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回身朝半月池那头一指,凌秀眺望过去半月池前,一名身形瘦纤的妇人,慢慢立了起来。
她穿着纱绫上衫,系百褶裙,一身暗蓝,发髻上只一支白玉簪,人显得相当素美,却有一张幽怨酸白的脸因为三十岁不到,已做了十年寡妇,空闺里只有过不完的霜冷日子。
闵正的妹子,闵玉,早年配的是粤族名流,出嫁时也是风风光光的。谁知道大喜之日,还未送入洞房,新姑爷却在酒席上饮过一杯黄梁,竟就无故暴毙了。
泵翁哭天抢地,怨来怪去,所有罪咎还是归结到刚过门的新娘子身上,一口咬定是闵玉命里犯了白虎,活活克死了姑爷。
可怜闵玉的遭遇,实在是古今少有的惨事。在夫家苦苦熬了二年,不知受尽鲍婆多少的谩骂和苛待,甚至屡屡被迫跪在亡夫的牌位之前,自忏是不祥之身,几度想要寻死,都不得解。
消息传到闵正耳朵里,他大为气愤,道:“可以居孀,可以守身,不能非人矣。”
意思是,要人守寡,要人不贰嫁,那还能说,但是不能要人过着没有人道的日子。于是,起了一乘轿子,亲自去把妹子领了回门。
闵玉回来后,上门说亲的也还有,可是那二年在亡夫家中的毒太深,始终自认不祥,早把姻缘之念给断绝了,从此只是心如死灰的度日而已。
后来闵正丧了妻,真真到底年纪尚轻,替代不了母职,做姑姑的强打起精神,把娃儿抱过来照顾她诸事不管,就专只拉拔这个没娘的孩子。
一个命蹇的女人,一个没娘的娃儿,两人虽是姑甥,却是情同母子此时,凌秀抱着小枣子,走向半月池。
池中,摇着萤红尾巴的大金鱼,穿过睡莲枝叶相追逐,好不亲热;而静立在水畔的女人,只有发钗上一条细细的银坠子,在风里伶伶仃仃的飘摇着。
凌秀恭谨地呼了声“玉姑姑”跟的是真真和小枣子的叫法。
“凌秀,”闵玉微弱一笑。“还不晓得你回来了呢。”
“也才刚到。”他简单道。
闵玉见着小枣子脚上一双绣老虎纹的鞋子,直蹭在凌秀的袍子上,凌秀不在乎,她却过意不去,伸臂说道:“小枣子,你要把你秀哥哥的袍挂蹭脏了,姑姑来抱。”
小枣子此时却要腻凌秀,嚷了声“不要”把凌秀的颈子一勾,用力扭过身去忽然听到嗤拉一声,裂帛的音响,不及细看,却见梨花树丛后方,袅袅走出个人儿,眉目如绘,笑道:“小枣子,看你,把凌秀哥哥的衣服都扯裂了。”
是真真。凌秀不知道他的衣服哪里裂了,他眼里就只有真真。
闵玉叫声“哎呀,”趁势把小枣子从凌秀手里抱过去,故意唬他“闯祸了,秀哥哥要打。”
凌秀忙道;“没有关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编的小人偶,上头系着红绿丝线,是在鹿港街头买的。“给小枣子玩耍”
小枣子接过玩具,喜得眉开眼笑的,姑姑催他道谢,他张口便说:“谢、谢、谢、谢”
一高兴,也口吃,一路谢下去,逗得大家都笑了。
闵玉唤了妈子,要给小枣子洗澡,姑甥俩进屋去了。庭埕上只留下真真和凌秀。
真真悄悄移近些,提起凌秀的袖口,看了一下。凌秀自己这才瞧见,挂子边裂了一道两寸长的酚邬。
“到屋里来,给你缝两针吧,凌秀哥哥。”
她的口气,她的意态,如许地温婉,唇际微微,有一抹浅笑,又彷佛含着那么一点羞意。
凌秀只觉得胸口一阵暖流,一阵蜜意,一时说不出话,讷讷点头,随她上了走廊,掀帘子进屋。
真真径入内间,捧出一只螺钿红木盒子,里头有针线。屋里暗了,她先将一座雕着花叶的银灯台点亮,移到桌上,拉过一条方凳,便就着灯光,密密缝起凌秀那件蓝马褂来。
