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说:“二姐,我不想叫俺伯俺妈知道我买房哩事,要不他们该跟着操心了,这事你跟谁都别说啊。”
玉芝点头:“我想到了,我不会说。唉,人跟人真不一样,可多孩儿们,二十多岁了还啥都不干,成天价坐吃等穿,爹娘一点伺候不到还可大脾气咧;
您几个都是十几岁就开始挣钱贴补家里了,俺大伯俺娘虽然以前受了罪,可我觉得他们这一辈子真值了,您一个比一个懂事。
俊豪跟俊飞长大了,有您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就知足了。”
玉芝又看看借条:“孩儿,我给你钱,你还给我打条,你是真把二姐当外人了对吧?”
柳川说:“不是,二姐,你不知道?好多大学生现在都是这种做派,理念先进嘛,他大学同学教他哩,跟钱有关哩所有事,都必须白纸黑字才算数,他们之间借三二十块钱都这样,大家都没觉得这是生分或不信任哩意思,没准以后人人都会习惯这样咧,二姐你可别多心。”
玉芝说:“那中吧,这借条我拿着了孩儿,不过你别想还钱哩事,我给你拿钱哩时候就没想着是借给你哩,我是您姐哩,一辈子可能也就能帮你这一回了,你帮了您叔他们多少?
我看猫儿您俩把这借条写哩老有意思,您也非让我拿着,那我就留着做个念想吧。”
柳侠写借条的时候,就是怕玉芝会觉得自己和他生分了,会难受,才让猫儿代笔写了这么个事件清晰,但口气却像是玩笑一样的借条。
再有一个月多月就要交钱,所以柳侠和猫儿没把钱往银行存,就放在家里。
猫儿每天都要看一遍那些钱,然后为剩下的那三千多发愁,他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小叔天天那么受罪地去干活挣钱,自己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
柳侠给柳凌的信发走快十八天,才收到柳凌的回信,回信非常简短,只有半张纸。
柳凌说相机钱他已经还上了,他们最近正在准备一次大型军演,现在非常忙,而且周期会比较长,如果近期他写信少了,让柳侠和家里人都不要担心。
柳凌最后特别交代了一句:陈营长比我更忙,最好不要写信打扰他。
柳侠对猫儿说:“你老觉得小叔太辛苦,你看看,五叔和震北叔叔比小叔更辛苦,他们还没奖
金拿呢!”
八月十三号,柳侠又结束了一个小型工程,他决定接下来稍微休息一下,带猫儿一起回家住两天。
可等第二天下午他去给岳德胜交测量报告的时候,他还没开口请假,岳德胜就对他说:“愿不愿意跟我去樵云老基地走一趟?那边有个矿山测量项目,马队长让我带两个技术人员过去,其他人用老基地的。”
柳侠只纠结了一秒钟就回答:“行,什么时候走?”
“星期一。”
柳侠从办公室出来,先来到单位大门外,那个眉心有个米粒大的红痣的卖瓜汉子正和他的女人坐在树荫下,就着一个铝盆吃凉皮,一看到柳侠过来,两个人都笑着站了起来。
柳侠说:“六七个吧。”
那汉子掀开奔马三轮车上的大被单,挨着个的拍西瓜,很快就挑了七个出来,女人过来帮他抬着木棍子把瓜给称了。
“九十七斤,你给我十二块钱吧。”汉子说。
柳侠拿出十二块钱,汉子背了装瓜的编织袋往水文队里面走。
柳侠和猫儿最近确实在吃上比较节省一点,但柳侠却一天也没让猫儿断过西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猫儿吃西瓜的时候就下决心做到的:等他挣了钱,到了夏天,只要开始有卖西瓜的,他就会让猫儿天天吃个痛快。
这个汉子的瓜非常好,都是个大皮薄的沙瓤,而且人实诚,要价实在,秤上也从来不会玩花样,柳侠去年到今年买的基本都是他的西瓜,只有他不在这里的时候,才会买别人的。
上着楼梯,柳侠对卖瓜汉子说:“过几天我小侄如果瓜吃完了,再去找你买,你一定得给他挑最好的。”
卖瓜汉子说:“放心吧,肯定是最好哩,还负责给他送上来,就一个孩子,真没钱了,白吃几个瓜也没啥。”
等卖瓜汉子离开了,柳侠和猫儿坐在地上,一人一个勺子一起挖着半个西瓜吃。
柳侠做足了心理建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宝贝乖,小叔……得出去了。”
猫儿刚把一口瓜咽下去,抬起头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明白。
柳侠放下勺子,捧着他的脸:“时间不会太长,肯定比上一次那个短很多,不过,肯定赶不上你开学了。”
猫儿过了好半天才问:“工地在哪儿?”
“樵云,我们单位原来的老基地那边,还得过黄河,所以小叔不能天天回来,我跟岳工一起去,他这次要把家属一起带回来,所以我们都会进最大努力赶进度,争取早点回来。”
猫儿把西瓜放在席子上,过来趴在柳侠怀里:“哦!”
