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庭院这类基本家事都不曾做过,一个初出道的小小律师,怎么供得起你整日当个英英美代子,还挥金如土的日子?”
说来绕去还是她的错。
“是,我罪该万死出身豪门,又干错万猪年纪轻轻就日理万机,未满二十三岁便接掌年营业额数十亿的进出口贸易公司,还很没天理的长得一张人见人爱的漂漂脸。张怡婷,我算白认识你了,再见。”庄依旬一怒,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包包就要闪人。
“别这样。”她急着拦住她。“你就不能难得糊涂一次,将错就错,让我诡计得逞?好好劝你你也不听,使出激将法你又不肯就范,这要我怎么去跟贺棣桓交代嘛。”
“交代?”
“对啊,作梦也想不到吧?”她嘟起小嘴,愤愤的说:“那家伙疗虾螟想吃天鹅肉,偏偏又鼓不起勇气,害我猪八戒照镜子,搞得里外不是人。”
“没出息!”庄依旬一听说贺棣桓对她有意思,马上又忍不住趾高气扬。“去告诉他,没本事就不要痴心妄想,想娶我,再等二十年吧。”
“唉,好,我一定把你的话传到。”恰姆煞有其事的说“就算他再有本事,能力再好,没有钱就什么都甭谈,怪只能怪他祖上没积德,老子没遗产,八字不够好。”
这段话听起来很刺耳耶,怎么好像拐着弯在骂她?
“张怡婷,住嘴。”
“除非你肯信守承诺。”
“什么承诺?”她很容易贵人多忘事的。
“刚刚是谁说,要在六十天之内,成为贺太太的?”
“我——”
“对,就是你。”怡婷赶紧堵住她的话,以免她翻脸不认帐。“堂堂建达企业的执行副总,该不会食言吧?”
“我刚刚是说”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已经全忘了,唯独这一项。”
庄依旬绷着脸,冷冷瞪着怡婷,许久许久才无力地幽然一叹。
“婚姻岂可儿戏,不怕我步上你的后尘?”
“不会,不会吧。”吐出第二句话时,她的口气已不若先前那般坚定。“贺棣桓和杜光宇不同,他有责任感,愿意牺牲,而且心地善良。”
“既然他那么好,为什么你要拱手让给我?”
“不是让,我何德何能,一切全靠机缘巧合。这样吧,你先别排斥,别心存芥蒂,我只请你答应一件事。”
庄依旬挑起一边眉毛,十分戒镇的晖着她。“说来听听。”
“假如贺棣桓真是你的真命天子,请务必勇敢迎接幸福的未来。”
“他会给我幸福?”看来很难哟。
“百分之一百。”
***
礼拜一是一个礼拜当中最讨人厌的一天,旧的疲劳尚未尽除,新的工作又兜头而来。
根据某杂志调查,其实最不想上班的不是员工,而是老板,就好像学校里的老师比学生爱放假一样。只是大家谁也不好意恩表现得大诚实,太情懒怠惰,以免造成不良的连锁反应。
庄依旬拖着沉重的步伐,把自己塞进jbrexks这辆号称是世上最美的跑车里,这是老爸要她当副总的利诱条件之一,今天一早才送到,但只要想到今儿贺棣桓将到公司来,她的心情就坏到谷底,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凭良心说,那家伙真是难得一见的有为青年,认真、上进、充满企图心并且气宇轩昂得让人眼红心妒。
一样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他怎么就可以比人沉潜内敛,且又野心勃勃?
爸妈拚命夸赞他成熟、懂事、教养好,而她是哪点不如他?
又遇上红灯了,台北市的红绿灯似乎比行道树还要多。她烦躁的敲着方向盘,双眼不经意地瞄向路两旁长得好茂盛的菩提树,这种树一年可以落叶又重生好几回,生命韧性比人类要强过好几倍。
贺棣桓如果是一棵树,大概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不,他不是,他才没那么优秀呢,就算他真的是超优男,她也不要承认。
怡婷说他颇心仪她,是真的吗?嘿,干么飘飘然起来,那种人说不定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她得小心为上。
包包里的手机要命的响了起来,是王秘书。才九点零三分,即便有天大的事情,难道就不能等她到了公司再说?
心想往后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她美好的青春就要埋葬在永远开不完的会议和成叠成在的卷宗里,踩着油门的脚忽然变得软弱无力。
该听老妈的话,让林叔送她上班的,这样她至少不必聚会神在开车这种无聊事上,可以拨出空档,好好想想怎么跟即将人侵她地盘的贺探桓周旋。
就某个层面来说,她和贺棵桓的成长背景竟有几分相似,他们同样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同样都是被现实生活逼着不得不快快长大,终至超龄成熟的可怜虫,他急着闯出一番大事业,她则被迫扛下一番大事业,肩上的担子,孰轻孰重,也很难论定。
但,他至少拥有一个未知的、全新的,满是惊喜的未来,而她呢,她的人生既贫乏又无趣。
也许有人要对她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嗤之以鼻,但她真的很苦闷。华衣美食,偶一为之才能带来新鲜的喜悦,一成不变的生活,到了最后就像冷水煮青蛙,很容易把一个人给扼杀掉。
最糟糕的是,她既不够狡黠聪慧.又不够精明能干,虽然资质不差,能力也不错,但和殷进、张舒眉那些女强人比起来,可就天差地远了。
倘使贺棣桓真如怡婷所形容般神勇,那么可以预见的是,他很快就会把她给比下去,届时,在她父母眼中,她将更严重失宠。
谁能了解她的美丽与哀愁呢?