凌秀负手立在门边看着她,她人沐在柔红的光下,垂首敛眸,一针一线悉心的穿梭缝补,宛然似个新嫁的娘子,温柔,娴静,美丽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她十七,他二一,都是嫁娶的年纪了。
这一想,心波涌动,顿时荡起满怀的绮思,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真真将裂口缝妥了,细细银牙,噬断了线,起身把马褂递还给凌秀。
“行了,凌秀哥哥。”
凌秀伸出手不是去接马褂,是扣住真真的纤腕,将她一拉。
真真跌入凌秀怀中,她轻轻的惊喘,而他重重的呼吸。厅上银灯红光,他想像那是洞房的红烛,烛色把真真的娇靥映红了,她羞不自胜,她是他新娶的娇娘,他要把一腔翻江倒海的情意。全数向她吐诉凌秀感觉到眼前迷离,蒙胧中所见,真真那秀致的眉眸近在咫尺,她的双唇微启,像绿枝梢上颤颤的璎苞,色润而红他向那唇苞吻去“凌秀哥哥!”
真真的一声惊呼,使得凌秀为之一震,忽地转醒过来,忙将她放开。
两人僵对,真真脸红,他的脸更红,像灌了烈酒那样的烧着。
他猛咽着,不管要做什么,都觉得困难,简直无法排解眼前的窘境,好容易挤出一句“真妹妹,稳櫎─”却又没了下文。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出。
他突然把马褂使劲一抄,旋身跨出门槛,一霎走得无影无踪。
他走时带起的一阵风,把银灯上那簇小小的焰儿拂灭了,使得真真陷入幽黑里,和那片黑一般的不知所措。
这天晚上,凌秀在厢房独对孤灯,从初更闷坐到三更天,依然忽忽如狂,心情没办法平复。
他懊恼自己造次,失去平日的自制,但是情烙如火,烧得他痛苦辗转,不得安宁。他能够把持多久,实在没法子预测,他怕自己终会爆发开来,却又渴望干脆爆发开来。
挑明了,表明了,他爱真真,让她知道,让她表态,他也好明白她的心意。
她的心意真真对他,对他究竟可有那么一点心思在?平日相待,她的确是温巧可人,每每一声“凌秀哥哥,便教他心酥骨软,不能自己。她为他缝衣,为他奉茶,一举一动,一个好意,都足见有情,但是那种情,是他要的那一种吗?她的心,可是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办法揣摩,没有半点把握,患得患失,心乱如麻。
万一,真真一片冰心,对他竟是不为所动?又万一,万一恩师心目中另有人选,竟将她许了别人想到这里,不禁霍然大惊,猛地站起来,铿锵一响,桌上一盏铜雕油灯,整个教他给撞翻在地上。他立在那儿,正喘息着,门上却起了一阵剥啄声有人叩着门。
凌秀感到惊疑他带来的营兵睡在后园子东侧的仓库,他这间厢房,独立在三进之外,地点幽僻,也不是兵丁巡夜会经过的路线,这夜深人静的时节,有谁会来敲他的门?“什么人?”他沙着声问。
门外呢哝答了一声,听不清楚。
也不点灯,摸黑踉踉跄跄过去开门,只见幽微的月下,立了条曼丽的黑影儿,一道胭脂香味窜入鼻腔凌秀的心狂震起来,那股子惊喜,像作梦一样。
是真真!话都不及说,也不必说,凌秀一伸臂便把她拉进门,热灼灼的嘴唇压上那张粉脸,他吻得她如饥似渴,非但她没法子透气,他自己也透不了气。
她嘤咛着发出娇声,身子在他怀里蠕动,一副娇躯,惹得人发狂。
凌秀原是个最压抑的人,刻意地守分寸,绝少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偏偏世上最难压抑,压抑起来也最苦的,就数是情涛苦海了,一得宣泄,那宣泄的力量,只怕什么理智都拦不住。
