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可以吗?”桑宁穿著一身汉家女子的衣裳,上著浅色小袄,下著翠绿长裙,裙摆下微微露出脚踝和绣花鞋,梳平常汉家女子喜欢的平髻,只插了一只木簪子。
“格格穿上旗装秀丽端庄,穿起汉裙来也一样文雅大气,很适合啊。”纳兰凌此刻也一身汉家公子打扮,宽大的衣袖将他身上的飘逸潇洒气质完全衬托出来。
“我只是觉得一定要穿成这样吗?”她看向自己纤细的脚踝,隐隐感到有些羞赧。旗装是完全不露脚踝的,所有肌肤总是藏在长袍之下。
“我们不是说了,今天你不是桑宁,我也不是纳兰凌,我们只是普通的汉人男女一起去天桥闲逛吗?若不做如此打扮,岂不拘束?”纳兰凌打开他的折扇,一脸惬意。
“我还真不知道白天的外城是什么样子。听无双说天桥那一带特别热闹茶馆、酒肆、饭馆、练把式、说书唱戏、唱大鼓书的那里都有”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纳兰凌领著她穿过后花园,向著学士府的后门走去。
桑宁心里其实有些小小的兴奋与期待,她长这么大还不曾有过穿上汉服、摆脱清廷礼教和内心痛苦,出外游玩的经历。
“可是我们穿成这样,如果被人看到”她有所顾忌。
“我已命小厮准备好马车在后院外等著,安心吧。”见她犹豫不决,他拉著她的手腕,加快了步伐。
桑宁恬淡的脸上显出几分晕红,心坎里也有处柔软的地方隐隐觉得温暖。
其实今日她本是来纳兰府询问他计画进行的最新情况,谁知却被他硬拉著说要去天桥一带走走。这身衣裳也是他替她准备好,硬要她换上的。
虽然玩物丧志,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可以玩乐的时候,但只要看着他那双总是闪烁著笑意的眼,她就变得不再那么坚持了。
纳兰凌打开后门,回头对她狂妄一笑。“今日我们就抛开一切身分束缚,当一天的平民。”
她轻轻点头,也不知道除了答应他,还能做何反应呢?
门外,果然有一辆马车候在那里。
马车徐徐前行,桑宁不时掀起帘子向外偷偷张望几番。
出了前三门,也就到了外城,一派热闹繁荣的市井之象与内城的整肃浮华自是大不相同。
春日融融,日光又透著丝丝暖意,真是个适合出游的惬意天气。
纳兰凌悄悄的看向桑宁脸上那片不自禁的晕红,嘴角撇出满意的笑痕。果然,褪下旗装、卸下旗头以后,她身上的沉重退去了不少,也渐渐显露出少女天真烂漫的天性。
“对了,我原本是想问你,皇上给了你什么差事?四阿哥那边的茶会又怎么样了?我还真有些担心,你觉得四阿哥真的会帮我吗?”谁知刚过崇文门,桑宁又旧话重提。
“之前我在府里和你说过什么?”纳兰凌无奈的撇了下薄唇,带著三分揶揄七分认真望着她。“今日你可不是桑宁格格,我也不是纳兰凌。这些事,晚些我再告诉你也不迟,何苦浪费了舂日美景?”
他掀开马车上的窗帘,让她看见外面的繁华景象。
“看到天桥了吗?”他指著远处那座汉白玉单孔高拱桥。“我们到了。”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回答便是。”桑宁嘟了下小嘴,转过头去不看他。
其实,她早就被街上的繁华景象吸引了。和晚上的八大胡同不同比起那夜夜笙歌的淫邪之处,这儿真是充满生机。再说她当时每夜都心情紧张,神经紧绷,丝毫没有感受到八大胡同的热闹。
现下,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逐渐沸腾起来,这份热闹与喧哗,她一辈子也不曾经历过。
“也是,难得格格担心在下,纳兰凌真是受宠若惊。”他拱了拱手,然后命令车夫停车。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她倏地住口,看着他打开车帘。
一言不发的下了车,纳兰凌吩咐了小厮几句话,便带著她大步走向天桥一带。
天桥这一带,河沟纵横,港汊交错,河两旁风光绮丽,杨柳垂条,风景煞是优美。又由于天桥的存在,便成了一处风景名胜,每年来天桥游览的人络绎不绝。渐渐的,也就形成全京城最热闹的市井文化,会馆、茶馆、饭庄林立,卖艺杂耍的也在这里讨饭吃。
桑宁转著玲珑大眼,每件事物都让她露出新奇的目光。
街边卖艺的,摆摊的,路上正大光明闲逛的年轻女子,还有茶馆里的说唱声,街头艺人们的吆喝声、锣鼓声、围观者的叫好声、鼓掌声
“他们为何都要在地上画一个圈?是代表那里是他们的地盘吗?但是大家都只画圆,为何不画方呢?这有什么典故缘由?”那些卖艺的有男有女,这也让桑宁惊讶不已,原来女子也可以这样抛头露面?她四下张望,突然对那些卖艺杂耍之人都站立在一个用白线画出的圆圈里感到了好奇。
“格格真是心思缜密。”纳兰凌欣赏的凝视她俏丽的脸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还真把我给难倒了。”
“怎么说?你竟会不知道?”桑宁杏眼圆睁。
“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可多如牛毛。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吗?”纳兰凌在一个书摊前驻足。
“纳兰公子博学多才,你不知道的事我才觉得稀奇嘛。”她的视线也被那些刊本吸引了。
纳兰凌很快就选了几本,拿出银子付帐。
“为什么买这些小摊上的书?我看了一下,都是些无名氏所写。”桑宁的目光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水粉铺子。
纳兰凌马上就走进了那家水粉铺。“老板,有新货吗?”
