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亭的酒也醒了些许,认出东方二二,道:“二二。”
“嗯,是我,是我。你看,你送我的牙齿。”说话间,东方二二举起胸前挂着的牙饰给武念亭看。
“嗯。”武念亭笑着,眼光看向了东方六六,一时间她似乎记起什么,居然又‘呜呜’起来,道:“师傅,他说我是猪头,打他,打他。”
怎么有种‘关门,放上官澜’的感觉。东方六六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但他也知道,就算上官澜喂了药,但也只能止住鹤殇酒劲前期的绵软,前期的种种只是小表现,后期的表现可能会更出格,只怕这位金牌御医的药压不住。
知道小徒弟的酒此时尚没有全解,上官澜只是抱着小徒弟坐到一旁的两棵松木搭的秋千上,摇晃着秋千道:“好啊,你睡一觉,等你醒了,自然便知道为师打他了。”
“还要把他做标本。”
“好,做标本。”
“以后我再不喜欢蝴蝶了,蝴蝶说我是猪头。”
“好,以后我们不喜欢蝴蝶。”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都有种违和的感觉。毕竟一个美赛谪仙,一个真的挺难看的。而且难看的还撒着娇,好看的还万事顺着其意。东方六六抚额,东方二二则好奇的瞪着上官澜。
“师傅,徒儿是不是很丑?”
“谁说的。”
“蝴蝶说的。”
“那是他胡说。”
“可是,猪头啊,很难看。连煜儿都不会看我。”
“为师喜欢看啊。”
“那师傅,徒儿嫁给你好不好?”
“嗯?为什么?”
“要不然,越长越大,头越长越大,就越来越难看。然后没人娶我,没人和我一起孝敬姥爷。”
这鹤殇的后劲确实足,前期绵软得只想使人笑。后期却烈得让人无形便勾起伤心往事。一迳说,武念亭一迳伤起心来,干脆再度‘呜呜’痛哭出声。时不时断断续续唠叨道:“方平不愿意娶我,天猛不愿意娶我,天玄不愿意娶我,天平、天满也不愿意娶我,现在师傅也不愿意娶我。”
啊啊啊,瞧瞧,有这么多人嫌她长得难看不愿意娶她,便是对她千依百顺的上官澜此时不也卡了戏?东方六六虽然欣赏公主有颗敬老的心,但也已经开始同情哭得眼泪鼻涕直飞的公主以后真有可能找不到和她一起孝敬武老爷子的人。
“谁说为师不愿意。”
“你没答应,只问为什么?徒儿知道师傅这是安慰我、敷衍我的。”
武念亭彻底没了知觉,胡话连篇。上官澜却是听得心花怒放,道:“好啊。为师娶天珠。一起孝敬姥爷。”
“上官澜,你居心叵测。”
咬牙切齿出来怒责上官澜的是龙世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上官澜抱着武念亭坐在秋千上的一幕和听到上官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本来哄得小徒弟顺了心且她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如今因了龙世怀出现,而且他声若洪钟,将方方有睡意的武念亭又吼醒,她迷蒙的看了眼上官澜,然后又看向龙世怀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清楚是龙世怀,一时间便似看到亲人般大哭起来,抽搐不停。
上官澜也不得不抚额,指着龙世怀说不出话来。
“天珠,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替你报仇。”一迳说,龙世怀一迳跑到秋千面前,蹲下,好生安抚着痛哭失声的小丫头。
接着,龙世怀又担心是不是上官澜又惩罚了她,于是一把将她从上官澜怀中夺了过来。而武念亭在龙世怀怀中除了嚎啕大哭便是嚎啕大哭。