凌秀此际,正是如此。而他所受的,已不单单是一个晚上的折腾,而是千百个日夜所堆垒起来的刻骨煎熬!他重重吮她的子邬,呻吟道:“妹妹,你让凌秀给想煞了。”
她没作声,却把他的胳膀一挽,将人引到床榻,恍惚里,凌秀只觉得她的举动有一种异常的娇娆。
他的手摸着她的衣襟,隐隐有感那是粗糙的布衣,不是细料子,而卷螺布扣子,一半早已解开了。
凌秀的脑中没有办法再做任何的思考,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就投身在他怀里,他不能,也无能再克制自己或许他的问题,一向就在于过度的克制。
于是他变得张狂了,手一扯,便把那半解的衣衫扯开来-内头无一物,只有一件小得撩人的锈花肚兜,遮不住丰盈的胸脯。
凌秀把他一张火烫的脸庞往那片酥胸埋去,隔着纤薄的肚兜一口咬下那女子睨叫:“大爷”
这是她头一回发声,低哑成熟的嗓子,是凌秀听过,却不是他熟悉的语音。
他一惊,陡然扬起头。
月色斜入镂空的窗格,他看到横陈在眼前的女子的脸,鬓发已经散乱,一双媚眼儿,半合半睇对着他,人正轻喘着这哪里是他魂牵梦萦的可人儿真真?这是白日里总对他明来暗去送着秋波的大丫头,阿采!脑门上着实像挨了一棍,他猛把阿采推开,挣扎而起。
“怎么是你”他先是哑着问,然后忍不住嘶吼“我要的女人不是你”
阿采见凌秀忽然大变,揪住他的手,不让他去。“大爷为什么不要阿采?阿采总算也有几分姿色大爷那些班兵,个个都垂涎阿采!”她带上哭声诉道。
阿采是有几分姿色,显然阿采也不随便与人相好,她对凌秀是另眼相看,才会在深夜自来投怀。但是对凌秀另眼相看的,数起来就多了。
彰化大富侯员外,素有名望的洪秀才,都有意把爱女嫁能他,甚至于和他仅有一面之缘,鹿港锦瑟楼的名妓谢果红,对他一见倾心,也悄悄透出口风,如果凌秀愿纳,果红甘心委身做侧室,携来千金和仆从,万种风情专只伺候他一人。
从大家闺秀到青楼艳妓,乃至于眼前这个俏丫头阿采,凌秀从来不乏机会。然而万红丛中。他却始终独钟一枝花他的心版始终只刻画着一个人,他的一片痴情始终只倾注在这个人儿身上。
凌秀甩开阿采的手,离了床,如醉如狂的,喊着:“真真!”便撞出门去。
夜色幽黑,露气重,回廊栏杆全是点点水珠,凌秀跌着、撞着,扶着栏杆走,长衫湿了一片,口中依然是“真真、真真”的呼唤不已。
他晓得今生若不得真真,不与她共成好梦,他绝不能善终。
凌秀左转右折,过了一廊又一廊,颠颠倒倒来到后进的轩馆,一头便要闯进屋里,但是一踩上台阶,却陡地煞住了。
他愣愣望着紧闭的门叶,暗沉沉的窗扉,里头有人也早睡了。他好像到此一刻才意识到,这三更半夜的时分里,无论要提什么、说什么,都不适宜,都不对劲。
他跄然退下石阶,在那儿失神立有半晌,忽就双膝一曲,石砌庭上跪倒下来,他的神情也在这时候一扫迷茫浑噩之色,转为坚凝,彷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郁结的气候却瞬时变了,天际轰然打起一道响雷,把黑夜的石庭照得一片煞白,顷刻之间,大雨如注而下。
凌秀淋漓跪在雨中,却没有再移动。
闵正直到隔天上午,才知道凌秀在他的门庭上,足足跪了一夜。
正因为闵正有夜读的习惯,病中不改,所以这阵子家人都避免过早扰他,待他睡足了精神起来,往往已接近晌午了。
今日他却较平日起得早些,开出房门,赫然见到凌秀跪在庭前。
庭上全是昨夜一场大雨留下的水迹,凌秀双膝都浸了水,上身曝干了,下摆靴裤仍旧是透湿的,一副憔悴凌乱的面貌,足见是从夜里跪到现在,闵正不由得大吃一惊,拖着病身,忙上前去扶他。
“凌秀,什么事?何以至此?”
