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浚回到尹家时,夜已深沉。
他虽然心急,却不好意思打扰尹伯飞,待到隔日用过早膳,才向尹伯飞提起花蝴蝶的事。
“尹大哥,小弟有事想请你帮忙。”
“有事你尽管说。”
“我想请你派人上街收购一百个鸟笼,再用轻纱罩住鸟笼。”
尹伯飞愣了一下,诧异地问:“你要那么多鸟笼做什么?”
“装蝴蝶。”想到有一千只蝴蝶之后,就可以让花蝴蝶承认自己是凤凰儿,李玉浚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装蝴蝶?!”尹伯飞扬高音调,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是。一笼装十只,一百笼就有一千只。”
“一千只蝴蝶?哪来那么多只蝴蝶?”
相较于尹伯飞惊愕的瞪大了眼,李玉俊却是神态自若,淡淡地回答“等有了笼子,我亲自去抓。”
“你有伤在身,应该多休息,我派家丁奴婢去帮你抓就可以了。”
虽然李玉浚对吐血的事只字未提,但尹伯飞从负责伺候他的仆人口中,得知他昨夜回来时的狼狈模样,略一推想便猜到他受了内伤。
“不,一定要我自己去抓。”李玉浚说这话时,双目炯炯有神,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那一千只蝴蝶是凤凰儿对他的试验,要他证明自己的真心,只有他亲自去抓,那些蝴蝶才能代表他的心意,若由他人代劳,那么诚意何在?只不过是一千只普通的蝴蝶而已,不值得送给凤凰儿。
“那就等你伤好了再——”尹伯飞顾虑到他的内伤,试图再劝阻,却被他打断了。
“等了八年,我已经不想再继续等了,早一刻凑齐一千只蝴蝶,我就能早一刻见到她。”
他的神色不再是惯有的温文淡然,有些激动,有些痛苦,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燃着炽热的火焰,透着不顾一切的狂野。
望着他这般的神情,尹伯飞不忍再阻止,只疑惑的问:“章台楼的凤凰真的是你要找的人?”
“那位凤凰姑娘不是她,但我仍然找到了她。”提起伊人,他眼中的火焰退去,又化作一片温柔。
“是谁?”
‘她不肯承认她是凤凰儿,说自己是花蝴蝶”想到她冷漠的眼神,李玉浚心下有些黯然。
“章台楼的花娘子?!”尹伯飞讶异不已。
“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只是在章台楼谈生意时,见过她几回,想不到她居然就是你口中的凤凰儿!”花娘子的性格、为人,和李玉浚口中的凤凰儿毫无相似之处,甚至是天差地远。
略一停顿,尹伯飞又问:“那一千只蝴蝶是她要求的?”
李玉浚默然地点头。
“她摆明是在刁难你。”尹伯飞皱起眉头。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想照做?”
“是我亏欠她的,不管她怎样刁难,我都愿意接受。”回忆起当年的种种,李玉浚再次自责自己的疏失,为她心疼不已。
一看他那副神情,尹伯飞就知道他又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不由得想为他抱不平。
“你根本不欠她什么!”
“但当年”
“当年的事并非你的错,真要有错,也是你父亲的错,不是你!更何况你为了她断绝父子关系,破门离家,还不停的寻找她。你对她是有情有义,根本没有任何亏欠,反而是她辜负了你们的誓言,堕落风尘中!”
尹伯飞听好友又提起当年,真想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看能不能摇醒他,让他不要再一直怪罪自己。但想归想,尹伯飞当然没有那样做,只是忍不住越说越愤慨。
“她没有辜负我们的誓言,那是不得已的!”李玉浚虽知他是好意,却不愿他误解心上人。
深深吸口气缓和心情,李玉浚神色平静地为她辩解“身在风尘并不是她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年的疏失,她今天又怎会变成这样?她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谋生艰难,一切只能说是环境造成的,不能怪她。”
“就算她落入风尘是环境的错,可是她不应该刁难你。”尹伯飞猜测好友吐血多半也是因为她的缘故,眉头拧得更紧了。
“如果那样可以让她开心,我不在乎。”李玉浚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唉!”尹伯飞袍袖一甩,叹息道:“罢了,随便你吧,我等一下就派人去帮你买鸟笼。”
“尹大哥,谢谢你。”
“别谢我,我只希望你以后能清醒点,不要事事都顺着她,任由她刁难。”
“她不会那样的。”
“但愿如此。”长叹一声,尹伯飞跨步离开。
尹伯飞命人备齐一百个鸟笼时,已是傍晚,无法外出捕捉蝴蝶,李玉浚只好按捺下心焦,等待明日到来。
隔天一早,曙光初现,他就已经穿好衣衫,披上披风,准备出门抓蝴蝶。
刚跨出房门,就见到尹伯飞从月洞门外走进他住的院子里。
尹伯飞一看到他,立刻加大步伐,快步走向他,边走边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等不及了。还好我来得早,不然就扑了个空。”
“你找我有事吗?”李玉浚徐步走近他。
尹伯飞点头,将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递给李玉浚。
他伸手接过,疑惑地问:“这个是”
“这是西域传来的兰馥香,据说可以用来吸引蜂蝶虫鸟,我想你应该用得到,所以赶着拿给你。另外,我还派了二十五名家丁在大门口等你,他们会帮你处理抓到的蝴蝶。”
李玉浚知道好友是挂虑他的伤势,尽量想让他抓得容易些,以免过度劳动而牵动内伤,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温暖。
感念好友的体贴,他将玉瓶收好,诚恳地道:“尹大哥,你想得如此周到,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尹伯飞摆摆手,微微一笑“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的帮忙,如今我帮你做一点小事,你就不要一直谢我了。”
十年前,若非李玉浚救他一命,又出钱让他做生意,他哪能有今日的安逸生活,只怕连活命都成问题。就算他散尽家财,抵上一条命,也不足以回报李玉浚的恩义,更何况是这桩区区小事呢。
李玉浚不再说什么,但望着尹伯飞的眼神仍是充满感激。
“长安城附近以西郊的叙秋园最多花草,园里蝴蝶也多,趁早上凉快,你快去吧。”尹伯飞拍拍他的肩,神色转为郑重“如果累了,千万别勉强,保重身体最要紧。”
“我知道。”李玉浚微笑颔首,举步离去。
天方大亮,几缕阳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房间里,驱走了黑夜的幽暗。
卧榻上,那娇媚的人儿兀自沉睡着,直到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
让来人进了房,欧千凤侧卧在床上,右手手肘撑着床板,手掌托着香腮,一脸的慵懒。
左手掩口,姿态优雅的打了个呵欠,她半嗔半恼地问:“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早来敲人家的门?你不知道人家才刚睡着没多久吗?”
