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亮,皓慈就忙着将下房的水缸打满水,然后到厨房帮忙生火洗菜,分早膳给各房院来领取的丫环和嬷嬷,清洗工作刚结束,又得忙午膳的活儿,这样忙过了午时,才匆匆赶到书房的阁楼打扫。
阁楼里堆满了书籍,一直没人来整理,里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皓慈打开唯一的窗户,顿时尘埃飞扬,随后便发现光线不足,虽然是午后,阁楼里还是黑幽幽、阴森森的。
皓慈找来一些蜡烛,在四周各点上一盏,总算明亮了些,这才开始清理的工作。
然而,光是清理半架的书柜就花去许多时间,书柜又高过她三个头,她攀上去整理擦拭,忽然脚跟一个不稳摔了下来,一回过神,却发现自己落在厚实的臂膀里。
“德贝勒爷。”皓慈轻唤,讶异不已。
她恨不能有个地洞可以钻,免得德焱瞧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贝勒爷怎么来这种地方?”她尴尬的问。
“我才要问你呢!”他回答,抓住她的手。“总算让我找到你了,跟我走!”
说着德焱就拉着皓慈往外走。
“不,不可以”她抗拒着,转眼已到了屋外,她不安的四下张望,忙道:“贝勒爷请快放手,让人见了不好呀。”
“别理那些口舌是非,我说过不在乎的。”
“可是人言可畏。”她低声道。
德焱停下脚步,回眸看着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不解的说:“你忽然不见了,新来的人粗手粗脚让我看了就心烦,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以为我会这样就放了你吗?”
“奴”
“不管怎么样,总之回去再说!”德焱一口回绝,不由分说。
“贝勒爷,奴婢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瞠目怒道:“你敢!”
皓慈赶紧屈膝。
“奴婢奉命在此当差,不可以擅离职守。”
德焱冷哼“现在是我命令你跟我走,你敢不从?”
“奴婢不敢,但福晋的命令,奴婢也不敢不从。”
“岂有此理!”他喝斥“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到额娘面前,把话说清楚。”
她一怔,连忙摇头“不,贝勒爷绝不可以这样做”
他是来带她回去,可不是来吓坏她的。见她害怕,德焱心软了,语气也?*吕础?br />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奴婢什么都依贝勒爷,就是不能跟贝勒爷回去。”
“你”“求贝勒爷饶过奴婢。”
两人对峙,僵持不下。
打从皓慈开始服侍德焱,他就不曾对她发过脾气,这次他是真的气恼了,是以手劲十分强猛,将她的手腕勒出了几道瘀痕。
“跟我回去!”他再次命令。
“请贝勒爷冷静听奴婢解释。”她忍着手腕上隐隐传来的疼痛,委婉的对他说:“现在这段期间对贝勒爷来说十分重要,不能再有损害声誉的事情发生。何况我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奴婢,蒙贝勒爷疼惜,大恩未报,又怎能害了贝勒爷?”
“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他拒绝接受,是以想也不多想。
“贝勒爷受皇太后赏识,是王府无上的光荣,贝勒爷绝不能让王爷和福晋失望。”
德焱恍然大悟,放开她的手。
“原来是为了指婚的事。”他说完,随即皱起眉头,不满的嚷“这根本是两码子事,皇太后指婚跟你有什么关系?额娘未免太大惊小敝。”
“福晋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她也是为了贝勒爷。如果爷真为奴婢好,就请顺从福晋的意思,免得让下人们有机会说三道四。”
他别开头,忿忿的说:“要说由人说去,我们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皓慈叹口气。
“可我们毕竟是主仆,地位悬殊,何况人言可畏,奴婢不敢想像往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有我在,你不用害怕。”德焱立即接口。
她抬起头来,满脸忧色。
“奴婢最怕的就是这点,请贝勒爷放过奴婢,再不要为了奴婢与任何人起冲突。”
“你若真为我想,就该知道我已经习惯你的服侍,别人只会令我心烦,惹我生气。”他使性子嚷道。
皓慈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冷漠的回应“过些日子就会习惯,请贝勒爷忍耐,别为难其他下人。”
“你”他压下险些发作的脾气,低声说:“为什么你总为别人想,却不为自己想?你看看这里,又小又乱、又脏又臭,你不该待在这种地方。”
“奴婢做的是份内事,贝勒爷才不该来这里,贝勒爷还是快回去吧,否则奴婢”
“够了!”德焱终于按捺不往,怒吼道:“你左一句奴婢,右一句奴婢,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
“奴婢不敢。”她低头,谦卑的开口“奴婢只是想让贝勒爷明白,奴婢心意已定。”
他定定的看着她。“你宁愿留在这里,也不愿跟我回去?”
“是。”
“抬起头来回答我!”他命令。
皓慈缓缓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她不改颜色,一字一字清楚的说:“奴婢愿意留在这里,请贝勒爷成全。”
德焱瞠目怒视,像是想一口生吞了她。
难为他四处寻找她的下落,为她担忧不已,想不到她竟如此回报他的关爱,实在是不知好歹!
