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杰走进已经经营三代的永然律师事务所。他要找的人就坐在办公桌前忙着看文件。
“我说老猫,我找了你好几天,你真是有够难找的。”乔杰抱怨着,径自往黑色沙发坐下。老猫是吴建翔的绰号,他和妻子欧玲是乔杰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原本低头看文件的男人猛抬头,一看见乔杰,那夸张的表情真令人发噱。
“你终于回来啦!见过冯鸿钰了?怎样?她都跟你说清楚了?”老猫移动肥胖的身躯走到乔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她提到乔俊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在电话里跟我说清楚?”
吴建翔起身帮老友冲了一杯咖啡。
“唉,这件事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嘛,我想等你回来再说。唉,乔俊车祸这件事真够惨的。”老猫忆起乔俊重伤住院时的样子,心里还有些难过。
乔杰暂且把情绪放一旁,从口袋中拿出遗嘱和电脑打字的信放在老猫桌上。
“这遗嘱和信都是真的吧?”乔杰问。
“是的,这是他在医院弥留时交代我打的遗嘱和信,他亲自签了名后才过世,这我可以证明。”老猫肯定的说。
“这么说,那个女婴确实是乔俊的孩子了?”乔杰很慎重的再问一次。
“千真万确。乔俊本来打算先到法院公证后再去垦丁度蜜月,结果旅行的时间和法院公证的时间有点冲突,所以他们就决定先去南部玩,结果就发生了这件不幸的车祸。结婚证书都还在我手上呢。”
乔杰抽着烟,静静听着,脑海里蓦然浮现冯鸿钰那哭泣抽搐的背影,一时因内疚而沉默不语。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老猫问老友。
“乔俊信中写了些什么?”乔杰问。
“大哥,请照顾我的孩子,还有鸿意的姊姊。”老猫凭着记忆逐字念完。
“既然那是他的遗愿,我一定会帮他完成。冯家姊妹不知道乔俊的身分吗?我祖母有没有出面处理他的后事?”他又问,脸上有种吓人的阴郁。
“据我所知,乔俊好像还没告诉她们。至于乔俊他们的后事都是冯小姐处理的,我只能以朋友的立场从旁协助。”
乔杰再点了一支烟,袅袅轻烟中,他的神情显得漠然而疏离。
“对了,还有件事。乔俊和他的小妻子弄了一家咖啡馆,叫光光什么的。”老猫搔着头努力回想着。
“光影咖啡馆?”乔杰想起那间满是怪异纱幔的咖啡馆。
“对,就是光影咖啡馆。乔俊临终时对我说过,想把经营权送给冯鸿钰小姐。不过,那家店目前负债五十几万,营收又欠佳,我还没来得及问冯小姐的意愿,乔俊就走了,所以,那家店就暂时先搁着等你回来处理。店现在暂由冯小姐在打理。”老猫想起这件事也得问问乔杰的意思。
乔杰深深叹了口气。
“这件事过些时候再说吧。先通知你爸爸和我祖母,就说我回来了。”老猫的父亲是他祖父指定宣读遗嘱的律师。
老猫诧异的看着他。
“你真的要回去?”
“看来是别无选择。”乔杰是真的想不到,那个他要叫祖母的女人竟狠心让乔俊那样凄惨的死在外面。
老猫知道乔杰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也好,就让他静一静吧。
乔杰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永然律师事务所,心里想着:原来冯鸿钰说的一切全是真的。
他刻意压抑的悲伤情绪此时竟无端奔腾了起来,不仅心痛弟弟的意外身亡,也恨起祖母的无情冷漠。想起弟弟遗下的孤女,那望向天空抑郁沉思的侧脸像极一尊立于风雪中的无言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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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钰白天在邵氏集团下的大安银行上班,下班后接了乔宁就急急忙忙到光影咖啡馆看店,日子过得非常忙碌且拮据。
小杜是鸿钰姊妹从小到大的死党,也是咖啡馆里唯一的工作人员。见到鸿钰一进门,马上送上一迭帐单。“那个卖咖啡豆的小陈说明天上午要来收帐,问-方不方便。”小杜接过鸿钰手中的婴儿篮,小心的将它放在柜台边的小桌子上。
“操!这家破店的帐款几时方便过?”鸿钰低头翻着手中的帐单,真恨自己为什么心算要这么好,只是这样随手一翻,就已大略算出明天必须筹出七万多元的现金。
“对了,这个月我们不是有三万多的营收吗?”鸿钰抬起一张充满期待的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杜。
“房东上午已经来收过租金了。”小杜有点不忍的对鸿钰宣布这个坏消息,还好她很清楚鸿钰的心脏够强。
一定可以撑住。
鸿钰用食指敲着桌面,思考了约莫二分钟后,面无表情的说:“我见过乔杰了,他什么都不管,所以这家咖啡店就营业到这个月底,明天就在店门外贴转让,这些设备能卖多少是多少,希望债务能控制在六十万以下。”
小杜闻言,眼泪开始不听使唤的流。“我们好不容易撑了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口碑,也建立了一些客层,-真的要弃乔俊和鸿意多年的心血不顾?”