那鹤殇的后劲果然来了。挡都挡不住。如果睡着也许还好些,可偏生又被龙世怀吵醒。这可难办了。
上官澜只得瞪着龙世怀,眼中写满‘净不干好事’的意思。
龙世怀亦不相让的瞪着上官澜。
在武念亭断断续续的痛哭中,东方二二将事情讲了个大概,龙世怀这才知道冤枉了上官澜。但他也不好责备东方六六,更不能责备给酒武念亭喝了的东方二二。
“吃下这颗药,看有没有效果。”东方六六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走到上官澜面前。
一看到东方六六,武念亭哭得更起劲了,指着道:“太子哥哥,是他,他欺负我了。打他,打他。”
怎么又有种‘关门,放龙世怀’的感觉。东方六六突地觉得自己此番东傲之行也许惹了最不该惹的人。虽然这个人奇丑无比,但似乎得尽万般宠爱。不说将她御封为公主的靖安帝,也不说方才对她百依百顺的上官澜,就说现在的龙世怀,那一副心疼得恨不能代她受痛的表情也深深的烙在了东方六六的眼中。
“乖,别哭,别哭了啊……太子哥哥打他,替你打他。”
听着龙世怀的一迳轻哄,东方六六忽然决定重新审视东傲国的审美观,他开始真正欣赏起东傲国人那不以美丑论英雄、论出身、论宠爱的一切。为自己先前的以貌取人感到了些许的愧疚。他甚至于想到东傲的繁华昌盛也许就是在这种不以美丑论英雄的情形下越发的蓬勃发展起来的。回国后,他得好好的借鉴借鉴才是。
“太子哥哥,好痛。这里好痛。”由于哭多了、笑多了,武念亭的心脏似乎又有些不好了。
龙世怀急忙拿了东方六六的药,递到武念亭面前,道:“乖,吃了它,就好了。”
“蝴蝶给的,不吃,不吃。吃了会越发变猪头。”语毕,武念亭还将药抢过丢在脚下踩得稀烂。
今天,武念亭就和‘蝴蝶’‘猪头’扛上了。
东方六六汗滴滴,决定回大吉殿去。反正他该道的歉已经道了,该给的药也已经给了,他不打算在这里仍旧和那醉了酒的丑公主胡搅蛮缠。万不想在他和上官澜、龙世怀告辞的功夫,武念亭却是突地推开龙世怀,推开人后她也站不稳了,倒地瞬间却是扑抓着东方六六的腿,接着便将口凑近东方六六小腿边,下死劲的咬了一口。
一时间痛得东方六六倒抽了一口冷气。
武念亭动作太快,上官澜和龙世怀都没注意。等发觉的时候已是晚了,二人目瞪口呆中。
等回神,龙世怀急忙想将武念亭拉开,但她却是一点也不肯松口的意思。
上官澜急忙上前帮忙,这才拉开小徒弟,而她的小嘴上已沾染了血渍。他好气又好笑,道:“天珠,你……”
‘哈哈’一笑,武念亭道了声‘终于抓住了,死翘翘了’后便那般再度倒下。
龙世怀眼明手快,急忙抱住。再看去,她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龙世怀急忙伸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轻轻的将武念亭抱了起来。拍着她轻哄。
笑够了、哭够了也闹够了,再加上上官澜先期趁她不注意给她吃下的药,终于让她消停了下来。不久,便能够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上官澜急忙解下大氅,披在小徒弟的身上。
瞧上官澜和龙世怀的作派,啊啊啊,果然惹了最不该惹的人。忍着小腿的痛,东方六六轻声道:“没事了吧。”
龙世怀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东方六六没事。
上官澜很是好奇,他看向东方二二,问:“你兄弟给小徒喝的到底是什么酒?”
“最浓、最烈的鹤殇。前劲绵软,后劲十足。”
“我的天。”上官澜和龙世怀同时抚额。上官澜这才想起小徒弟先期还咬了东方六六的事,于是轻声问道:“东方兄,你的腿没事吧?”
