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一个野山桃用衣服搓了山桃上的茸毛便那么放在口中吃了,万不想那桃茸毛留在了衣物上,这也是导致武念亭脸上涨痘痘的原因。不过,这两天她在王府规规矩矩的,上官澜替她上了药,那些痘痘便也都消了。
“那小心你的牙齿掉光。”上官澜又道。
“师傅。”武念亭颇是幽怨的看着她师傅,道:“师傅不拿,我自己拿。”
眼见着小徒弟要下屏榻,上官澜急忙放了手中的笔,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了放蜜饯的蓝子,道:“我来。”
得意的一笑,武念亭重新躺上屏榻,张开嘴。
他无论多恼小徒弟,但小徒弟在他面前一撒起娇来,还真是要命。上官澜暗自磨牙。坐在屏榻上,从蓝子中取了颗桃肉蜜饯,放进小徒弟嘴中,道:“这两天怎么不出府逛逛去?”
‘咦’了一声,武念亭再度翻身而起,道:“师傅,我没听错吧?你这是赞成我出府逛逛去的意思?”
上官澜只是睨了小徒弟一眼,没说话。
“好吧。府中确实无聊。我这就去。”说话间,武念亭将脚放下屏榻,准备穿鞋。
上官澜却是眼明手快的一脚将她的鞋子踢得老远。武念亭看得目瞪口呆:师傅,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一把将小徒弟近乎于摁的摁到了屏榻上,上官澜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问:“王府以外,真那么好玩?”
武念亭不明白的看着她师傅。
“是王府外的风景好,还是王府外的人好?”上官澜又问。
武念亭仍旧不明白的看着她师傅。
“为什么那么相信六六?”上官澜终于问出这几天闷在心中的话。
如果说初时,他看出东方六六对小徒弟的心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有些担心,想着如何解决小徒弟这命中的桃花劫的话。那日大堂之上,小徒弟那句‘我不信你还信谁’的话,还有那句‘我愿意将此案全权委托东方使臣,他说我真便是真,他说我假便是假’的话却很是震悍他的心。
不知不觉,他就回想起那一年小徒弟救东方六六的一幕幕。还有现在东方六六救小徒弟的一幕幕。
若说缘分这东西,他和小徒弟打小就定了婚约,看似最有缘。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当初的他是如何的抗拒着这份缘。
小徒弟和东方六六虽然隔得远,但只要碰上了,不是我救你,就是你救我。当初,如果不是他清醒的、及时的意识到了小徒弟是他的全部,那东方六六想逃避责任只怕是逃不掉的。他不得不承认,小徒弟和东方六六似乎更有缘一些。
也就是说,东方六六和小徒弟的夫妻缘分似乎比他和她的还要来得更巧妙一些。而他,只是占了那么点子天时地利人合罢了。
明明已是夫妻,明明小徒弟都怀着他的孩子了,他知道他有些无理取闹,可心中一旦有了这样的认定,如刺哽在喉,他多少有些闷闷的感觉,不吐不快。
说白了,他是在吃醋,为东方六六和小徒弟间的互动而吃醋。
武念亭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她的眼睛定格在她师傅的眼睛处,道了声‘师傅,原来你吃醋了啊’的话。
被说中心事,上官澜有些恼,扑倒小徒弟道:“谁吃醋了?”
那就让你吃得更彻底一些,以报这几天的闷葫芦之仇。念及此,武念亭叹道:“师傅,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相信六六吗?”
“想。”说这话的时候,上官澜还是颇忐忑的。生怕小徒弟说出‘因为东方六六比你更优秀’的话。
“如果徒儿没记错。几年前,我救过六六。”
既然是几年前,那小徒弟说的肯定是御湖溺水那一次。上官澜点头。
“那个时候,我给六六渡气来着。”
闻言,上官澜一愣。
“后来,东傲城中广广流传我和六六男女授受不清之言。”
无形中,上官澜的眉一竖。
武念亭装模作样的“唉”了一声,道:“徒儿当时不知这事,如果知道了的话……”
上官澜心中一个‘咯噔’。小徒弟却是拿了蜜饯往口中送,不说话了。
“知道了会怎么样?”难不成会求陛下赐婚,再五花大绑的绑了东方六六成亲。还别说,那个时候,小徒弟小,依她总想找一个人和她共同孝敬她姥爷的原则来看,这事真做得出来。
看着她师傅纠结的模样,武念亭白了他一眼,又丢了颗蜜饯到口中。
眼见她要拿第三颗,上官澜直接将装有蜜饯的蓝子放在了小徒弟抓不到的地方。
看着颇是幼稚的师傅,武念亭好笑道:“师傅,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不知道。”上官澜的声音多少有些泄气,又带了些瓮声瓮气。
“我呀,会嫁给六六呗。”
“你……”了一声,上官澜将头窝在小徒弟的颈窝,闷声不响。
半天,武念亭‘咭咭’的笑了起来,一如小时候,只要中了她的计,入了她的圈套,她就会如此得意的笑。
接着,她伸手,强行将她师傅的头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师傅,你真觉得徒儿会如此吗?”