“哟,这位爷,您可真来对了时候,扬州新送来一批胭脂,您看看,这可是江南现在最时兴的颜色。光泽好,上色匀,小姐姑娘们全都爱不释手!”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马上拿出几个精致的木雕盒子,一一打开给他们看。
桑宁惊异的发现,这些胭脂的颜色果然独特。色泽不似她平日用的那么含蓄,反而显得奔放了许多。除了明红,还有桃红、杏红、珊瑚色闻起来还有股浓郁的花香。
她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满意。她很少用胭脂,所以并不特别喜欢。
“姑娘,那您看看这新到货的鹅蛋粉。这是茉莉香味,这是栀子香味的。这可是扬州最新的香粉,可抢手呢,小铺也只进了那么十来盒。看您是贵客,才拿出来的您闻闻,香气宜人啊。”老板又马上拿出了几个椭圆纸盒子,盒子上还绘有江南风貌。
桑宁隐约有了兴趣,纸盒一打开,发现里面的香粉被压制成鹅蛋的形状,白白嫩嫩,香味清淡。
“为什么叫它鹅蛋粉?因为看起来像鹅蛋吗?”她用的香粉是宫里赏赐的,但也不似眼前这个看起来这么细腻白净。
“是呀!除此之外,还因为只要抹上这鹅蛋粉,姑娘家的脸蛋都好像鹅蛋般光滑净白。这鹅蛋粉采自太湖边的‘吴兴石’,要经多次漂洗、沉淀、过滤、除去杂质然后在提炼纯净的粉中加入蛋清,按照不同香型,放入高温蒸煮而成的鲜花露水,两相细心拌匀,接著用木模印成椭圆形,再放到阳光下晒干。最后用手工修整成鹅蛋型。这样制成后,香味才能长久不散,即使扑在脸上还是余香绕鼻。”老板卖力的介绍。
桑宁全神贯注地听著,感到津津有味。“听起来真是复杂的工艺,难怪它形状圆润,粉质又如此通透细腻。”她细细的看着,心下有些踌躇。她一向对这些胭脂香粉没有兴趣,不过这鹅蛋粉真是特别。
“这位爷,您看看,这可是难得的好物。一年里京城也进不到几盒,除了我们小店,其他地方可难找了。即使是宫里也未必有。”店老板凑近纳兰凌,说得神秘兮兮。
“老板,把刚才看的那些胭脂还有这二个鹅蛋粉都给我包起来。”纳兰凌从怀里掏出银子。
“这位爷,这鹅蛋粉可要十两银子一个,那些胭脂也得二两银子一个”
纳兰凌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样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老板马上点头哈腰,喜笑颜开。
“帮我再挑些上等的胭脂香粉,仔细包好了。等会我让小厮过来取货,如果他自称是替凌爷取货,那就对了。”
“你替无双和其他几个格格买的吗?”桑宁的视线从鹅蛋粉上离开,落在他和煦的眼里。
“胭脂还有鹅蛋粉当然是买给你的,我看起来像如此小气之人?”他聚拢了眉峰,揶揄的神情不变。
“我不怎么需要,平时都很少用。”桑宁转身向著门外走去,来掩饰她心里突然的喜悦之色。只是听到他说是买给自己的,她为何就有种心花怒放的奇特感觉?
“你天生丽质,气质天成,本就不需要。不过我看那鹅蛋粉的确特别,配得上格格的清雅。”纳兰凌指了指一旁热闹的茶庄。“要不要进去喝茶?”
桑宁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喝茶,也不累。”她第一次来到天桥市街,只觉得眼花撩乱,可看的东西真是目不暇给。
突然左前方响起一阵热闹的锣鼓声,只见一个清瘦男子带著二个年轻的姑娘,在一处茶庄前摆开了架势,正准备开始练把式。
“我们也过去看看。”桑宁瞧那二个姑娘都长得眉清目秀,一个穿著蓝衣裳,一个穿著红衣裳,两人手里都拿著把花枪,有板有眼的站立著。
“他们可是这天桥艺人里的名人,每逢他们出来摆摊卖艺,总会聚集大批的看官。”纳兰凌见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他悄然站在桑宁身后,将她护在胸前,免得被人潮推挤。
二位姑娘也不多话,见人群已经聚拢过来,她们就马上耍起了花枪。你一招我一式,既有缠斗,也有配合,那花枪到了她们手里,就仿彿不再是样武器,而变成了赏心悦目之物,煞是好看。
“小的姓张名三,这是我家二位妹子。因老家遇了洪灾,父母双亲不幸去世,这才来京城投亲。谁知京城这么大,我们兄妹用光了盘缠还是没有找到亲人。为了生存,也为了继续寻亲,这才在天桥下讨口饭吃。各位看官走过路过,都停步看一看,瞧一瞧。如果觉得咱耍的花枪还能入目,那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只见他拿了个钱钵,就向著围观的人走去。不过自是看的人多掏钱的人少,走了大半圈,钱钵里也不过扔了几个铜板。
张三并不气馁或者显得不悦,还是笑呵呵的嚷著妹妹们更卖力演出,也煽动著众人鼓掌叫好。
待他走到桑宁面前时,桑宁从怀里取了张银票出来,放进了钱钵。
她这一出手,原本闹哄哄的鼓掌叫好瞬间没了声音,连场内耍著花枪的姐妹俩也停下了表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气氛突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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