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引子
我是一座桥。
千百年来,人们叫我断桥。
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我完美的身形如一道长虹,优雅地斜掩在青葱柳叶下;又如一个修长纤细的美人,醉卧在荷香薰衣的碧浪间。可是我必须叫断桥,因为人们都这么称呼我。
我站在这,已经三千年了。
三千年,不论是人,是妖,都早已修炼得道:或成了飞仙,或成了佛祖。可我,还是一块石头。唯一不同的是,我是一块能听懂所有语言的石头。我固守着我的顽石之躯,不为别的,只为一个未了的心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要做的事,其实并不难。就如所有蒙受不白这冤的人,总希望有一天能沉冤昭雪,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只需要将他们的这段故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说与世人知晓就行了。可是,要讲出真相何其困难,因为,白的东西被人说成是黑,说得久了,白,也就成了黑了。
第二章前缘
一
两千年前。
灵山之上。
一条白蛇精飞身出洞,落在河边的草地上。它抬头望望天空,几丝浮云在蓝得透亮的天空中飘荡,阳光有点耀眼,照在河水上,金光闪闪,一如蛇精此时激动的心情。
再过三个时辰,就足足五百年了。五百年,对于修炼的妖精来说,是一个定数。第一个五百年,修成人形,第二个五百年,修成神仙。
白蛇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的跳得厉害。它溜进河水中,尽情地翻腾着。清凉的河水慢慢浸透每一寸肌肤,心渐渐平静了。兴奋之后不觉生出些茫然。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形呢?放牛的小牧童?砍柴的樵夫?摇头晃脑的书生?
突然忆起三百年前曾见过的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天她和爹爹上山采药,白衣胜雪,长发如墨,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那是自己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对了,她叫什么来着?好象听得老人叫她“素贞”呵,素贞,多好听的名字,对,就是她。
白蛇精掐指一算,还有最后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须得全神贯注,敛聚所有的精气,凝神想着将要炼成的人形,不能有丝毫的差池。不然,轻则五百年的修炼功亏一篑,重则魂飞魄散飞灰烟灭。
白蛇精盘坐绿草丛中,双目微闭,一动不动。
二
灵河之中。
正闭目静修的螃蟹精突然听得一阵巨响,洞府内水波阵阵,泥沙滚滚。
螃蟹精出洞一看,原来是邻居白蛇精。
它微微一笑,明白蛇精此时的心情。自己,不也一样么?再过一会,也就到了五百年的定数之期了。然而,定数,也是劫数,福之所倚,是祸。螃蟹精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它只是静静地等着定数或劫数的到来。
螃蟹精游到岸边,盘坐绿草丛中,双目微闭,一动不动。
突然,一片巨大的阴影移过来,霎时就遮住了阳光。
螃蟹精暗叫不好。果然,一只巨大的秃鹰从灵山之巅俯冲下来,直奔不远处的白蛇精。而那白蛇精象是并不知晓,仍然端坐不动。
螃蟹精来不及多想,飞身上前,就在秃鹰接近白蛇的万分之一秒,用双钳子死死钳住了秃鹰的厉爪。
秃鹰恼羞成怒,好歹也有两百年的功力,难不成还斗不过你一个小小的螃蟹精!它伸出钢嘴一叨,谁料嘴壳又被钳住,它更加恼怒,猛然起飞,往岩石上撞去。螃蟹精惨叫一声,却仍死命抓住秃鹰的嘴和爪子。
在它们进行殊死博斗的时候,白蛇精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当它悠悠醒转时,蛇身已无踪影,临河照镜,俨然当年的素贞姑娘。
忽又恍惚记起一秃鹰欲袭击自己,可当时自己正在蜕变人形的紧要关头,根本不敢也无法分心。是谁救了自己呢?
