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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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觑黑的院区独自走着,留下怅然的她。

    谁?他到底是谁?为何给她一种宛若以枫的错觉?

    ***

    “出去、出去”一大早,单人病房里,一名老翁发著脾气,谁都不准进他病房去,胆敢越雷池一步的,便会领受到他发怒的威力。

    铿锵哐啷,病房里的东西又被扫了一地,家属全因不知所措退到门口,不敢靠近低气压中心一步,只能在不远处苦口婆心的喊话。

    “爸,你别生气,会气坏了身体。”那儿子愁著脸劝说。

    “我气死了你最高兴,没人跟你罗唆,你还可以领到遗产,不正顺遂了你分家产的希望!”老翁声若洪钟的大吼。“爸”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眼光,身为人子多少有些不自在。

    “通通出去,我不会答应分家产,你们也都不用来了,就算死在医院我也不想看到你们”

    “可是爸,我”

    “滚开,我叫你滚开没听到啊”气愤难耐。

    正在巡视病房的花容格大老远就听到威力十足的嚷声,医护人员团团围住门口,显然很热闹喔!

    看看巡房的资料再对照病房号码“不会吧!这样巧。”那堪称一级战区的病房,就是她下一个目标。

    老天爷啊,我花容格是造了啥孽,难搞难缠的,通通有我的份儿,躲都躲不完!天生衰命

    也罢,横竖都得去瞧瞧,缩头是一刀伸头还是一刀,为了能争取多一点时间吃早餐,还是快点解决好了。

    “好了、好了,别看戏了,公关组没通知有剧组来拍戏啊,怎么大家都挤在门口啊!”她穿过重重人墙,艰困的往病房里挪栘。

    “花医生,病人在发脾气,你要不要晚一点再来?”小护士好心提醒。

    “没关系啦,早死早超生。”她准备大摇大摆的进去。

    同一时间,空中一只水杯扔了过来,好巧不巧的砸在她头上,当场泼了她一脸狼狈的湿。

    “啊”一旁的小护士纷纷为她喊倒楣,幸好是纸杯,要不花医生可就脑袋开花了。

    水滴滴答答的落个没完,花容格再好脾气这下子也给惹毛了,她抹去脸上的水,恶狠狠的瞪著床上的老翁。

    好啊,死秃驴,敢泼我水,分明是活腻了。

    “你就是诅咒我早死早超生的丫头片子?”床上的老翁盛气凌人的问。

    “敢问阁下就是没有公德心、四处乱泼水的超级大浑蛋?”

    “你说什么?”老翁气得面色涨红。

    门外的众人莫不瞠目结舌,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但是谁也没敢上前劝阻,生怕被台风尾给扫著了。

    “我说国语你不懂啊!”拉过一张椅子,她好整以暇的落了坐,搁下手中的资料,迳自抽著病床旁的面纸擦脸。

    “那是我的面纸,不准你用”

    “不用就不用,用了我还怕会跟你一样顽固呢!”她别头往外一喊“小倩,帮我到护理站拿包面纸来。”

    “花医生,马上来。”被点名小护士赶紧飞奔而去。

    “你这丫头片子不要待在我病房里碍眼。”

    “你这顽固糟老头,不要霸占我病人的床位,我是来巡房的,你少在这儿罗唆。”花容格回了一句。

    “你这死丫头”他要是找著第二杯水,非再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老头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台都在准备大限水,你这顽固的糟老头不会拈香祈雨也不会跳求雨舞,没有半点贡献,还敢浪费水,当心你以后渴死,变成人乾。”

    “你、你说什么?”这丫头怎么嘴巴这么利!

    “我说的是国语,要问几次你才会高兴?”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我命令你出去,不要在我的病房里面吵闹,要不我让院长开除你!”

    “最好是这样,不过不要忘了提醒院长给我遣散费喔,我会请你吃大餐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没瞧过谁敢这样跟他说话的。

    “知道啦,男性病人一个,年约七、八十,脾气暴躁、对人颐指气使,配合度极差,想死又怕死,好啦,这种人我见多了,打个商量,我们配合一下,我问你答,你回答完了我就定,反正我也嫌你碍眼。”

    “你这没教养的丫头怎么当上医生的?”

    “我这没教养的丫头专治你这没格调的病人,保证葯到命除!”

    “你少诅咒我,我会长命百岁的。”他忿忿的别过脸去。

    “最好是,我每天都会来,你最好是长命百岁的跟我斗下去,否则有得让人耻笑的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们院长”老翁气得发抖。

    “我知道,待会我给你院长的分机号码,你慢慢的跟他控诉我的罪行,现在回答我的话,今天大便没?”

    一张老脸涨起不自在的火红“我有没有大便关你啥事?”

    “那就是没有了。为了预防你会便秘,”花容格回过身去交代“小倩,待会拿葯剂来,要不加点泻葯也好,今天非要让他拉到脱肛不可。”老人家,这事儿也不好意思说。

    “是,花医生。”娇柔的声音可闻强忍的笑着。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感觉如何,吃早餐没?”

    “气都气饱了,吃啥?”他是人单力薄,所以才闹脾气。

    “哟,那罐燕窝不会是你的早餐吧?”花容格怪声怪调的。

    “一坨鼻涕有啥好吃,还不是那些肖想遗产的笨蛋想来虐待我的把戏。”老翁又气又委屈的,跟三岁孩子没两样。

    花容格探进口袋,拿出一袋葱油饼“自作孽,我也救不了你,没事对我泼水,害护士美眉送我的早餐也泡水了。”

    老翁咽咽口水,一脸失望。

    其实他早饿了,要不是看到儿子敷衍的拿燕窝给他吃,又一直追问分家产的事,谁想发脾气?