她师傅只是幽怨的看着她。
她近段时日怎么觉得师傅越来越小,而她越来越老成了呢。轻叹了口气,她道:“师傅,我不舍,不舍得的。舍不得东傲,舍不得姥爷,舍不得父皇,舍不得太子哥哥,舍不得外公,舍不得……但最最舍不得的……是师傅你。”
见她师傅颇有不信的看着她,她又道:“也许那个时候,徒儿不知对师傅的这份不舍代表着什么。但如今成了师傅的妻子便明白了。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徒儿就爱上了师傅尤为不知。”
闻言,上官澜的神色颇是动容。
“师傅,徒儿爱了你那么多年,你是不相信徒儿,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我,我是怕,怕你那正宫、七杀、桃花劫的命。难免杞人忧天,难免要做到防微杜渐。上官澜颇是动容的捧着小徒弟的脸,道了声“天珠。”
“师傅,二二说,他爹就是以他娘为他生孩子的多少来论他娘到底有多爱他爹的。我不懂你们男人的想法,但二二说的必是有一定的道理。”语及此,武念亭摸着肚子道:“这两个孩子出生后,我还打算给你生更多更多的孩子。”
上官澜颇是狂喜的看着小徒弟,又道了声‘天珠。’
正在他感叹着没想到在小徒弟心中他的分量超出他的想像的时候,只见小徒弟扳着手指道:“有一个,是要过继给姥爷的。有一个,是要过继给二二的,二二说了,他和魏缘没孩子,他喜欢我,他说魏缘也越来越喜欢我,所以他们不反对我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们。有一个是要……”
感觉从天而降一盆凉水,将上官澜先前的狂喜冲得一干二净。他一把将小徒弟的嘴捂严实了,道:“不许说,不许说。什么反对不反对的,没门。谁也不准,不准。”他上官澜又不是种猪,没有义务传承别人家的香火。
“师傅。”这一回,武念亭的声音瓮声瓮气了。
“我上官澜的孩子,除了一个必姓武外,其余的都姓上官。”语毕,上官澜狠狠的攫取住小徒弟的唇,直至小徒弟不能呼吸,他才放开,又狠狠道:“再有过继之言,为师听一次就办你一次。”
办?!
武念亭在咳嗽几声缓过气来后,修长的腿缠上她师傅的腰身,道:“师傅,方才我才说了过继之言哦,你不办一次都不算一诺千金。徒儿不会涨教训的。”
“你”了一声,上官澜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接着干脆一把将小徒弟打横抱了起来,急匆匆往主屋中跑去。
当然,这一办,就错过了午餐也错过了晚餐。
夜幕降临。
驿馆,凝香阁。
巴顿在哄着林璇入睡后,定定的看着妻子灿若桃花的脸,接着倾身在她额间一吻,这才下床。
如龙咏萱之约,他来到亭子中。
“本宫不要回南越。”经了一百零八高僧为她驱邪后,靖安帝命龙咏萱即刻启程。明日就是启程之期。
“皇嫂,不回南越,你留在东傲,做什么呢?还要别人看你的笑话,看我南越的笑话?”