电梯门一开,王秘书那张焦虑不安的脸马上映人眼中。天要塌下来吗?瞧她急成这副德行。
“副总,不好了。”
当老板首要需知,员工越惊慌,自己就越要表现得泰然自若。
庄依旬不发一言的膘向她,脚步仍稳健朝最底端的办公室前移。
王秘书三十六岁,未婚,进人公司十二年,算是老臣了,能让她那温的个性急如星火,肯定是天大地大的事。
把办公室大门轻轻合上,王秘书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报告。
“有两件要事,第一,今早尚名江先生打电话到公司来,说要到法院告我们侵犯隐私权。”
庄依旬大概有个底,这件事是公司的客户,因为昨天接到市调公司的电话与问卷,可能认为自己的个人资料被暴露。
王秘书对市场分析、研究完全没有概念,难怪紧张成那样。
“第二件事呢?”既然不是天要塌下来了,就还可以先缓一缓。
“美国上比亚公司副总裁透露,在年底和我们的合约到期后,将考虑撤销我们的代理权。”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视为次要问题,看来王秘书是越活越糊涂了。
“详细原因待查。”
“什么?!”她不曾这么大声吼过王秘书,吓得她脸色一片惨白。“叫行销部的林经理进来。”
“大家都已经集合在会议室等您了。”
“哦。”怎么不早说嘛。屁股都还没沾上椅子,庄依旬已经跳起来,直驱会议室。
会议室里,贺棣桓赫然在坐。
不知是谁帮他安排的位子,居然就在庄依旬的座位旁。
她摆出一副比晚娘好看不到哪里去的面孔,皮笑肉不笑的和他礼貌性的打过招呼后,便急着发言。
“想必大家都已经很清楚,这个临时会议主要讨论的内容。林经理,你倒是告诉我,关于上比亚公司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林经理四十出头,微胖的身材已隐约看出保养不佳而有啤酒肚。他恭谨地朝庄依旬行了个四十五度礼后,还特地向贺棣桓点头示意。
这是于什么?此人犹“妾身未明”呢,跟他客气个什么劲?
“关于上比亚考虑撤销我们的代理权一案,已经查出是环强公司所为。该公司提出比我们更优惠的条件参与竞争,因此”
林经理提出的调查报告令庄依旬大吃一惊,原来早在六个月以前,建达就已经强敌环伺,而她竟全然未觉。
“他们提出什么优惠的条件?”他们建达已经尽可能把利润压到最低了,上比亚还不满足?
“关于这点,我想请刘特助来跟副总报告。”
蓄着齐肩长发的刘特助一站起来,也照例跟贺棣桓打过招呼,才开始发言。
哼,这群狗腿,当心她公报私仇,让他们好好吃上一顿排头。
“他们提出了三万份组件的销售目标,但要求搭配百分之零点二的回馈金要求;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能售超过三万份的组件,上比亚公司就要额外付给他们一笔回馈金。”
“要是达不到呢?”
“那他们就只收取比我们还要少一个百分点的佣金。”亦即一年少排将近五千万的代理所得。
“他们何以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六年多来,上比亚公司所进口的电子组装零件都是由建达代理,从来都不曾销售超过一万八千份,环强公司难道没做过场调查?
“薄利多销。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环强将会把零售价压得更低,以夺得百分之三十的市场占有率。”
“但扣掉管销和各项成本,他们还有利可图吗?”
“有,他们图的就是那百分之零点二的回馈金。”
原来如此,仔细换算下来,说不定比建达现有的利润还要可观。
高超。庄依旬打从心底佩服环强公司的精算本事。
“你是透过什么关系,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查出这么多内情?”
刘特助和林经理同时谦逊地咧嘴一笑。
“是贺律师帮的忙。”
“嗅?”庄依旬费了点劲,才挣出一句话来“贺律师,果然神通广大。”
“不敢,如有需要,贺某愿意随时提供协助。”贺棣桓不矜不骄的口吻马上又赢得在场人更多的好感。
这只可恶的大野狼,以为那么快就可以蚕食鲸她的地盘?哼,当她是尚未断奶的小红帽?
“好吧,会议就到此结束,你们去拟好因应的办法,再来向我报告。”她见贺棣桓已经起身,准备离去,忙道:“贺律师方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吗?”
“当然。”他脸上不见任何欣然或不悦的表情。冷淡,是他唯一愿意给她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