柔腻娇嗲的嗓音里微合抱怨,仿佛在跟情人撒娇,然而站在床前的人只是她的部属——一个不幸被同伴推来送死的家伙。
心知欧千凤的语气越柔,自己的下场就越惨,那名打扰她睡眠的不速之客赶紧解释“副堂主,帮主有要紧的命令传来,所以属下——”
她左手一挥,打断他的话。
“堂主呢?这事你该找他,怎么来吵人家呢?”她噘起樱唇,颇有不满。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堂主昨天晚上就不见了。”
“他没说去哪吗?人家记得他爱玩归爱玩,可是总会交代去向。”说着,她柳眉微扬,唇边勾起一抹妩媚的笑“你不去找他,却到我这里来,莫非是找借口来见人家?”
那人吓得瞪大眼,连声否认,又惊又急地辩解“堂主说他要醉眠花间,享受逍遥之乐,所以属下才会猜他是不是到这里了。可是问过刘嬷嬷后,她说堂主昨天晚上根本没来,因此属下才斗胆打扰副堂主,请你代为处理公务。”
“跟了堂主那么久,你们还没学乖吗?”欧千凤轻叹一声,坐了起来。“他说要醉眠花间,你们就往花多的地方找呀!居然呆呆的找到青楼里,实在是不受教。”
“是、是,属下没用。”
欧千凤下了床,踩着莲步走到他面前,伸出纤纤玉指轻戮他的胸膛,柔声道:“这一次人家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下次再吵人家,人家就把你送到朝阳楼去做男妓,再叫你服侍章台楼里的三个嬷嬷。”
他听得心惊胆战,不敢作声,只是猛点头。
“这才乖。”她伸手拍拍他的颊,然后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是睡不着了,就好心点,帮你去把堂主找回来。”
他大喜过望,赶紧道:“多谢副堂主!”
“免了免了,去把堂里的管事集合起来,等我带堂主回去。”
“属下遵命。”
欧千凤没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拿起一旁屏风上的衣服,轻解罗衫,准备换上外出的衣物。
见状,他涨红了脸,匆匆告退离开。
叙秋园
叙秋园里百花盛开,在晨光的照耀下,斑斓若锦,远看但见一片绿烟红雾,如果走入其中,便似陷在重重花阵里,所见尽是花木。
阵阵花香随风飘散,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蝴蝶双双对对的来到叙秋园,翩然飞舞在花间,自在的嬉戏、采蜜。
繁花、蝶舞,伴随悦耳动人的鸟啼,化作一方人间仙境。
这时天亮还不久,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显得格外清静。
李玉浚带着众家丁,轻易地找到一处景致优雅又无人的地方。
他拿出装着兰馥香的瓶子,倒了一点微带紫色的浆状液体在右掌上,然后把瓶子放在地上,再将内力凝聚在掌上,让香味可以远传。
不多时,附近的蝴蝶纷纷飞向他,远处也隐约可见蝶影聚集,飞舞而来。
李玉浚将无弦琴交给一名家丁,命他们退开十步,然后解下披风,双手各持一端,双目盯着在瓶子上空飞舞的蝶群,估量该如何着手。
思索片刻,他心中已有计较。
他足尖一点,身于蓦地飞纵至半空,跟着一个筋斗越过蝶群上方,披风乘势笼罩群蝶,即刻收拢,再从容落地。
只不过一瞬间,蝶群已去了一半,一旁观看的家丁们个个瞠目结舌,好半天才爆出一阵喝彩。
李玉浚只淡淡一笑,将束成袋子般的披风交给他们。
一名家丁伸手接过,和另外两名家了小心翼翼的将蝴蝶放进鸟笼里,花了约莫一注香的时间才结束。
之后他们数了一数,竟有近百只蝴蝶。
此时,又有大批蝴蝶聚集,李玉浚拿起披风,依照刚才的方法继续捕蝶。
重复了几次之后,他已捕到了四百余只蝴蝶,手中尚有刚捕到的蝴蝶,眼看便要超过半数,却突然听到阵阵刀剑相交的铮铮之声。
略一迟疑,他把装着蝴蝶的披风交给家丁,施展轻功向声音来源奔去。
穿过小径和重重花木,转过一座竹林,他见到五名褐衣人正在围攻一名蓝衣男子,出手极端狠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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