“笑话?什么笑话?本宫是被邪物附体,出丑的不是本宫。”
巴顿颇是无语的看着龙咏萱。
“你答应过本宫,留在东傲半年。”
“那只是答应你在大哥面前周全。这一次,是靖安帝下的旨,我是南越使臣,不得不从。”靖安帝命龙咏萱归南越,巴顿护其周全,所以,巴顿也得离开了。
“好。本宫答应你,第三件事就是无论你想个什么法子,只要让本宫能留在东傲,本宫这就将金圣蛛还给你,从此两不相欠。否则,本宫不介意将金圣蛛的事抖露出来,到时候别说回南越了,就是你的好娇妻林璇,只怕都要痛苦致死。”
魏缘和林府渊源颇深,和林璇可以称一声表姐妹,巴顿毒害魏缘,若这事被林璇知道,就算林璇仍旧留在他身边,但他们中间也有一条裂隙,无法愈合了。他不想,不想如上一世般的愧对林璇,所以……
“好。明天我进宫见靖安帝,暂时缓几天再说。”
龙咏萱面露得意之色,笑了。
看着龙咏萱的背影,巴顿嘴角轻撇:“你要留在东傲,我就成全你。”
如果说初时觉得司棋是龙咏萱的帖身丫头,也许那金圣蛛的秘密司棋也知道,他多少有些忌讳不能动手的话。呵呵,如今司棋已死,他又详细的调查了陪在这位皇嫂身边的其她宫人,不可能有人掌握金圣蛛的秘密,所以……
在巴顿步出亭子的时候,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正前往龙咏萱的住处而去,正是东平王府的嫡次子龙耀宇。
可以说,这一次,龙咏萱伤了东平王的心了。一素疼爱女儿的人也不怎么来看她了。更没有说将她留在王府养病的话了。但临别在即,要儿子来送送女儿总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巴顿眉梢高挑,接着,便转身出凝香院而去。
如今他心绪难平,不想打扰林璇,只是想在驿馆的那处大园子中走走、散散心、想个办法。
今夜的月光不算好,园子中的东西都朦朦胧胧的。但巴顿是习武之人,看得很是清楚。
因使臣们都各有宅院,又是晚间,是以这大园子中几乎没人。
走着走着,听觉极灵敏的巴顿听到有争吵声传来,而且听这声音,他可以断定是东方兄弟。
巴顿驻脚,侧耳倾听。
“二哥,你真不回国了?”
“是。”
“你真要留在东傲?”
“是。”
“二哥,你疯了?”
“我答应了靖安帝留在东傲。”
“你不是答应靖安帝,你是为了天珠,为了天珠,是不是?”
“是。”
“她是上官澜的老婆。”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留在她身边?”
“她是上官澜的老婆和我留在东傲有冲突吗?”
“你爱她,你爱着她。”
半晌,东方六六不语,只是缓缓的倒了酒入口中。
“二哥。”
“我不回去。”
“二哥。你越是在她身边,越发会陷得深。终有一天,你会陷得不能自拔。到时候有了流言蜚语,你要她怎么活?”
“你放心,我控制得住。必不会伤她。”
“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能控制得住吗?你现在和醉鬼无异。又何谈控制?”
东方兄弟二人的争论声越来越大,不远处的巴顿迎风而立。颀长挺拔的身姿,若刀刻般的下巴,溥溥的唇、高挺的鼻、斜飞入鬓的剑眉,耀着寒星的眸,更有那遮掩了一半脸容的龙纹面具,无形中让他全身上下都流露着一种无可言喻的王者之态。
一迳听着东方兄弟的争执,巴顿的拳头一迳的捏起: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没有看错,原来东方六六果然看中了武念亭。
这几天,他还时有前去拭探东方六六。
说实在话,他真心欣赏东方家的兄弟,东方二二的武功不可一世。而东方六六的才智,真假明镜公主案便见了分晓。
他巴顿素来惜人才。
如果只有东方二二一个喜欢魏缘,那还好商量。但如果又有东方六六喜欢上了武念亭,那……东方兄弟不可留。
凡是最后都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江山大计的人,他都要将他们杀死在萌芽状态。
原本以为东方兄弟会成为他的一支奇兵,万不想他们一个被魏缘迷了心神,一个被武念亭迷了心窍。
在巴顿思绪着该如何将东方兄弟除去的时候,远处的亭子中,东方六六似乎吼了声‘别说了,别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的话后,东方二二起了身,拍了拍东方六六的肩膀,道了声‘想开些’后已是离去。
