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观音,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稚龄孩童,偷偷地透过窗棂往屋内瞧着,跟着脚尖努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屋内,他爹正细心地雕着一尊玉石,桌前坐着母亲含笑的身影。
“好了没?腰都酸了。”
“别动,观音哪有那么容易的?我还想雕尊千手千眼的大士呢。”
“呵呵,等你雕尊千手千眼的观音,我岂不是要坐成一尊石像了?”
他爹笑着应了什么他没听清楚,只是瞧着爹手上的雕刀没停地雕着,观音静谈含笑的模样渐渐成形,容貌像极了母亲。
那眼、眉,连端坐的模样都一样温柔娴静。
玉手纤纤、敛眼垂眉的观音像,唇角含着淡然笑意,低低的眸子像是洞悉一切,也像是凝照人间万千事,慈悲且多情。
后来他的母亲笑着抱起了他来到观音像前,父亲也笑着接过他小小的身体,让他亲手抚摩那尊观音像;温润的质感,带着点儿微凉。
“双儿,将来你也要讨个像你娘一样的媳妇儿,可以坐着让你雕成观音像的,懂吗?’飞亲笑着对他说道。
“别对着孩子浑说。”母亲语气有些埋怨,但眼角却带着甜美的笑意。
案亲朗朗而笑,他夹在父母之间,瞧见父亲笑着给了母亲一枚亲吻,母亲红了脸,嘴里喃喃地骂着什么,脸上却是极为甜蜜幸福的表情。小小的孩儿也笑了,在他的印象中,那尊观音仿佛也在笑,笑得那般静温温柔。
没多久,他的母亲过世,从此他不曾再听过父亲爽朗的笑声,总见到父亲呆呆地坐在那尊观音像前怔怔地落着泪;又过不了几年,沉默的父亲也离他而去,临终前眼光仍没离开那尊观音像,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笑容,带着满足的笑容。
从此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只能不断寻觅那观音般的女子,静温得那么神秘,那神态、那凝眸而笑的多情。
三年前明月楼的楼主在他心中留下一抹白影,如今白影化为真实。他终于找到,只是,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明光楼主一个巫觋,一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女子。
“阙先生,你今天的行为委实太不自量力。你是唯一能找到黑阎玉的人,你的安危在我的保护之下,而我的安危用不着你操心,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做出此等愚蠢的事。”明光冷冷开口,透过纱帘似乎仍然可以瞧见她那致命的眼神。
“姐姐”月影想为他说情,但一接触到明光那冷得像把刀子似的眼神就退缩了。她无奈地看了阙无双一眼,黯然地随着明光离去。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多余。明光楼主什么话也不会听他说。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雕玉的玉匠。
夜很深了,他们进了玉门关之后,驿站的人早替他们准备好上等厢房恭候着他们。如今人都该睡了吧?他却独自坐在桌前楞楞地回想着那一刻只是再怎么想,也不能让明光的重重帘幕为他掀开。
咫尺天涯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明光与他距离如此接近,他只要伸手就能掀开纱帘如果他没先死在明光手上的话。
命运的安排多么讽刺!在他心中整整三年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却是个他永远无法靠近的幻影。他怀疑自己如何能让明光真正看到他除非他变成一块黑阎玉。
他当然无法变成黑阎玉,所以他也无法让明光多看他一眼。无力与失望深深地笼罩在他身上,阙无双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雕刻
那是一块小小的玉石,精致的雕刻出女子的容颜斜飞人鬓的眼角,低低凝视着的眸子,那是明光:慈悲的眼神与含着深情微笑的明光,他的梦。
叹口气,他将玉石放在桌上,无言地离开了驿站。
明光跟月影已经护送他到达玉门关,接下来的工作他得自己去完成。
他没打算让明光月影跟着他,黑阎玉所在之处极为阴寒,寻常人根本受不了那种寒冷。他是玉匠,他必须自己去面对。
****
玉门关的夜很冷,飞絮飘飘而落,落在脸上带着冰凉的刺痛感。
阙无双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玉门关外的冷焰山是这世上唯一出产黑阎玉的地方。
冷焰山顾名思义自然是山势像一把燃烧中的火焰,只不过那火焰是冰冷的;终年不化的千年寒雪覆盖着整座冷焰山,即使是炎热的六月天,冷焰山所吹下来的风依然冰冷刺骨。
冷焰山山势险峻,普通人无论如何是爬不上去的,以致天下玉匠都知道冷焰山中藏着珍贵罕见的寒冰玄玉与火阳暖玉,却没人能轻易得到。
站在冷焰山下,阙无双抬头望着他早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山形。
自从他的双亲过世之后,他一直由祖父抚养;而无数个无眠的夜里,他听到祖父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说起冷焰山的故事
冷焰山上有猛虎、有魔女,还有刺骨的寒风,还有恐怖阴森的鬼洞。过去他当祖父说的是神话,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印证。