柳侠轻轻拍着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昨天刚告诉小家伙自己要休息了,俩人一起回柳家岭,自己安心地陪着他好好玩几天,这还不到一天,自己就再次食言了,而且还是一次远距离的外地施工。
还有两天,柳侠决定不回家了,这种天气来回路上跑,小家伙很受罪,也少了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的安心感觉。
他跟猫儿商量,自己走后,让猫儿一个人回柳家岭,家里凉快,也有人做饭,关键是,他不想猫儿一个人守着个空屋子。
猫儿很乖的答应了。
柳侠发现猫儿的情绪不对,是在他星期天下午和吴小林一起去领仪器回来。
从前天下午他告诉猫儿自己要出去的消息后,猫儿就慌了神,虽然努力打起精神不想让柳侠觉得他不高兴,但他的情绪柳侠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可现在怎么回事,他只是出去领了个仪器,怎么刚才还蔫的跟旱了两个月的玉米苗似的小家伙突然就成了雨后的小竹子了?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猫儿能高兴,柳侠心里就好受多了,他也不敢问,生怕刚刚高兴起来的猫儿又蔫下去。
柳侠他们明天天不亮就要走,早上时间太紧张,今天晚上猫儿给他包饺子。
两人各怀心事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饺子,猫儿非要自己洗碗,说柳侠明天要在车子上晃大半天,肯定很难受,让柳侠早点去躺着休息。
看猫儿进了厨房,柳侠仔细地环视了一遍屋子,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异常,他想了想,打开了放被子的那个柜子,在最下面一层的被子下面,压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那是猫儿的书包,他打开一看,是猫儿现在经常穿的几件衣服。
柳侠把包放回原处,轻轻关上了柜子门,坐在地上靠着墙呆坐了一会儿,才对猫儿说:“小叔想起来少领了一个仪器,下去一下,你在家乖乖等着小叔啊!”
猫儿欢快地答应着,柳侠跑出了家门。
猫儿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虽然很热,他一直都扒在柳侠身上睡。
柳侠睡不着,每次觉得小家伙好像要惊醒的时候,他就在黑暗中拍拍小家伙的背,亲亲他的脑门儿,小家伙就会暂时安静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半,柳侠他们就开始把仪器装车准备启程了。
柳侠看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就和岳德胜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再回家一趟拿件东西,然后悄悄上了楼。
猫儿正在床边往包里塞刷牙缸子,听到柳侠开门的声音,他手忙脚乱的把包塞在了餐桌下面,故作镇定地跑过来,正好撞在了柳侠怀里。
柳侠把他抱起来,坐在床沿上。
猫儿觉出了不对劲,搂紧柳侠的脖子一动不动,睁大眼睛不让里面正在氤氲弥漫的液体掉下来。
他想趁出发前最后的时刻藏在小叔他们那辆大卡车后面,他已经想过了,小叔肯定是坐在前边驾驶室,后面的车厢里不但有各种仪器,还会有两三个帐篷,那么大的帐篷,他藏在下面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离开学还有十来天,如果到时候小叔不能回来,他可以自己搭车回来,他不想离开小叔这么长时间。
柳侠把小家伙的脑袋扳起来,和他额头相抵:“乖,以后不敢这样,万一你偷偷上车的时候车突然启动,很危险。”
猫儿的胳膊搂得更紧了:“我到那里会可听话,不影响你们工作,,你们出去的时候要在野外开饭,我会给你们帮忙,小叔........我不想这么多天都看不见你,我知道你出去工作不能带家里人,可是,我........我可想你啊!”
柳侠抱着小家伙站起来:“那就走吧,跟着小叔一起去。”
“哦,啊?”猫儿不敢置信地看着柳侠:“你说啥呀小叔?你再说一遍。”
柳侠使劲抵了抵小家伙的额头:“跟小叔一起去樵云,小叔也舍不得我们大乖猫。”
“啊哈哈......小叔,小叔你怎么这么好呢,小叔......”
猫儿和柳侠、吴小林一起坐在后面车厢里,一路颠簸,猫儿却兴奋地连晕车都给忘了,中途下车吃饭,他吃了满满一大盘子炒面,以前他坐车后可是半天都吃不下东西的。
到了樵云市,他们被安排在老基地他们自己的宾馆住了一晚上。
柳侠作为主要技术人员,因为要担当大量的计算任务,岳德胜安排他住单间,虽然他今天根本就没什么可以计算的。
虽然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天晚上猫儿却睡得非常踏实。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他们就带上老基地施工队的人出发了,九点钟,他们进入了作业区,看着被强烈的阳光炙烤着的山峦,柳侠有点后悔了。
可晚上躺在帐篷里,听着身边的小家伙欢快地絮絮叨叨,柳侠又释然了:快乐,可能真的跟睡在什么样的地方关系并不大,身边躺着的是谁好像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敲梆话:戏曲伴奏里的梆子,有掌控节奏的作用;敲梆话:意思很明显,但却不明着说,让你自己揣摩。
打毛衣:织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