“好,你爱待在这种鬼地方,我就成全你。”他赌气说道,接着掉头就走。
皓慈看着德焱迅速离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
当晚,皓慈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下等房,果儿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你是躲到哪里去偷懒,到现在才回来!”一看见她,果儿立即尖声嚷叫。
皓慈也不为自己辩驳,反问果儿有何事。
果儿见她不为所动,气焰更是嚣张,尖刻的骂道:“我娘令你打满水缸的水,扫园子的落叶,我刚刚去看过,水缸的水快没了,叶子早落了一地,我问你,你是怎么做事的?”
“难道贵嬷嬷病了,所以要她的女儿来管下人房的事?”皓慈不疾不徐的问。
果儿一怔,自知理亏,一时答不上话。
“明儿一早,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皓慈说,转身走向下等房。
她为求息事宁人,也不想让果儿太过难堪,是以给了台阶下,怎知果儿不但不罢休,还故意藉题发挥,抓住她破口大骂“为什么要等到明天?还想偷懒吗?你现在就去把事情做完!”她边说边动手,如同贵嬷嬷打小婢,下手毫不留情。
皓慈闪躲不及,一头栽倒在地,果儿继续追打,皓慈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冲过来。
果儿正觉欲罢不能,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手,回头要开骂,居然看见了德焱。
“贝贝勒爷!”果儿不可思议的喊。
他目光如炬,凶神恶煞似要活剥了她,若不是嘴巴挡着,她的心肯定要跳出来。
“哪里来的刁奴,竟这般无理取闹!”德焱沉声吼骂。他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在暗中探视,想不到下人房还有这等莫名其妙的事!
“奴奴婢贝勒爷饶命”
果儿害怕的嚷,脸色如同德焱紧扼的手腕,血色迅速消失。
这时皓慈已经站起身,连忙过来为果儿求情“果儿无心,请贝勒爷饶了她。”
德焱一肚子的气正愁无处可发,此刻更是气愤难平,但看在皓慈恳求的份上,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随即下令“提水、扫落叶由你去做,做不好,我要你的脑袋!”说完才放手。
果儿跪地,磕头领命。
“还不快滚!”他喝斥,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她不敢稍有迟疑,迅速起身离去。
“贝勒爷不该来这里。”等果儿一走,皓慈随即对德焱说道。
看来,她似乎还不太领情。他两眼瞅着她,双手环胸,没好气的说:“我如果没来,现下你们一定依然纠缠不清,恐怕你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德焱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然后缓和了语气,用半命令半请求的口吻对她道:“跟我回去,我不要你留在这种地方。”
皓慈别开头,漠视他的关爱。
“谢谢贝勒爷的关心,这种事情不常发生,奴婢不会有事。”她淡淡的说。
“你还执意留下来?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护你。”
见德焱还是不肯死心,皓慈不得不逼自己说出狠心绝情的话。
“这是奴婢的命,贝勒爷身份尊贵,就不劳贝勒爷为奴才担心了。”
果然,德焱恼怒了,目眦欲裂,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他沉着脸,痛心不已“下午我一离开就后悔了,怕话说得太绝,你想回来也不敢回来,所以,我来了,满心以为这次你会乖乖的跟我回去。”他吸了口气,闷声说:“看来我错了。”
皓慈胸口不觉隐隐抽痛,真想放下表面的伪装与内心的坚持。
但想到福晋三令五申的警语,想到德焱的未来,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又妄想能够改变什么呢?
她头垂得更低,卑微的开口“贝勒爷没错,错的是奴婢,奴婢不值得贝勒爷如此费心”
“够了!”他打断她的话,没有看她。
德焱身为贝勒,自有他的骄傲与尊严,见皓慈一再忤逆,虽不忍苛责于她,也无法再纵容她,更不可能低声下气相求。
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他就放弃她。
“回来还是留下,你自己决定,我是不会再来这里了。”
说完,他掉头就走。
皓慈心里明白,德焱的宽容已至极限,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的向他告别。
泪水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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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德焱果真不再来找皓慈。
果儿得了教训,有段时间不敢惹事,倒是贵嬷嬷在暗地里使劲,不断加重皓慈的工作量,让她从早忙到晚,之后发觉没人为她撑腰了,母女俩就用各种歹毒的招数虐待皓慈。
皓慈也不笨,早料到她们有意刁难,聪明的防范着。然而,她在明,她们在暗,或多或少还是吃了苦头。
有一天,天气酷热,大院交代下来,命厨子调制冰镇梅子汤,给府内所有的人饮用。
贵嬷嬷便吩咐皓慈到冰窖取碎冰,皓慈不疑有他,结果下去后被反锁在冰窖里,等有人发现,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四肢僵硬。
这件事,引得景玉震怒。
景玉命厨子调制冰镇梅子汤,其实最主要是拿来待客用的,这贵客正是科尔沁和义珍。
景玉想天气炎热,就想用冰镇梅子汤来讨义珍的欢心,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呈上,等贵客离府,立即前来兴师问罪。
贵嬷嬷没想到事情会闹大,暗地向果儿使眼色,要她早一步赶到冰窖解开锁。
被困在里面的皓慈听见声音,开门走出来,景玉也正巧赶到,两人就碰上了。
“又是你!”景玉一看见皓慈,脸色更加难看。
贵嬷嬷已乘机上前,对皓慈又打又骂“你这丫头真没用,要你做点事也做不好,光会偷懒!”
皓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又冻又僵,再加上贵嬷嬷莫名的责罚,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好了!别打了!”景玉心烦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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