凌秀却跪拜不肯起来,口中哽咽道:“凌秀蒙恩师不弃,曾教之,曾养之”养之是指他在遭逢家变之后,受闵家一年有余的照顾。“这番浩恩,凌秀铭记心头,总希望有报答的一天。”
闵正却道:“凌秀,我把你当自家人,谈什么报答呢?”
这一说,凌秀反而涕泣如雨。“恩师既把凌秀当自家人,那么更要给凌秀一个报恩的机会。求恩师成全把真真托付给我!陵秀孑然一身,愿为闵家至亲,奉恩师为父,把小枣子当弟弟,而真真真真是至爱!凌秀今生今世,对真真眷惜顾爱之心,永不更改!”
闵正慢慢打起身子来,他明白了,原来,凌秀这是在求他许婚。
他望着凌秀跪地的身影,那张年轻的脸庞都爬满青青的胡髭了,然而掩不住一片痛楚急切的神情。他蓦然间想,凌秀为情所困,怕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偏偏他帮不了他,只得严肃着脸色,说:“凌秀,真真的婚事,为师的不能答应你。”
凌秀闻言,顿时面色如土。
闵正对这少年郎十分的同情,可是他娓娓道:“虽然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但是真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总盼着她后半生能够幸福。婚姻大事,须得她自己心甘情愿才行呀。”闵正是个长身男子,再度移一步过去,和颜悦色将凌秀扶起。“这样,你能明白吧,凌秀?”
凌秀只是呐呐地,青苍的面孔,犹漫着一层茫然。
发一声喟叹之后,闵正又言道:“你是我得意的门生,少见的文武全才,一向是端恭有为;据我所知,就有许多世家姑娘都属意于你,我,又怎会不懂得惜才?”他深深看着凌秀。
“姑不论真真的意思如何,在我心目中,是早把你当成理想的子婿了。”
就这一句话,使得凌秀转悲为喜,喜之若狂。
意思太明显了,闵正这就是许婚的表示。
凌秀顷刻又跪落下来,俯地喊:“凌秀叩谢恩师!”
他却不知道,闵正许了他,命运却没有许了他。
凌秀走后,闵正自然急于询问女儿对于婚事的意思,他料想她是愿意的,但总要亲口问过,才能放心。他就只这么一个闺女,张罗好她的终身,对于她九泉之下的母亲,也才有个交代。
思及亡妻,闵正的眼眶又湿润了偏偏这天迟迟不见真真来到书斋。真真有孝心,闵正病中的饭食起居,她总尽可能的亲自侍奉。问起来,老仆阿全才禀道:“小姐一大早就带着丫头小银,乘轿出门去了。”
闵正很惊异,追问下去。
原来,真真听人家传说,山郊有个叫水仙岩的地方,祀观音,非常之灵验,她一心要为父病求祷,早早便备了肴果鲜花,打发轿班出门,专程要去拜观音。
水仙岩一地已进了山,开有山道,平时也有香客往来,然而位置毕竟是落在荒郊野地,真真只由一个丫头陪着,虽有四名轿班,却不是荷枪带剑的卫士,这实在教人不能不担心。
消息报到凌秀那里。
他正和水沙连的通事周滚眉在厅中密谈。滚眉原是汉人,但从小被社番养大,因而通番语,识番情,很有点交涉的本事,一直做为汉番之间的桥梁。
凌秀找他来问话,无非想了解哮天社的情势。
没想到滚眉一听听差的来报,竟从椅上跌了下来,大喊:“小姐不好了!”
