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身西服的男人是诗奕的二哥,也正因为他明白他是,他愈无法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再次带诗奕离开。他松开过一次,那种锥心刺骨的伤痛他不愿意也拒绝再受一次,如果老天爷真的要让她离开他的生命、他的世界,就不该让他再见到她,但她又出现了,如此真实的跌入他怀中。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他绝对不松手。
她是他的!不管老天爷给不给,他这辈子都要定她了!
“这位先生”俞子惑谨慎地再次开口,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要回诗奕。
墨上尘不待他说完,径自开口道:“我姓墨,墨上尘。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带诗奕回去,你们显然没有能力照顾她。”
他就是上回救了诗奕的帮派老大!俞子惑闻言不免为这样的巧合感到惊讶,但很快地便恢复镇定。“这恐怕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事。”
“我要带她走,没有人拦得了我。”墨上尘咬着牙说,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我相信在旧金山绝对是如此。”但这里是台湾。俞子惑暗暗提醒他。
“二哥、上尘哥哥,怎么了?”诗奕弄不清楚状况地望着彼此对立的两个男人。
“你的上尘哥哥要带你回美国。”俞子惑回答了她的疑惑。
诗奕一愣,倏地绽开笑颜,不敢置信地望着墨上尘。“上尘哥哥,真的吗?你要带我回美国?”
难怪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俞子惑见状,无奈地摇了下头,对妻子露出一个苦笑。“看来我们不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了。”
墨上尘对她点了下头“你要跟我回去吗?”
“我要、我要!”诗奕急切地连连点头应道,但不一会儿,兴奋的小脸又忽然一黯,怀疑的望着兄长。“可是爸会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俞子惑望了一身技师装扮的墨上尘一眼,他父亲绝对不会接受一个混帮派的技师当他的女婿。
只是一眼,墨上尘再次明显感受到他和诗奕之间的差异。
他看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神。在那些不可一世的人眼中,他母亲永远都只是侥幸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清洁工之女,而他的血统也永远比不上那些纯正的名门之后,所以他们都被舍弃了。当赋予他一半生命的男人厌倦了清洁工之女的新鲜感,觉得还是同阶层的淑女名媛配得上自己,他母亲和他被送进了破旧的公寓。
“墨先生,我无意冒犯。职业无分贵贱,只是家父比较守旧又疼诗奕,所以我担心他的要求比较严苛一点。”俞子惑明显感受到墨上尘对于他方才那一眼所产生的敌意,急忙澄清道。
“喔,那是当然。”墨上尘反讽地扬高嘴角。“俞先生,你放心,我会记得把我指甲缝里的脏污洗干净,再穿上我最好的西装才上门去提亲。半夜私闯民宅把诗奕绑走是我最后的打算,毕竟我不太擅长抱着一个人和杜宾狗赛跑。”他轻柔地放下诗奕后,转身就走。
“上尘哥哥,怎么了?你不带诗奕回美国了吗?”诗奕完全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他扭头就走,急得眼泪快掉下来。
墨上尘听见她的哽咽,又回过头,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带你走。”
“真的?什么时候?”
“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保证很快就去接你。”他说完,深邃的黑眸又看了一旁的俞子惑夫妇一眼,才举步离开。
“他的心结很深哪。”唐玉竹轻声对丈夫道。
俞子惑望了诗奕一眼,伸手搂住妻子的纤腰。“等待救赎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俞家早晨的餐桌边照例坐着四个人。
“爸,早。”林湘云对甫进门的俞锦源颔首道,将早报放在他桌边。
“嗯。”俞锦源微微点了下头,在首位坐下,轻啜一口新鲜柳橙汁,开始看起早报。
他瞄了一眼头版头条上眼生的照片,推了下老花眼镜,正要翻面时眼角余光扫见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忽地一愣,又将报纸凑近细瞧。
“子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揪起眉心,将报纸往长子面前一丢。
俞子城挑眉望了妻子一眼,她耸了耸肩,也是不明所以。
“我叫你看报纸,你看湘云做啥!”俞锦源没好气地粗声道。
好吧,父亲大人没扔报纸,也没破口大骂,起码可以确定今天上报的人不是子惑。自从子惑为了玉竹离开自家公司,还创立了“爱竹货运”后,他爸只要在报上看到子惑或是“爱竹货运”的消息,就气得破口大骂。不过,坦白说,俞家人对于上头条新闻倒是不太陌生,有时候他还真佩服他爸的心脏这么够力。当年他和左氏电机老板的独生女左青梅的乌龙婚礼上了娱乐版头条,跟着他和湘云发生空难失踪的事又上了社会版头条,后来子惑离家创立的“爱竹货运”一举抢下国内百分之三十的陆运市场上了经济版头条,接着一向只出现在艺文版的子真成了社会版头条绯闻案的男主角。现在他们一家四个孩子就只剩下诗奕没上过报而已。
俞子城拿起父亲大人扔过来的报纸,才瞧见头版头条上照片里的男人,心里便已经有了谱。宾果!果然全凑齐了!他们俞家果真是“一门英烈。”
“娃娃,咱们别生孩子。”俞子城压低声对身旁的妻子说。他自认心脏没父亲大人那么强壮有力。
“子城,你叽叽咕咕地在说什么东西?”俞锦源怒喝一声,用力一拍桌子。“报上写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桌上的杯盘被他这么一拍全跳了起来,连低头吃着早餐的诗奕也吓了一大跳,大眼圆睁地看着父亲。
俞子城迅速看了下内文,又瞄了诗奕一眼,摇了下头“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带诗奕去美国看医生的人是你。她什么时候在旧金山认识ink的老板,还熟得让他追来台湾说要娶她回去,你会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俞子城着实觉得无辜得紧。又没人告诉他旧金山x帮的老大还兼任ink的大老板,也没人通知他墨上尘会追诗奕追来台湾,更没人警告他会有人在记者招待会上放话说要把他小妹带回去当老婆。这能怪他吗?他整天忙公司里的事就忙得快昏头了。
“大哥,怎么了?”诗奕小心翼翼地看了父亲一眼,轻声问兄长。
“诗奕,大哥有件事要问你。”虽然他很怀疑问得出什么东西。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你的上尘哥哥来台湾了?”