巴顿招了招手,黑暗中,融出一个黑衣人来,紧接着黑衣人在巴顿面前恭敬的揖手。
巴顿凑近那人影处,低声轻语了几句后,黑衣人告退。
远处的亭子中,东方六六又喝了不少酒,突地他将石桌上所有的酒盏扫到了地上,然后似乎又抓了笔墨纸砚尽情的做画。
巴顿尽量的将身子融入黑暗,斜靠在一棵树上,观察着亭子中的动静。
只见亭子中的东方六六一张张的画,画了后不是哭就是笑,整个人痴傻了般。估计是闹累了再加上酒劲终于上来,就那般倒在了亭子中后。
巴顿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经过,这才现了身,缓步往亭子方向走去。
进了亭子,就着微弱的月光,巴顿将东方六六的画一张张的拿起来看。第一张是梅花,灿烂盛开的梅花。第二张是梅花,含苞欲放的梅花。第三张仍旧是梅花,覆有薄雪的梅花。第四张……是人,武念亭。
是一张小时候的武念亭,她的额间,有一朵徐徐开放的梅花痣。
轻抚着画像上的梅花痣,巴顿看着画上的小女孩,笑了:“你真的很美。”
不知不觉,巴顿的思绪便回到了前世。
前世,他有一张丑脸。在所有的人嫌弃他的时候,独有两个人不嫌弃他,一个是林璇,一个就是武念亭。林璇初见他的丑容的时候还震惊过,武念亭连震惊都没有,只是拿了面具替他戴上,遮住所有人对他投来的或嫌、或怜的目光。
不得不说,他对林璇、武念亭是有好感的,甚至于对东傲也是有好感的,因为东傲不仅生出了林璇、武念亭这等人物,更生出了那个他一见便从此疯狂的龙熙敏……
可是,自从他那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母亲清醒后。清醒的母亲几近处于一种强烈的复仇欲望中。
一方面,她要他夺南越江山,夺东傲江山,却不告诉他为什么。
另外一方面,她花大量财力、物力邀请了许多能人异士终于成功掳得了武念亭,并成功的诱得靖安帝为救武念亭而入陷阱。
当事时,看到被她折磨的靖安帝,看到为了武念亭而死的靖安帝,连他都觉得他母亲的残忍。
不够,仍旧不够,母亲的疯狂并不止于此。
她又招集了许多能够招魂唤魄的巫医、萨满法师日夜念经念咒,成功为武念亭换得她人魂魄。三年后,她故意将拥有另外一人魂魄的武念亭放了,目的就是搅乱东傲朝纲,她要让靖安帝死后都不得安宁。
前世,被上官澜寻到的武念亭已不是原来的武念亭了,可以说那才是一个真正的被换过魂的武念亭。所以,当今世龙咏萱唱出换魂之戏时,巴顿越发的肯定龙咏萱是一个一如他般的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人,想的是越发的不能让龙咏萱活着。
当然,前世也有一个谜。
武念亭真正的魂魄居然没有被母亲收集到,不知所踪。
武念亭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这在前世一直是个谜。如今想来,也许在靖安帝死的那一瞬,武念亭真正的魂魄便随着靖安帝去了也说不定。
当事时,看着另外的武念亭被上官澜带走,看着她果然一如母亲所料引得东傲不得安宁,他时有觉得也许不该如此残忍的对待一个唯一不对他另眼相看的人。
可是,他母亲告诉他,得江山、得龙熙敏,必须如此,必须心狠手辣。
后来,杀戮,不断的杀戮蒙蔽了他的眼,许多有关武念亭的记忆也随风而逝了,他眼中再也没有那个当初护他、助他的女孩儿了。
许是今生杀戮尚不重的原因,他逐渐忆起了关于她的一切,如今看着东方六六的画,看着画中那个笑得似精灵般的小女孩儿,巴顿的心不觉柔了柔,又伸手摸向他的面具。轻声道:“如果你看到这面具下的脸,又会如何?”
前世,挑起战争,一是为龙熙敏,二是为了遵循母命。
今世,他是为他的亲生父亲复仇而来……
战争,终究不可避免。
思绪间,他放下手中的画,拿起石桌上的最后一张,仍旧是武念亭,不过是长大了的她,是如今的她,明眸皓齿、模样倾城,最是那一脸灿烂的笑,映得她额间的梅花痣都随着那笑在额间缓缓开放。
不得不说,东方六六精于画工,不对着人,仍旧能够将人画得如此出神入化。
巴顿乜斜着看了东方六六一眼,将这几幅画都收了,塞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