“我真会被你们这些只会风花雪月的疯子给气死!首先,这店名就取得不好。什么光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烂名字-能想象钱和光影可以画上等号吗?开店做生意就是要看到花花绿绿的钞票,money!money!money!youknow?没钱,这一切就真的只是光和影。”鸿钰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心中充满无力感。
小杜眨着泛红的眼睛,想起这间店是如何的从无到有,店里每一样摆设都是乔俊、鸿意和她三人一点一点弄起来的,虽然她只有少少的股份,可是也会感到不舍啊!鸿钰每天在这店里进进出出的,难道都不会觉得难过?难不成她的心是水泥做的?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前天我才退房搬进乔俊和鸿意的住处,也把唯一的小汽车给卖了,就算我每个月省下六千元的房租和卖掉汽车的十六万又怎样?这家店是个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无底洞。而且现在我还多了一个小孩要养,能撑到现在没发疯已经是奇迹了。把店门关上,我们今晚不做生意,我快他妈的烦死了。”鸿钰用疲倦的声音说着。
“但我们还有一个客人耶。”小杜小声的提醒她。
“啊?”鸿钰一进门便将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帐单上,并未看到店里有其他客人。有些惊疑的扫视所有厢房一圈,视线最后定在最角落的客人身上,然后整个人像灌足气的球般伸出食指对准目标,
“你不是滚回法国去了?!怎么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偷听我们讲话!”
乔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临上飞机前我忽然作了个梦,乔俊托梦告诉我,说若我不照顾他的遗孤的话,他会想办法让飞机掉下来。我想他这辈子作任何事都相当认真拚命,纵使作了鬼,可能也是本性难移,所以我想我还是别冒险的好,还有,-的嗓门实在大得出奇,我实在没办法鬼鬼祟祟的偷听。”乔杰带笑的眼神幽暗如墨玉,两片薄唇贼笑着缓缓说道。
“早跟你说过她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滚!”鸿钰大声怒咆。
乔杰对鸿钰的逐客令充耳不闻,他优雅的走到婴儿篮前看着乔宁,暗自在心里想着前些日子只嫌她吵,也不曾好好看看她,此刻见她睡得深沉,浓密的头发盖在不断跳动的囱门上,长长翘翘的睫毛,苹果似的脸蛋,尤其嘴巴的弧度像极了乔俊;再配上一个看似倔强的小下巴,可以说,她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女娃儿。如果乔俊还在,她一定会是一个快乐的小天使。
鸿钰见乔杰动也不动,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力推了他一把。乔杰回过头来,带着疑问看着鸿钰那张愤怒的小脸。
“你走是不走?!”鸿钰不耐烦的赶人。
乔杰看着鸿钰眼里发出的凶光,心想,若眼神能咬人的话,这个冯鸿钰恐怕已经把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苦笑着说:“和气生财,我这就走。”
小杜看着乔杰离去的背影,眼里盛满成串的疑问。
鸿钰只好为她话说从头。
两人谈完,夜已深。
小杜送她们回到内湖乔俊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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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俊生前的住处是内湖一栋日式平房建筑,屋前有个小院子,栽植了一些果树和花木,屋内则全是木质地板和拉门。
搬家两天,她总是忙着调头寸,根本没时间整理屋里的行李;鸿钰把乔宁抱上床、拉上护栏,再到浴室盥洗;洗完澡及头发,披着浴袍走到客厅,忙着在那堆未拆封的行李中翻找吹风机,忙乱中,一只古铜色手把吹风机递了过来,鸿钰吓得大叫一声,往后狂退了好几步,最后她拨开额前湿乱的头发,惊魂未定的看着屋里的另一个人。
“天哪!你怎么会在这里?”鸿钰倒抽一口气,又惊又疑的问着。
乔杰保持着一贯嘲讽的微笑,反问她:“我怎么会在这里?这话应该是我问-吧?”
鸿钰被他这么一问,窘得无地自容,一时无言以对。
乔杰带着兴味的看着她说:“-不是想在我家地板上站到天亮吧?”
“我、我明天就搬出去。”鸿钰终于尴尬又心虚地挤出一句话来。
“嗯,找到舌头啦,这才像-的风格嘛。”乔杰调侃着,望着她发窘的样子,觉得简直是人间一大享受。
鸿钰用力瞪着他,接着转身大步走进她昨晚睡的房间,迅速关上门。
她忍不住哀号。噢!上帝啊,请赐我一个大洞,让我把自己给埋了吧。怎么他会忽然回来?被他逮到自己私自搬到他家来,真是糗、糗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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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鸿钰被厨房的排油烟机声给吵醒。这种声音在她住的地方出现是挺稀奇的一件事。鸿钰很快便想起昨晚的事。她终于想起乔杰,想起这里不仅是乔俊的家,也是乔杰的家。
但不管怎样,还是先和他谈谈吧。她走到厨房。
见到餐桌上的食物丰盛得很,肉松、酱瓜,豆腐乳、馒头,乔杰穿着一件白衬衫,卷着袖子正在煎荷包蛋。
“嘿,早啊,来用餐吧。”他眼神溢满笑意的说。
鸿钰对他温和的口气心生警戒,站在餐桌旁,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回应,最后干脆盯着食物不说话。
“全不喜欢?”乔杰问得直接。
“看你问什么啦,是你还是食物?”鸿钰显得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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