凌秀厉问:“何出此言?”
宾眉满头大汗,惶悚道:“今早我才接到消息,哮天番的大巫师巴奇灵得了个梦占,示意族人出草,已经筹备了一二日,今天要行动选的正是水仙岩的路线!”
话一说完,滚眉却往后颠退了去,一屁股又跌回椅上,瞠眼径望着凌秀,吓得哆嗦。
凌秀的整张脸都变了双眼绽出凶光,青湛堪的好不骇人,面色奇惨,颊上却不断的抽搐;他那神情,竟比内山那所谓“鲸面纹身,猎人如兽”的凶番,还要狰狞几分!他倏然翻身往门外掠,一壁对跟班的暴喝:“召集兵丁,马上备马迟延者斩!”
轿子到山岩下,上去还有二、三十步的山阶,两恻荒烟蔓草,看来陡峭得很。真真掀了轿帘道:“就在这里停轿吧!我和小银用走的上去。”
老轿班望了望苍郁的四野,不放心,说:“小的陪姑娘上去。”一路上,他直犯嘀咕。真真来拜佛,没有事先禀家人,怕的就是家人嘀咕,不许她来。
但是她打听清楚了,水仙岩还不至于是人迹罕至之处,何况,据说这里的观音娘娘有求必应,但人得亲自来求。
“不必了,观音祠就在上头。”真真仰着脸看,郁郁苍苍的林树间,露出土朱色的一角庙檐。
体恤轿班一路辛苦,她要他们找个浓荫休息,自己带了小银,挽谢篮,一步一喘径上了山阶。
这观音祠凿建在巨大空阔的石岩当中,其实十分简陋,一座形似观音佛像的巨石突耸于崖壁上,底下,不过是灰泥红砖随便砌成的香案。
摆好四色肴果,插上一把红菊,却发现一落纸钱给放在轿里头,忘了携上来,只好让小银再上下一趟了。
小银去后,真真独在石岩,先上了香,对着观音像很是虔心的祷念起来。
为父亲的病况絮絮诉求了许久,接着又为小枣子求平安,为玉姑姑求安乐,轮到自己,她顿了一顿。
为自己求什么呢?刚过二八年华,待嫁女儿的心思,所求所愿的,便只有得一位如意郎君了这一想,虽在私下,真真粉脸上还是冒起了红晕,感到羞不自胜。然而还是要求,不求,观音娘娘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庇佑呢?她素手持香,垂着微红的脸儿,悄悄道:“真真愿得好郎君,相爱相惜,一生追随”
突然间,一阵吓破人胆的战啸响过林野,真真一震,手中的一炷香掉落地。
那是什么?她茫然四顾,只觉得四围风声鹤唳,野风一阵狂过一阵,断枝落叶满地飞,她彷佛听到人在嘶叫,风中无法明辨,身上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寒气,止不住的心惊胆寒。
又一阵厉啸,真真战栗地退了一步。
猛回头,她看见荒蛮的山阶上窜起一个人跋扈高耸,一身黝黑,赤足披兽皮衣,额上系着黑头巾,插一根鹰羽在风中摇动,一双眼睛像两潭黑水,深豁豁,凛冽冽的隔着山岚野风,逼视着她。
他一手持了把刀,另一手拎着是一具血淋淋的头颅,颅上的两只眼睛,还骇然瞠得大大的!那是老轿班的人脑袋!真真作梦绝想不到,她会碰上馘首的凶番!这一骇,魂飞魄散,张嘴便要尖叫但是尖叫声还未冲出喉咙,她已经身子一软,昏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