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冷鹰山庄从早就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而这全拜少主萧聿所乃;他一就坐立难安,连带令总管萧福及一干下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其实萧聿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太不寻常了,他整夜不曾合眼,几乎是天一亮就催促柳子絮出门,向来不疾不徐的他何曾如此过?还让子絮抓着机会好好调侃了他一番。
懊死!事情原可以不作如此麻烦的,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丫头居然会说要跟薛如梦回去,在他展露和煦的笑容,并为她挨了那一鞭之后,她竞选择了那个刁蛮任性的薛府千金做她的主子。
在气恼至极的返家路上他才想到,或许他该搬出冷鹰山庄的名号来和薛府抢人。薛京山再怎么有钱有势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而他冷鹰山庄不要说钱多得可以买下两、三个薛府,庄主夫人莫心莲也就是他的母亲,和当今皇后是同乡旧识,交情匪浅,如果一开始他就把这一切给挑明了,此时她不早在他手中了?可恶!她竟敢舍他而选那个薛如梦,那丫头根本就是不知好歹!想起那一幕,她当着一群人的面要去薛府,萧聿一张脸简直要结成了冰。
当然,他也想过以冷鹰山庄的名义上门要人,但买一个丫环是一回车,为了一个丫环找上门去就太不寻常了;他不愿引起注意,这才要柳子絮前去旁敲侧击一番,编造个理由将燕悔带回。
但是为什么她会选择薛如梦那个蛮千金呢?一点道理也没有。
恼怒至极的萧聿一拳击向凉亭柱子,路经此处的丫环吓得面无血色,赶紧闪避;又和朝此而来的总管萧福撞了个满怀。
萧福抚着疼痛的胸膛来报,说柳子絮已经返庄,萧聿连忙命人送上茶水,并立即前往书房。
"如何?那丫头呢?"他一进门就问,在发现柳子絮一脸倦意的脸时耸起了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还问呢,你害我差点造了孽呵!"柳子絮叹气道。
"造孽?"萧聿也坐了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过是让你替我去要个人"说得简单,你没告诉我你要的那个人对薛家是这么忠诚。"萧聿闻言一愣,接着沉下脸。
"你的意思是"
"薛员外倒是二话不说就答应放人,问题是那个叫燕悔的小姑娘怎么都不肯跟我回来。""你什么?"萧聿哎牙问。
"我说人家不肯跟我走啊!兄弟。""你说了是我让你去要人的?""我当然没说。若要搬出你的名字,又何须我跑这一趟?"柳子絮说着,又是一声叹息。"不过也幸好跑这趟的是我,否则阎罗王又要多收一条冤魂了。"萧聿扬起眉。
"你究竟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她想死。"柳子絮回答。"那小女孩见我硬要带走她,居然一头朝柱子撞去,简直要吓死我了。"血色自萧聿脸上完全褪去,怒气在他体内翻腾,并逐渐凝聚扩大。
为什么?为什么那丫头执意要留在薛府?为什么她就宁可留在那儿受薛如梦欺侮?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就像她在他和薛如梦之间选择了薛如梦一样,他完全不懂她天杀的究竟在想些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次却又一次让他的计划出轨,该死!真是该死!他怒极,使劲拍击桌子。
"你这是做什么?瞧你把送茶点来的丫环给吓坏了。"柳子絮接下茶点,挥挥手让丫环退下。
"她怎么样了?"强将满腔忿怒给压下,萧聿问道。
柳子絮倒了茶喝下,也替萧聿倒了一杯。
"血流了一地都是啊,想起来直教人打哆嗦,不过有我在嘛,总算保住了她一条小命。话说回来,倘若今天没有我,薛员外那个铁公鸡只怕也不会找大夫医治她吧,毕竟对他而言,人命可能还没有金钱来得重要。我听说薛员外见他女儿擅自买了个小丫头回来,直为了要多张嘴吃饭而大发了一顿脾气呢。""我早知薛家绝不会善待她的。"萧聿紧握杯子道。
柳子絮看着萧聿,半晌后开口:"你不也没打算善待她么?"
萧聿张了张嘴又闭上,因为柳子絮的没错,虽然他想买下她,想把她据为己有,但可从没想过要待她好。
见莆聿一脸阴沉,柳子絮皱着眉道。
"不如就算了吧,你当真信一个江湖术士说的话?""当然不信,只不过他说的话太教我生气了。"萧聿回答。
柳子絮点点头。
"这倒也是,当街拦下你,还说街角那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是你命定的妻子,要人不发火也难,更何况是你了。喂,你不会拆了人家的算命摊子吧?""拆了。""啊?"柳了絮颇不以为然。"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人家也不过是混口饭吃,他说他的,你听听就算了,何必断人生路呢?"萧聿冷哼了声。
"妖言惑众,留他何用?"