她放眼望去,一个英俊的小牧童正骑着牛儿向自己走来,牛背上,放着一只死鹰。小牧童经过她身旁时,对她微微一笑。
三
小牧童的那一笑,让白蛇素贞想起了一个老朋友,常常和她同在灵山之中,灵河之畔修炼的邻居——螃蟹精。
是的,那个螃蟹精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微微一笑,然后就脸红红的,象让人放在锅里煮了一样。白素贞只是觉得好笑,同为妖精,居然还会害羞。于是,她也报以淡淡的一笑,算是招呼,谁知那螃蟹精一见她笑,脸就红得更厉害了。白蛇素贞觉得它太好玩了,甚至想着等大家都成了人形,看他还是不是这个模样呢?虽然五百年来,彼此没说过一句话,但在心里,大家已经是朋友了。
“对了,它比我晚一个时辰修炼成人,这会,也该出现了吧,怎么没见它的影儿?”白蛇素贞一边想着,一边四下里寻找起来。
突然,又一只硕大的秃鹰凶猛地扑过来,她吓了一跳,又想起自己已经是人形,心里稍宽。只见那秃鹰从草地上叨起一条粗大的青蛇,两把利爪就要将它撕成两段。素贞随手抽出腰带“刷”地缠住鹰爪,硬生生将它从空中拖了回来。秃鹰放下青蛇扑向素贞。素贞头一低,腰一扭,反手拔起一节树枝直戳鹰眼,秃鹰狂唳一声,颓然倒地。
素贞抱起青蛇,飞回洞府。
气息奄奄的螃蟹精缓缓爬回洞内。刚才与秃鹰那一场恶战,将五百年的功力耗去了一半,起码还得静修两百年,才能恢复元气,炼成人形。
“她现在已经成了人形,不知道是否还在此地修炼呢?”螃蟹精想着与蛇精这五百年朝夕相对的情形,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落寞。
灵山洞内,青蛇在白蛇素贞的照料下,伤势渐渐好转。为谢救命之恩,它愿一身服侍白蛇素贞。素贞扶起跪地谢恩的青蛇“你我二人从此义结金兰,就以姐妹相称吧!”
青蛇修为尚浅,白蛇助其修炼。三百年后,青蛇修成人形,随白蛇一道出山,去寻当年的小牧童。
第三章重逢
一
杭州西湖。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密密春雨,洗绿了柳叶,润红了桃花,催促着游人踏青的脚步。
一切都在意料这中。
他,今生依然是个英俊的男子。不过,不再是个小牧童,而是风度翩翩、饱读诗书的许仙许公子。
千千万万的人流中,我一眼就能辨出你的身影。你那微微的一笑,是烙在我心上三百年的恋情。
于是,制造出一个美丽的邂逅-----断桥偶遇。
面对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绝代佳人,哪个男子不为之动心?借伞,不过是一个最好的接近手段。故事只要有开头,要写下去就不难了。
许仙心里暗暗欢喜。烟柳朦胧,暗香弥漫,淡淡水雾里,美人的身影若隐若现。虽然苏杭的美女,自己见识过不少,就连声名远播的秦淮名妓也与自己交情非浅,可这等飘逸出尘的女子却是世间罕有。特别是姐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要盯上一眼,脚底就象是生了根,魂儿也要被勾出窃似的。唉,真有些后悔,真不该只是借伞给她们,直接送她们回家就好了。杭州这么大,只知道她们的名字,却哪里寻她们的住处去?万一是外地来的游客,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样一个大好时机!
许仙正暗自懊悔,忽然听得一阵娇滴滴的声音:“许公子许公子许公子请留步!”