诗奕微微点了下头,谨慎地注意着父兄的脸色。
“什么时候的事?”
她偷偷比了个二,不敢明说是她二哥带她出去那天。她二哥的名字在家里向来是个禁忌。
果然是前天子惑带她出门时发生的事!好样的,竟然也不先跟他提一声,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俞子城眉心微皱,暗骂大弟不请义气。
“子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俞子城顿了下,才认命地开始解释。“诗奕在旧金山走失时,就是墨先生捡到她的。”
俞锦源怒目一瞪“诗奕什么时候在旧金山走失的?你不是说她想在旧金山多玩几天,所以你们才晚两个多星期回来。”
“我说谎。”他没半点心虚地承认道。他并非没有勇气承担父亲的责备,而是不愿年迈的父亲再为这件事操心。
“你”俞锦源指着长子高挺的鼻子,气得直发抖,但眼角余光望见女儿依然完整无缺地陪在他身边吃饭,便将狂烧的心头火强压下,待正事问清楚再说。“好,他捡到诗奕。那无端端地,他为什么会追诗奕追到台湾来?”
“可能是日久生情吧!诗奕失踪后,我们过了两个多星期才”
“两个多星期!”俞锦源不敢置信地扬声吼道。他可爱的小女儿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住了两个多星期?
“爸,旭日集团的总裁保证诗奕绝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你就信?”俞锦源简直快被这个孽子给气死。
“我没理由不信,诗奕没有任何异样。”
“没有任何异样!别说你没注意到她回来后变得多安静!”
“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回来,她一路从旧山金哭回台北。”为了诗奕的终身幸福着想,他不得不下猛葯。他看得出墨上尘有多么珍视她。
“不想回来?”俞锦源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小女儿,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子惑离家,子真去法国,现在连他以为会待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小女儿也不想回家。真的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了吗?可是诗奕还没长大呀!
看见父亲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庞,俞子城心中也是不忍。他放柔了声音,轻声道:“爸,诗奕的年纪也不小了,她总有一天要嫁人。”
“可是”她才“六岁”呀!
“爸,不如我们问问诗奕的意思,我想您也希望她过得幸福吧!”坐在一旁的林湘云出声提议,跟着回过头轻声问:“诗奕,你要和你的上尘哥哥去美国,还是留在家里?”
“我”诗奕澄澈的明眸扫过面前的三张脸,最后在父亲苍老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终究垂下眼,低声说“去美国。”
俞锦源的薄唇一抿,静默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席。“罢了,就随她的意思吧,要走的人也留不住心。”
“爸”
“我不吃了。子城,看那个姓墨的打算怎么样,你跟他谈去,用不着问我。”俞锦源摆摆手,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回房。
“大哥,爸是不是不高兴?”诗奕不安地问。
俞子城拍拍小妹的肩头要她放心。“爸只是舍不得你。”
舍不得他的小女儿要离开家,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事情顺利得超乎墨上尘的想像。
他原本以为得费上一番唇舌,再奉上一大笔聘金,才能说服俞家将诗奕交付给他,没想到俞家除了要求婚礼必须在台湾举行之外,完全没有其他条件。关于婚礼的筹划,俞家也全程接手,让他这个外地人只要乖乖地当个十成十的观光客,陪着未婚妻去逛逛龙山寺,去淡水吃吃小吃。
其实记者招待会那件事并不在他计划中,他几乎是到场了才知道那场记者招待会是机车展的主办人特别为了他而举办的。那天有个记者问他来台湾之后,最想带回美国的是什么东西,他答是诗奕,没想到就这么上了头条,斗大的标题还写着“ink王子恋恋俞家小鲍主,千里追妻台湾行”硬是将一件平凡单纯的婚事炒得像是王子公主的童话故事。不过也多亏那些记者的炒作功力,他才能那么容易娶到诗奕。
婚礼当天,男方的亲友席上只有墨恳一个,女方的亲友席上则坐着满满一群人,甚至连诗奕远在法国的三哥俞子真也专程赶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望着男方空出来的父母席,诗奕仿佛明白他心中的怅然,始终紧紧握住他的手。
如此善体人意的女孩,要他如何能松手,要他如何能不爱?
婚礼后,在俞子城的要求下,他们在俞家多留了一夜,今天才起程回美国。
诗奕坐在机场斌宾室的沙发上,垂眼望着绞白的素指半晌,才迟疑地开口轻唤“上尘哥哥”
墨上尘食指轻点住她的樱唇“叫我阿尘。”
“上阿、阿尘,我们可以常常回台湾吗?”诗奕不确定地抬眼望着他。
“当然可以。”
“真的!”
他宠溺地轻抚她柔细的长发“小傻瓜,我骗过你吗?”
诗奕释然地漾开笑容,伸手环抱住他,将小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中。
可是她骗了每一个人,也包括他!她心虚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墨上尘感觉到她在他怀里抽动了一下。
“没事。”她摇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不能说,每个人都会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