不待东方六六有所行动,东方二二这才终于从他二哥居然被人咬了的震撼中回了神,他快速蹲下,揭起他二哥的裤腿一看,一圈深深的牙印在小腿上清晰可见,牙印处还在渗血。
一时间,素来追求完美的东方六六心中燃起滔天怒火,但偏偏有错的似乎是他东方家的人,是以他只得将这口恶气给噎下了。只以今天不是他的黄道吉日自我安慰。
看东方六六脸上神情多变且不停的压抑着,上官澜道:“东方兄,对不住。”
东方六六吃了闷亏,再加上使臣的身份,真不能丢了国家形象。只得回道:“没事,没事。都怪我兄弟不懂事,不知贵国公主对酒过敏。”
“不知者无罪。这咬伤和醉酒便相互抵了罢。”
“好的好的。”
“如此,我送东方兄回大吉殿。”语毕,上官澜做了个请的手势。
龙世怀急忙轻声道:“我送天珠回宫睡下再来。”
于是,一众人轻声告辞。
待一众人走尽,逍遥王府的一众保镖也渐渐退下,龙熙敏这才出现。
她呆呆的看着那方草地出神,恍惚中似乎看见前世的她慌张的奔跑着,奔跑得鞋也飞了,袜子也脱了,脚上沾满了花草,最后摔在了一丛野花之间。慌乱中,她努力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个时候,上官澜来了,眼睛赛过天上的寒星,亮晶晶的看着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然后,他不但帮她编了个花环,而且还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接着,他似乎很是心疼她摔伤了,也心疼她的脚受了伤,柔柔的看着她,并且放下身段,一边轻声叮吟她以后不要调皮,一边亲自为她拍着脚丫上面的杂草、泥屑,为她穿好鞋袜,背着她走出山谷……
便算今生,她将上官澜以敌人待之,恨不能因了家仇而食上官澜的肉、喝上官澜的血,但今生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她总是梦到前世的那个令她迷路的山谷,那个月圆的漫天飞舞着萤火虫的夜,还有上官澜那柔柔的看着她的神……醒来时,她早已泪湿一片。
她时有在想,如果,如果她不是龙凭栏的女儿该有多好。
再或者,如果,如果上官澜不是逍遥王爷的儿子那也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他们前世有情的两人应该今生再续前缘罢。
只到此时,呵呵,呵呵……
今日眼前所见的一幕令她如梦初醒。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那一天、那一幕和今天是多么的相似。前世那摔在草丛中的她不过一个替身,一个替身而已。
原来,那一天、那一幕,上官澜是想起武念亭了么?
原来,前世他和她并不是有情人。
原来,她为他挡弓挡弩是自作多情。
原来,她因执念为他重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二人不但无情可言,更不可能相爱、相守。
呵呵,傻子,傻子。龙熙敏你就是个傻子。
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居然再度承受一次红尘之苦?
你明明知道他对天下所有的女人绝情,却为什么偏做着他唯对你痴情的美梦?
你明明知道他对天下所有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却为什么认为他的眼光会在你的身上停留?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错在自己的异想天开和曾经的少女情怀上。
前世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念及此,龙熙敏踉跄了一下。
心还痛什么,还期待什么,还侥幸着什么?
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龙熙敏以此提醒自己:再不可儿女情长。
三天后。
和煦的日头挂在天空,御湖边,杨柳轻拂,柳枝冒出的新芽越发的多了,绿意盎然。许多宫人执着各种盆、盘、拂尘等物什,含笑看着围着御湖边疯疯闹闹、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和少年。
宫人们心中不得不感叹:皇宫中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离御湖不远的望云亭中,靖安帝舒适的半躺在铺着虎皮的屏榻上,不时的伸手拿过屏榻旁边矮几上的奏折翻看,每翻看完一本,该圈的圈、该点的点后,他便放下奏折重新取另外一本。取奏折的同时,他亦是时不时的抬眼看看远处那群玩闹的孩子们。时不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内侍总管赵公公递了杯茶予靖安帝面前,道:“陛下,看了半天了,憩憩,喝点姜茶,去去寒气。”
靖安帝将手中未批阅的奏折丢在了矮几上,一迳说着“怎么这奏折怎么批都批不完”的话一迳起身,接过姜茶喝了一口,又道:“不错。给瑾儿、璇儿他们一人送一杯去。”
闻言,赵公公摆了摆手,立马有机灵的急忙躬身退下。不一时,便有数名宫人托着姜茶前往那群小孩子们玩闹的地方而去。
紧接着,那群孩子们见了姜茶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更有几个孩子向着靖安帝的方向挥了挥手。
知道这些孩子是在感谢他,靖安帝亦笑着挥了挥手,要他们继续玩。
因为醉酒的第二天武念亭根本就下不了床,靖安帝只得一个人去了太庙祭祖、祭天地,将武念亭的名字录入皇室宗牒。于是,武念亭醉酒这事便没能瞒住那些关心着她的人。
林家人知道武念亭醉酒后,林瑾、林璇姐妹她们两个就在太子东宫陪了武念亭三天。而龙奕真,也每天进宫看望,偏要看着武念亭喝下药睡下后他才告辞。
由于龙奕真的原因,他二哥龙奕凡自然便知道了,于是龙奕凡每天领着表弟于长阳前来看望,和龙奕真一般,直到武念亭喝药睡下后他们才告辞。他们的借口很简单,打角球的时候因了是一队而处下的感情。
西宁王府的人都出动了,那东平王府的自是不甘落下。龙耀宇、龙咏萱二人亦天天进宫看望。他们倒没什么借口,只是以探望公主、关心公主为由。
是以,这几天皇宫的孩子们相当的多,也相当的热闹。
“瞧瞧,还是朕的公主有号召力。她一来,这些小家伙们就都不请自来了,还想着法子变着花样编借口。”
不但是龙奕真,就是阴无邪、胡杨、李小卓、姜涞等人亦和龙奕真同进同出,看望武念亭。
“是啊,因了公主,这皇宫着实是热闹。”估摸着靖安帝此时的心情不再似前两天得知公主醉酒伤身般阴沉,定是相当不错,赵公公笑嘻嘻道:“陛下,公主的御封已达及天下,那东平王府的三王子、西宁王府的二王子他们二人的爵位是不是也应该达及天下了?”