一袭白衣随着声音飘然而至,紧随其后的绿衣姑娘双手奉上自己的油纸伞。好一双白嫩的双手啊,纤纤不盈一握。许仙收回伞时,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小青的手。
小青脸一红,退到白素贞身后。白素贞似浑然不觉,只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心目中的英雄,那个击败秃鹰,救了自己的英雄。三百年了,多少次月下徘徊,多少次魂牵梦萦,想象个无数重逢的情境,为了这一世的相遇,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而如今年,他就站在她的面前,还是浓眉大眼,一脸英气,她痴痴地望着他的眼睛,象是要望到他的心里去。
螃蟹精躲在断桥之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涌起一丝担心和忧虑。
二
从白蛇和青蛇离开灵山的那一刻起,他就悄悄地跟在她们身后。江湖险恶,她们纵有再高强的法力,也敌不过人的心计。那些在河上捕鱼的人们,没事时就会摆些龙门阵,有政治史事,也有家长里短。听得多了,自然也看透了许多作为“人”的本性。就连大圣人孔子都说“食、色,性也”更何况这些凡夫俗子。螃蟹精实在不放心单纯的白蛇姐妹,于是一路尾随而来。
这日清早,东街刘府老爷正在后院逗弄鹦哥,忽接仆人通报,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刘老爷世交,且备有一大车礼物。刘老爷赶紧命人迎进此人,却又似不曾相识。但见他面若满月,目若朗星,一袭白衣,犹如玉树临风,一派大家风范。刘老爷不敢怠慢,忙命人奉座倒茶。仆人递上一封书信,原来是苏州城首富苏家,人称“苏半城”的苏老爷所书。这苏家与刘家祖辈经商往来,也算几代世交。只是近年来,两家各忙其事,渐渐少了往来。来人名叫林枫,本是一渔家孤儿,一日苏家货船河中遇险,幸亏林枫将苏老爷一家于风浪之中救出,于是苏老爷将其收为义子,悉心教养。此次来刘府,一是代父拜望刘老爷,二是到杭州一流书院学习,准备与公子刘全一道秋季进京赶考。
林枫命人抬进礼物,绫罗绸缎不在话下,更有些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刘老爷忙命人收拾厢院,抬进行李。刘全也已迎了出来,与林枫一见如故,称兄道弟,好不高兴。
三
一连几天,刘全与林枫二人游山玩水,杭州城内已然逛遍。刘全觉得无甚趣味:“不如约来我那帮帮死党,大家一同玩乐才好!”林枫欣然应允。
“许仙,许仙!”天香楼上,刘全挥手大叫,楼下一人仰头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过来,早有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等候在门外,这时将许仙一拥而入。
三人入座,满桌好酒好菜。刘全、许仙左拥右抱,谈笑风生,一会儿已是红唇满脸印。
“桂兰”!老鸨拖长了声音叫道。
“来啦来了!”一个声音娇滴滴地响起。接着,珠帘一掀,进来一个妖冶的女子,一袭黑色吊带纱裙,紧紧裹着削瘦的身体,头发挽半垂,散落胸前,刚好引人看到透露的肌肤和没穿内衣的胸部。
桂兰径直走到林枫面前,一歪身坐在林枫大腿上。林枫慌忙站起,深深一辑。许仙和刘全哈哈大笑,刘全道:“兄弟不必惊慌,桂兰可是许兄的心肝宝贝,哪能让你占上便宜!”
许仙拉过桂兰的手,一把拥在怀中,桂兰趁势与许仙抱成一团。
林枫勉强笑了笑,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步出房间,来到后院。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一丝云彩,眼中的担心和忧虑越发深了。
第四章良宵
一
许仙与白蛇断桥之上,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见天色渐晚,便执意要送姐妹二人回家,素贞当然欢喜。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出了城,一路向西而去。
路越来越窄,荒草越来越深,正觉无路时,小青轻呼一声:“到了!”转过一块巨石,许仙顿觉眼前一亮,一座农家小院出现在面前,屋檐角下、墙边树上都挂满了灯笼、庭中桌上,也是红烛高照。已是掌灯时分,各色的灯笼将四处照得一片通明透亮,几个丫环婆子正忙进忙出。
一个小丫环迎面而来,笑嘻嘻地打量许仙一番,说道:“小姐真神人也,早上出门说有贵客到,果然就来了!”
又有丫环端来茶点水果,精美小菜。许仙也不客气,与素贞、小青把酒同饮,秉烛夜谈。院内百花争奇,芳草斗妍,夜风送着阵阵不知名的香气,直沁肺腑。如此良宵美景,佳人相伴,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言谈中,得知这姐妹二人乃药王之后,其父亲深得祖上真传,一生济世救人,又生性洒脱,不愿居于闹市凡俗之地,偏爱这山水自然。姐妹二人也常与父母上山采药,去过不少名山深涧,院内花草均是各地所采集之名贵药材,人间少有,价值连城。许仙听罢,更是仰慕不已。
许仙问道:“怎么不见令尊大人?”