    突然原本人群拥挤的门外不见半个人,是院长大人来了,除了小倩站在外头待命,没人敢留下来看戏。

    “张老,你怎么了?一早就发脾气啦!”

    花容格听声音也知道是院长“院长,早。”头也没回,她继续探看老翁的身体状况,对著老翁轻声说:“哟,老天爷选边站,真让你盼到院长来了。”

    “花医生,张老的身体还好吧?”

    “很好,好到精力旺盛的可以骂人、泼水。”告状她也会。

    “院长,你院里的这女医生真是凶,一定还没嫁人。”

    “我嫁不嫁人关你啥事,最重要的是待会我还有香喷喷的葱油饼吃,而你没有。”花容格挑衅的取下听诊器“要不要,我让小倩也送一份给你吃?”一双眼睛鬼灵精的转著。

    “我就不相信只有你有,别人都吃不到。”张老就是不想拉下老脸。

    “院长,老先生目前状况都正常,如果没事,我先走了。”肚子很饿,再不吃点东西,待会儿门诊时间一到,又得等到中午了。

    “花医生,等等,我介绍个新同事给你认识,往后张老就由你们两位共同看顾。”院长靠近花容格小声叮咛“张老是我们医院的赞助人,姿态放低一点,别亏待医院能生存的幕后功臣,张老只是个性倔了点。”

    “是。”院长都这样说了,她能说不吗?

    新同事,是什么新同事让院长这样看重?她就看看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好了张老,别跟这有口无心的孩子一般见识,待会跟你介绍一下医院新聘请的胸腔科医生,由他来帮张老看顾,保证张老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含饴弄孙。”

    脚步声传来“抱歉,我来晚了。”男人爽朗的声音由远而近。

    “说人人到,张老,这位是骆医生,刚从美国回来的。”院长口气中的得意好不像话,让花容格好生的好奇。

    顺著声音的来源看去,当那张脸完全出现面前,她脑子轰的一片空白,连带脸色也唰的惨白。

    “以枫”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唤著记忆中的名字。

    “你们认识?”院长惊讶的问。

    “我们认识?”男子也语带诧异。

    花容格久久不能回话,是心头率先一窒,感觉眼前一黑,她便晕眩的倒下,坠入黑色漩涡。

    “花医生,花医生”

    “小姐”

    院长跟男人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呼唤,然而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冷意蔓延全身,她好难受,全身无力的瘫软,直到昏迷。

    ***

    骆俊璋在病房的窗旁来回的走着,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一整天,为什么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口中喃喃泣诉,任他怎么摇、怎么唤,她依然深陷在自己的世界,无法清醒。

    不懂为什么他的出现,会引发她这么大的反应,医院里跟她熟识的同事也不明白,难道他是她记忆中的某个人?会吗?

    她又开始啜泣了,细微的声音,却是令人肝肠寸断,骆俊璋走近病床,搀扶起她,试图将她自梦境里拉回。

    “花医生,花医生”轻拍她满是泪痕的脸,冰凉凉的,让他一阵的不舍。

    她叫花容格,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仿佛在多年前的梦境里,他曾听闻过,然而,现在他怎么也想不起。

    “花医生?”

    淌著泪的眼睛缓缓的睁开,那是一双叫人怜爱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子。

    “你总算醒了。”他释怀一笑。

    挣脱他的怀抱“你是谁?”那眼神变得防备。

    “我是新来的胸腔内科医生,骆俊璋。”他伸出友好的手。

    “骆俊璋?不是以枫,你不是”像是在痴笑自己的呆傻,花容格失落的抹去泪。

    见她要下床,骆俊璋赶紧绕过去,却被她一手挡去“我没事。”

    “可以问为什么吗?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事?”他忍不住想询问。

    “没有,很抱歉,我先走了。”

    “可是花医生”

    来不及再唤住她,那纤瘦的身影已经快步的奔离。

    呆坐在空荡荡的床上,骆俊璋满是困惑,他的人生曾经有一段空白的记忆,妹妹说,是他上学出了车祸使然,他也深信不疑。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裤子口袋里看见一张台东、绿岛的往返船票,开始怀疑自己并未如同家人所言,是打小生长在美国的华人,那张船票成了他选择来到台湾的始因,他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填补那段空白。

    回到窗口看着下到一楼狂奔离去的身影,有太多的疑问在骆俊璋脑中旋转跳跃,一时间,他挑抽不出具体的问题,表达他内心真正的纠结。

    同样复杂的心情,在狂奔不止的花容格心头浮现,他不是以枫,不是她想了好多年的人:骆俊璋,一个自美归国的专业医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骆以枫。

    然而他们却有著同一张脸,同样的笑容,同样的嗓音,直至现在,她的耳畔都是他低沉的呼唤,花医生、花医生

    “不会的,以枫不会这样生疏的叫我,如果真是他,他会指名道姓的唤我花容格,不会是这样生分的称呼,要不,也该是揶揄的调调。”

    不敢让自己的脚步停下,然而心酸的泪却不试曝制,自她盛满哀伤的眼底涌出,飞逝在她奔跑的风中。

    “以枫,你听见我的话吗?我想你,一直都想着你”发软的脚蓦然跪在地上,黑夜中,她一个人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为了那个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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