赵公公口中的‘东平王府的三王子’指的是东平王妃何津瑶和龙云海的嫡次子龙耀宇。而他口中的‘西宁王府的二王子’指的是西宁王妃于茜月和龙吟风的嫡长子龙奕凡。
这二人同龄,今年都满十六岁。
按东傲惯例,王府嫡长子承爵位,十五封世子。其余嫡子皆在满十五后封郡王。
照说,在去岁龙奕凡就应该封世子之爵,而龙耀宇应该封郡王之爵。但偏偏去岁一年靖安帝不在京中,而是在合州搞潜伏。监国的太子找着各种借口几次驳了各府、各院的奏请,这事便一直压下来了。
不明白的只当龙世怀新官上任意气用事,明白的当知龙世怀这是在为武念亭抱不平,是‘公主不得封,所有的人都别想封’的意思。
如今武念亭的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这两位王子的事只怕也得提上议程才是。
“你呀,老滑头,东平王府和西宁王府又给你塞什么好东西了,值得你这么为他们说话。”
“老奴是合着规矩说话,可不是为王府进私言。”
冷哼一声,靖安帝道:“他们让朕的公主晚封一年,那朕要让他们的心肝肉晚封三年。这才一年呢,急什么。”
闻言,赵公公无奈的看着靖安帝,道:“陛下。”
“朕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朕这般待天珠自然会惹得人眼红。到时候他们会将不得封的怨气怨在天珠身上,唉,罢了罢了。你传朕的口谕下去,让他们起草一份封爵的折子上来,朕看看再说。”
陛下愿意让步就是好的。就算再晚一段时日也不打紧,赵公公急忙笑道:“是,奴才这就去传陛下的口谕。”
靖安帝摆了摆手。
赵公公将出御花园之际,正逢东方六六前来觐见靖安帝。
原来,东方六六今天进宫是打算看望看望武念亭的。毕竟举国都在传她病了的事,其中有些还在传说她是经不住那公主的泼天富贵命才病的。只有他知道她是醉酒的后遗症。除了要慰问一下公主外,他还要征求一下公主的意见,看她病体康复后是否抽出个时间和她结拜的东方二二见个面,因为幼弟为明镜公主生病的事相当的自责,这三天都不下床,也不吃不喝,说什么是要和结拜妹子有难同当。
唉……幼弟的一根筋之病又犯了。
本想将幼弟拽到皇宫来看公主,但看幼弟那有气无力的样子,东方六六做罢。皇宫重地,哪容病人进入。
知道赵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东方六六急忙和赵公公打着招呼。赵公公亦礼貌的笑指着靖安帝的方向,示意靖安帝在望云亭,然后又热心的吩咐着那个引领东方六六进宫的小太监‘好生侍候大业使臣’的话。
待赵公公走远,东方六六这才示意小太监继续带路。
远远便看到御湖边许多孩子们在笑闹,东方六六不想和那些小孩子们碰面,是以示意带路的小太监绕道而行。
虽然是绕道,但也得沿着御湖走。
那群玩闹的孩子中,林瑾最是眼尖,当她发现东方六六后,眼睛转了转,顺手抄起一只大公鸡,也不和众人打招呼,迳自往东方六六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