素贞笑道:“父母二人云游蓬莱仙境,一去数载,也不知是否愿返!”
“可是为求长生不老之药?”许仙急问。
“人生一世,若能与所爱之人相知相守,又何须长生不老?短短一生,也是永恒;若是有缘无份,又或是无情有恨,那么,再漫长的一生,也不如那短暂的一瞬啊!”素贞轻轻叹道。
“再漫长的一生,也不如那短暂的一瞬?”许仙若有所思。
二
杭州城内,喜炮阵阵,锣鼓喧天,满街的人伸长脖子向北观望。吹吹打打的乐声中,一顶八抬大花轿,晃晃悠悠踏上断桥,往南街而来。轿旁一人,身着五彩金丝锦绣袍,肩披大红绸带系绢花,骑着一匹纯棕高头马,满面春风,喜气洋洋。他望了一眼跟在身后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南街许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许员外夫妇眉开眼笑,忙进忙出。二人老来得子,一向娇惯,儿子虽然仪表堂堂,却是不务正业,一向又自命风流,交结一帮狐朋狗友成天吃喝玩乐。没想到前日从北街郊外游玩归来后,竟一改常态,不但闭门苦读,还央父母作媒。那东郊青峰山下一采药人家,姐妹二人,姐姐贤淑端庄,举止得体,妹妹活泼机灵,乖巧伶俐,着实惹人喜爱。儿子看上喜着白衣的老大,眼光果然不差。更让人称奇的是,白家二老不在,那大丫头居然一口应承了这门亲事。虽然少却了许多彩礼周折,不仅遂了儿子的心,更让两位老人抱孙有望,只是心下始终觉得仿佛少了些什么。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仪式隆重地举行完后,一对新人进入新房。红烛喜极而泣,新娘笑面如花。许仙揭开素贞头上的锦帕,一时竟看得呆了。正心旌神摇之际,忽听外面吵嚷一片,有人高呼“不得了了!”
院中席间,许员外高兴万分,与宾客频频举杯,不胜酒力。忽觉头重脚轻,几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众人慌了手脚,慌忙抬入房中,老员外晕了过去,人世不醒。
三
素贞在新房内听得一阵吵嚷,掀开盖头出门一看,只见一白衣白帽的瘦高个和一黑衣帽的矮胖子手持绳索铁链,正锁了公公从房中了来。这不正是阎王殿前的黑白无常么!
素贞急忙追赶,至后花园内眼见无人,一个飞身拦住去路。白无常绳索一抖,退后一步:“此人阳寿已尽,蛇精休得无礼!”
素贞一揖道:“今日是小女子大喜之日,还望二位高抬贵手,在阎罗王面前美言几句,也让我尽些时日为人媳之孝道!”
白无常歉然抱拳:“阎王这命,谁敢有违!还请闪过免误了时辰!”
黑无常已经等得不耐,拖了许员外越过后墙。
素贞抽出腰带,一把卷住公公,白无常绳索一抛架开腰带,与黑无常一起挟着许员外飞向上空。素贞救人心切,长练一挥。腾空而追。黑白无常专索人性命,勾人魂魄,自然非等闲之辈。三人杀上云端,直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苦了许老员外,一个老迈醉魂,却被铁链拖着忽上忽下,翻来倒去,纵是魂魄,也差点魂飞魄散了。
素贞不是无常双的对手,一不留神被铁链迎头击中,顿时打回原形。她眼前一片金星乱溅,身体沉沉往下坠去。
许府内,众人皆守在老员外床前,一时忽略了新娘子。许仙心里记挂,转身出房。刚步出走廊,忽听侧面花园内“呯”的一声,似有重物落入草丛。快步过去一看,竟是一条雪白的大蛇!头上似乎正在流血,红白相映,分外刺目。来不及细看,许仙已骇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此时小青循着姐姐身上的冷香,已急速赶到。她展开青纱裹住白蛇,凌空而起。
众人闻讯赶来,只见许仙倒在地上,梦呓似地叫着“蛇、蛇”
第五章突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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