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心,就没有和我告别。爸爸还告诉我,姥爷和姥娘感情非常好,两人一辈子几乎没怎么吵过架,更别说大的矛盾,是属于那种心心相印、至死不渝的爱情。当时听后,我竟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年幼的心里,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姥爷要执意回去的原因。
时光荏苒,许多年过去了。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经历了完成学业——参军入伍——参加工作——结婚——买房等诸多事情后,也由一名不谙世事的孩童,长成了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子汉。那些年里,真是繁忙,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至,好像每天怎么忙也忙不玩似的。然而,无论多忙,我都要抽时间到姥爷家去。每次看到他,就会发现他的白发又多了一些,面容也更加苍老憔悴了。尤其是参加工作后,我去的更勤了,因为那时姥爷的身子骨日见虚落,也和大多数老人一样,被各种各样的疾病缠身,病情发作时,常常是痛不欲生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2001年2月的一天,正在为工作忙碌的我,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姥爷出去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脚,病情加重,要我抓紧回来。我魂不守舍的请了假,一路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姥爷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姥爷。他病的确实很厉害了,已经下不了床,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的在床上躺着。耳朵也愈加听不见了,须大声说话,他才能听得清楚,可是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如往昔那么慈祥、和蔼。我握住姥爷的手,紧紧的握住,眼泪像开闸的河水一样,止都止不住。姥爷却笑着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人老了都这样,叫我不要担心。因单位上事情太多,我不能久待,姥爷也极力催促我回去,叫我不要耽误了工作。走的时候,我给姥爷留了500元钱,让他先用着,他说我现在正是事多花钱的时候,坚决不要,被我强留下了。
谁料想,这一次的见面竟然成了我和姥爷的永别。就在我回来后的第三天,姥爷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当妈妈一早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我时,我还不敢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才屈屈几日,三天,只是三天。这么短的时间里,疾病就能将一个人带走,这不得不让我感慨和痛恨疾病的无情。跪在姥爷的遗像前,我放声大哭,心里念的想的也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感觉是那么的真切,宛若就在昨天。料理姥爷后事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想,他临终前的那天晚上,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恋恋不舍这个世界,还是恋恋不舍疼爱他的人和他所疼爱的人,又或是想起了和姥娘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亦或是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想叫人,但是已说不出话来,尽管当时亲人就在床前,他也却只能眼睁睁的、无比留恋的离开这个他所热爱的世界。兴许,这些他都想了。兴许,这些他根本就没有去想,只是在睡梦中很安详地走了,很安静的走了。一如他生前,不愿支使别人,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是绝不会让别人帮忙的。这是他的脾气,也是他的性格使然。
写到这里,我突然忆起和姥爷在一起听评书白眉大侠时的情景,我们面朝着房门,在暖暖阳光的撒照下,相挨着坐在木椅上,那台老式收音机放在木桌的正中央,里面传出的是单田芳嘶哑雄厚的声音:“此人长得身高八尺左右,溜肩膀,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正是那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
而今,一看到老年夫妻在夕阳下牵手散步,我的心里总是充满感动。他们这一生中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他们的孩子是否孝顺,他们的生活是否艰难?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颗心还在一起,紧紧地在一起。也许,这样他们才可以说,也才有资格说,我们曾经深爱过,我们曾经拥有过,一直到古稀之年,我们仍旧是那么的深爱着。这就足够。
谨以此文纪念故去的姥爷,愿姥爷在与我们阴阳相隔的世界里,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