的甜食,竟会是南果铺的玫瑰饼及藤萝饼。
玫瑰饼香味浓厚,藤萝饼味淡清香,香甜适口、酥松绵软,两样都是娘亲生前爱吃的甜食。
莫名的,深埋在记忆里的思绪,因这两样甜食而被狠狠揪出,交织出百感交集的哀伤。
因为这两样甜食,娘亲邂逅了一生无悔的挚爱。
虽然她的爹曾允诺要给娘亲妻室的名分,但直到娘亲病殁,他的应诺一直没能实现。
尽管如此,聂云棠知道,娘亲心里依然无悔。
因为娘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把当年王爷给她的一对白玉蝴蝶耳环中的一只留给聂云棠,另一只则留在自己耳上,随著棺木入了土
她叹了口气,刚为她沏了壶碧罗春的婢女进入亭中,准备服侍她擦脸、洗手,再用点心。
“格格”
聂云棠听到婢女的低唤,飘远的思绪猛地被拉回。
她扬声制止婢女的动作。“行了,先搁下,我还不饿。”
婢女倒也机伶,马上道:“将军爷方回府来,这会儿在书房候著格格,要不把茶及点心都送到将军爷书房外的亭子,可好?”
“大哥要见我?”
怎么这么快?聂云棠摆荡的心猛然地爆出了股怒气。
她还没找到名册藏匿的位置,腾铎竟拣了这么早的时间回府,这不是分明要她的任务永无止尽吗?
“将军爷晌午就回府了,同福晋用过午膳后,就一直留在书房里没出门。”婢女答话的同时,双手麻利地将青瓷小碟放进食盒中。
这么说来,是候著她多时喽?想到这儿,聂云棠的心思不由得有些志忑。
就她所知,腾钣谠唯一的妹妹腾玥极为疼爱。这回他一回府就急著见她,想必也是冲著腾玥因病中邪的传闻而来?
懊面对的还是避不了,聂云棠敛了敛心神,起身离开八角亭。
***
或许是心里老大不甘愿,聂云棠拖延了片刻,纤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腾铎的书房前。
她整了整紊乱的吐息,拾阶而上,待推门而人才发现,书房外的花格门扇半掩,偌大的空间里并不见腾铎的身影。
“大哥”她出声唤了唤,放眼望着他布置淡雅的书房
虽然主人军务繁忙不常回豫亲王府,但屋内案头陈设,架上古籍书册,皆一尘不染。
可见王府里的清扫工作并不马虎。
她四处观望,忽然发现书案上有一本仅翻开一页的线装书册。
夕阳余晖透过格窗,斜斜撒落在书页上,让人瞧得极不真实。她只隐约瞧见书页上那一行行工整的字迹。
忽地,她的心猛地一窒,靠向前再瞧个分明时“傅无痕”三字落入眼底。
“倚青会”大当家傅无痕?
聂云棠心一凛,恍惚得有些站不住脚。难道腾铎一直把名册带在身边,所以她才苦无所获吗?
顿时,想将名册揽入怀里的冲动,在她心底难以控制地沸腾著。
聂云棠暗暗思忖,正想贴近再看清时,眼角余光却瞥见门缝亮出一线光,她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
身子猛地一僵,她随意抽了本桌案上的诗词,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佯装入神读著书。
“几时来的?”腾铎有些讶异的声音落入耳底。
聂云棠压下眸底掠过的不安,回过身,朝他扬起一抹柔笑,甜声道:“大哥!”
真不愧是备受皇帝宠信的镇国将军,瞧他正义凛然的模样,怕是贼寇、妖道都会臣服在他冷峻锐利的眸光之下吧!
“瞧起来精神不错。”腾铎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淡笑,宠溺地轻拧她的挺鼻说。
他那一抹笑,软化了凌厉的眸光,表现出其中浓浓的关切。
毫无预警的,他这样的眼光激起聂云棠心底的柔软与莫名酸楚
五味杂陈地迎向腾铎,她扬了抹牵强的笑。“其实玥儿已经好多了。”
耳底落入她那像抗议的语调,他安抚地笑开。“大哥知道你闷得慌,但身子不养好可不成。”
聂云棠耸了耸肩,不愿再把话题绕在“腾玥格格”身上。“不说我了,大哥都回来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换常服?”
“晚些就要回军营了。”腾铎缓步往书案旁走去,顺手将摊在上头的册子揽入怀里。
知道腾铎向来对书没啥兴趣,聂云棠取笑道:“大哥转了性喽!怎么和韫哥哥一样,书不离身?”
她想知道的是,被他攒入怀里的册子,是不是她要的哪一本。
腾铎闻言,眸光炯炯地看着她,波澜不兴的眸子里,闪现了一丝她所陌生的情绪。
她说错了什么吗?聂云棠心头无由来地一跳,腾铎突然扬唇打破了沉默。
“听说你和翔韫最近走得很近?”
虽然妹妹和翔韫打小便玩在一起,两家人也理所当然地视两人为一对,但兄妹之谊转为男女之爱的进展似乎快得有些诡谲。
她身子一僵,莹白的小脸浮上淡淡红晕。“嗯!韫哥哥只要有空,便会来找我。”
“其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该是时候了。”腾铎噙著柔和的笑,乐见其成的语气再自然不过。
想起腾钣谠她的态度,聂云棠无由来慌了。“什么时候,我和韫哥哥才不是”
“成了,大哥明白,你们的事,待我由山东赈灾回来再说。”将她的窘困纳入眼底,腾铎体贴地开口。
“说什么?”聂云棠忽地回过神,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如果如果她还没能把名册弄到手,那是不是代表,她得代替腾玥格格嫁给翔韫?
嫁给身为恭亲王府三贝勒的翔韫,同一群女人争宠一个男子的心?
想到这儿,她的心猛地一震,打了个冷颤,不由得笑自己多心。
任务完成后,她会离开豫亲王府,而腾玥格格也永远与世诀别。
所以聂云棠将永远不会与翔韫贝勒有所交集不会!
“大哥要回军营了,要一块同额娘请安吗?”突地,腾铎扬了扬唇,不著痕迹地又岔开话题问道。
她恍恍回过神看着他,这一刻才发觉腾铎不简单。
在不经意的闲聊里,他巧妙地带开了她丢出的话题,让她不自觉地陷入一轮漩涡当中。
“好。”她柔柔地颔了颔首,面对腾铎那凛人的面容,心底那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面对整个豫亲王府,面对腾铎、面对翔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脱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