祖父一次又一次喃喃自语地摸着他的头说:双儿,进了冷焰山之后,一切都只能任天由命了。但是如果如果你到得了山顶,那么记住,仔细倾听你心里的声音;如果你是命中注定要找到黑阎玉的人,那么他会呼唤他的主人,带领你走向鬼洞、找到由无数恶鬼守护着的黑阎玉。
为什么阙家人一定要找到黑阎玉?这问题他从来都没有答案,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找到答案。只是他没想到,当他独自站在冷焰山下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跟在他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
看着前方蹄踊而行的人影,明光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月影略带埋怨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姐姐;人家阙公子不顾自己性命安?淳任颐牵闳茨敲次耷榈氖淞巳思乙欢伲阏媸蔷椤?br>
她真的很无情么?她从来没想过。只是回想阙无双那股不要命的傻气,她却又忍不住好笑。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明知道一定会死,却拼了命保护素昧平生的两个女子,这样的人到底应该说是善良,还是愚蠢?
她,已经冷漠许多年了。自从“天门”消失,凭她一个小小孩子,却要照顾妹妹,还要努力勤练法术,那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外人所想像的那么简单轻易。
她,早已习惯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封闭起来。早在八岁那年,她就已经长大;为了月影,也为了“天门”她不得不如此。
她从来没想过人世情爱。身为巫觋,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这一生都将奉献给巫觋之术,注定了要与情爱无缘。
但月影不同,她虽然让月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她不希望月影变得跟她一样,相反的,她希望月影能得到一个真心人,而或许阙无双就是那个真心人。
至少,比起朝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王孙公子,阙无双相较之下要好得多了。
有了这个念头阙无双的生死就变得重要起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阙无双送死,不管是为了黑阎玉,还是为了月影。
有几条鬼鬼祟祟的影子跟在阙无双身后,明光暨起眉,表情冷了下来。
这些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她手里拈个隐字诀,轻轻往来人方向一挥
轻微的撞击声传来,几个人全撞在一起,几声夹杂不清的诅咒传来
“该死的!怎么搞的?怎么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谁踩着我的背!”
“要命中了人家的暗影术了”
明光冷冷一笑,身形无声无息地掠过他们,追着前方的阙无双而去。
****
“果儿,姐姐呢?”
丙儿从绣布上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答道:“阙公子半夜离开驿站,主人随他去了。”
“阙公子离开驿站?”月影不由得急了起来!"他为什么要离开驿站?去哪里了?”
“自然是寻玉去了。”
月影焦急地跳下床。“姐姐怎么没叫我?她一个人追阙公子去了吗?这太危险了”她冲到门前,却与正好要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小心!”
月影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扶住,惊得她连连后退!
“没事吧?”
丙儿叹口气起身,看来她是不可能安安静静绣完这幅鸳鸯了。
“二楼主,这位是镇守玉门关的俨夜,俨将军。”
“你就是明月楼的二楼主?”讶异得很。不然明月楼的楼主该是什么模样?
说话的男子高大得惊人!月影站直了身子也不过到他的颈项处。虽然没穿铠甲,但眼前这男子依然威猛神武,不怒而威的严峻面孔,令人望而生畏。
月影曾听朝中的人说过,镇守玉门关的“神威将军”俨夜是个令蛮子闻风丧胆的人物。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扁看模样已经够吓人,要是在战场上遇见,其声势可想而知。
月影连忙敛裙为礼,红着脸低头嗫儒:“是,俨将军”
俨夜挑眉,眼前的女子如此纤弱,白衣白裙的她看起来像只惊弓之鸟,怎么也想像不出来这就是名闻天下的明月楼楼主。
“楼主请不必多礼,朝廷已经来了廷书,要本帅好好保护两位楼主,务必让两位顺利完成任务。真要论起身分,恐怕两位楼主还在俨某之上。”
“俨将军言重了啊!我姐姐!明光她”
“我知道,楼主出关之前已经见过我,吩咐我好好照顾二楼主,她说她与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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