"那也用不着"忽然间灵光一闪,柳子絮恍然大悟。
"难不成你是害怕那算命的铁口直断,真说中了你的""闭上你的嘴!"萧聿瞳了他一眼:"我今年二十岁了,没看上过哪个女人,你以为我会娶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做妻子?荒谬!""是有点荒谬,但那算命的也不尽是胡说啊,他的确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好比你的身份,还有你爹娘云游四海去了,不在庄里,另外""够了!"萧聿不耐地挑起眉:"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丑丫头会成为我的妻子吧?""既然你压根儿就不相信,又何必非要买下她呢?就让她待在薛府,离你远远的岂不最好?"柳子絮道道。
"是好,但我咽不下这口气。""唉!你这也太""我萧聿娶一个穷丫头为妻?"萧聿冷笑。"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叫我娶。"柳子絮叹息。他很清楚他这兄弟,如果莆聿决定了要做一件事,那么就没人挡得了他,即使是当今圣上也一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亲自上薛府去要人?""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就让她在薛府受点苦,我要她为选择了薛如梦而后悔。""但那小姑娘倔得很,她连死都不怕了,要她屈服恐怕很难哩。""是吗?"萧聿啜着茶,冷冷道。
柳子絮揉智疼痛的头。
"你一派斯文、彬彬有礼,还替她挨了一鞭,结果小姑娘还是跟薛家那刁蛮千金走了,这不是很奇怪吗?是不是你装得不像,教人给看穿了本性?"他说。
"我是什么本性?"萧聿挑起眉。
"总之绝不是什么斯文或彬彬有礼。""那丫头八成是傻了。""也许她知道你比薛家千金还要可怕。"莆聿又瞪了他一眼,不过柳子絮并不以为意,他比较担心的是那个叫燕悔的小女孩。
"你真的不肯放弃?"他问。
"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萧聿回答。
"她是个人,可不是一匹马或什么的。"柳子絮提高了音量。
萧聿转头看他。
"怎么了?你从不干涉我的事情不是么?""那是因为你做事向来都有分寸。""我这次失了分寸吗?"柳子絮又叹息。
"我是担心那小姑娘。你也看见了,她不过是个贫穷人家的可怜小孩,那算命的说了什么又与她何干?你因此而迁怒于她太不公平了。""瞧你说得活像我会虐待她似的。"萧聿扯高嘴角道。
"你不会么?"柳子絮非常怀疑。
"当然不会。我不过是想证明那算命的是个骗子。""说来说去还是"柳子絮皱起眉。"这不需要吧?兄弟,那算命的所说的话又没有其他人听见。""我要他十年后回来瞧瞧,那时候我的妻子绝不会是这个又瘦又小的丑丫头。""什么?"柳子絮倏地站起来。"你拆了人家的算命摊子,然后要人家十年后回来找你?老天!谁敢来?他吓都吓死了。
"你错了,他说他会来,那老头子说他会来看我爱惨那丫头的模样。"萧聿咬着牙道。
"咦?"柳子絮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那算命的不要命了么,敢这么跟你说话?""所以我就告诉他了,十年后如果他还活着就尽管来,我会让他知道,就算那丑丫头在我身边待一辈子,也绝不可能成为冷鹰山庄的少夫人。"萧聿说着,一掌拍向桌子。
看着好友铁青着张脸,柳子絮愈来愈头疼。萧聿显然非常生气,而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发起脾气来可以让人夺门逃命,这庄里只怕要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小姑娘,无端被卷进这样的混乱里,以萧聿的个性是断不会放过她了,想起那毫不犹豫撞向柱子的小女孩,柳子絮不禁更加为她担心。
"萧聿啊,"他不怕死地再次劝退:"为了这种小事赌气好像""我已经决定了,一定要那丫头到冷鹰山庄来做丫环。"萧聿说着起身离去。留下柳子絮颓然叹息。
燕悔醒来时人在柴房,首先映入眼的是破了几个洞的屋顶,然后是一捆一捆的干柴。她躺在破床板上,身上盖着件吸满水气的被子。
很痛,而且很冷。
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之后许多画面一一闪过她的脑中,就像在提醒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是的,发生了许多事啊!经常打她的爹死了。还是让人从外头给扛回来的。虽然他可以说从来不曾疼过她,但他死了后她就是一个人了,所以燕悔还是哭了,很难过地哭了。
为了安葬父亲,她只得卖了自己。这法子也是无意中从邻人口中听来的,两位大婶在聊着,其中一个说了:"这燕悔的身后事可怎么办哪?他那可怜的女儿怕要卖了自己才能葬了她爹埃"就这样,她把自己卖了,就像为她在木板子上写字的大伯所说的,她一个十岁的小孩横竖也没办法过活,若是卖到别人家里帮佣干活,不仅能葬了父亲、或许自己还可有个栖身之处,图个温饱。
虽然燕悔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但仔细想想这或许是一种奢望,即使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过日子,但在他人眼中她毕竟是个一岁的小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养活自己?说来奇怪,燕悔经常觉得自己不像个十岁的小孩子,也许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逼得她要习惯;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想的,直到昨天,直到那个人的血溅上她,沾在她的额上。
燕悔下意识摸摸额头,发觉上头裹着布。她记起自己撞柱子寻死的事,只觉得好痛好痛,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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