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样悠闲的午后，却和平常有些不同的周末。

    王韦盛家的客厅沙发上，多了一尊叫作尹菲晴的石像。

    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美丽的女神像面前后，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翻书。

    “菲晴，你还好吗？”王韦盛出声唤已经呆滞一段时间的尹菲晴。

    她这样失神的状态已经维持三天了。

    “嗯。”拿起面前的茶杯，啜了一口温热的开水，尹菲晴轻声回应。

    那天早上，和她第一次从季佑擎的臂弯里醒来的早晨一样，看着睡梦中还紧搂着自己不放的结实臂膀，她迷惘了

    第一次的欢爱可以说成交易；第二次可以用喝醉酒来当借口；那第三次呢？

    清醒的她，深切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两人结合的喜悦，令她幸福得想流泪。

    已经不能再回到以前了，她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更没办法管束自己爱他的心。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但是强烈的不安全感深植在她的心中，所以她像胆小表一样地躲开了。

    她，又再一次丢下季佑擎逃走了。

    她真的很差劲，是不？

    明明爱上了对方，却又不敢放手去爱，只等待对方为自己付出。

    为了她的健康，他亲自下厨

    为了让她开心，他不顾形象地逗她，只求自己能给他一个笑容

    为了减轻她的工作负担，该和朋友出去游玩的假日，他却留在家帮她整理资料

    为了她，季佑擎付出了他的全部。

    反观她，自己给了他什么？翻开脑海里的回忆，她什么都找不到。

    就连最基本的爱，她都不敢交给他。她真的很没用，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太过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

    幸福似乎唾手可得，但又好像离她很远。

    季佑擎还年轻，他以后一定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

    所以她不敢牵住他的手，她害怕未来若他找到比她更好的，那她该怎么办？

    好怕、好怕，要是以后季佑擎不再爱她那，她会死的。

    她无法再次承受被最爱的人忽略，她不能承受最爱的人不再爱她

    “菲晴，别太勉强。”看尹菲晴咬着嘴唇，微微发抖，王韦盛坐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那天早上，就在他准备出门上班时，一打开自家大门，他便看见尹菲晴一脸苍白地坐在门口，差点吓掉他的三魂七魄。

    他轻唤了她一声之后，准备拉她起身，她却把脸埋进双手中，开始放声哭泣，嘴里还不断哭喊着“她到底该怎么办”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尹菲晴，她总是冷静、淡然，但那天早上崩溃地痛哭，是如此令人心疼。

    那种失控的模样，让他无法开口询问，只能温柔地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她。

    直到尹菲晴哭累了，他才带着眼神空洞的她走进家里。他打了电话帮两人请假，因为她这副模样根本没办法去上班，而他则是担心她会想不开。

    一觉醒来之后，回复冷静的尹菲晴对于自己的失控只字不提，只说她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才会来到这里，这里是最后一个能让她依靠的地方了。

    “韦盛，我”尹菲晴的黑眸里带着些许无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王韦盛扬起淡淡的微笑，耐心地问道。

    “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没有打断她的话，王韦盛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季佑擎无神地望着窗外由昏黄转为暗黑的天色。今天是星期几？他已经这样呆坐在沙发上几天了？他不知道。这几天，他都是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就坐在沙发上一直等着。

    从看到字条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尹菲晴的家里，没有离去。他想，或许那张字条根本不是她写的，她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到这个有他在的家，所以他要等她。但看着满室的寂静、空虚，他心里很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次，他真的被丢下了。

    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只忠心的狗儿，明明就被主人抛弃，却还盼望着主人总有一天会回来。

    狗呵！她是把自己当成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季佑擎自嘲地想着。

    不爱他就别让他抱有期望呀！

    但是，她真的不爱他吗？她明明对他有所响应，可现在却又毫不留情地推开他。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嗡嗡茶几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声，打断了季佑擎的思绪。

    未接来电六七十通。一堆死党打来的，以翔打来最多次，还有老爸、老妈

    他们应该找他找得快疯了吧？

    知道自己应该回个电话，让他们放心，但他开着手机，是希望尹菲晴能够打电话给他。现在的他，除了她以外，不想听任何人讲话，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手机又亮了一下，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文字，是老哥传来的简讯。

    按下确定键阅读，上面写着：

    死小孩，三分钟之内你不打电话给我，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噗！真不愧是老哥，在简讯里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恐吓。

    季佑擎苦笑了一声，按下拨号键。

    这通电话真的不打不行，他知道要是三分钟内不打，老哥一定会亲自杀上来，就算把整个台北翻过来，也会揪出他的。

    季佑擎有些讶异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喂，哥。是我——”

    “季佑擎，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电话那头传来如打雷般的怒吼。呜他可怜的耳膜。

    来不及将电话拿开的季佑擎，硬生生地接下那差点震碎手机话筒的暴怒声。

    光听声音，他就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老哥怒不可遏的模样。

    “你现在在哪里？”季佐羿口气不佳的问道。

    “在台北。”

    “废话！在台北的哪里？”季左羿又吼道。

    他真快被他这个白痴弟弟给气死！

    “在尹菲晴家”季佑擎怯怯地回答。看样子老哥气得不轻。

    “为什么不去上课也不回公寓？”季左羿耐着性子问道。

    “不想去上课，也不想回去”他只想待在这里。

    没有尹菲晴的地方，他哪里都不想去。

    “跟以翔吵架了？”应以翔是他弟从国中开始就很要好的死党，常跑来家里找他，所以他也认识应以翔。

    “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找得快疯了？学校也不去，公寓也不回，以翔看你好几天都没回去，打手机你也不接，怕你会出事，所以打电话通知家里，说你已经失踪三天了。今天爸妈打了整天的电话你都没接，他们还以为你已经惨遭毒手了！”季左羿火力全开，劈里啪啦地破口大骂。

    “噗！真的喔？”老妈就是爱大惊小敝，季佑擎觉得有些好笑。

    “死小孩，你还笑得出来！今天我才刚回到家，老妈就哭得唏里哗啦，抱着我说你被绑架三天，要我赶快报警。要不是老爸拼命安抚，现在老妈早就杀上台北，大街小巷的开始找你了！”他居然还敢笑！季左羿觉得手中的电话快被他捏碎了。季佑擎是想活活气死他吗？等这个家伙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

    “搞了半天你在你女朋友家。想跟女朋友恩爱也不能连电话都不回呀！算我拜托你好不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玩闹失踪的把戏了。”

    虽然老妈坚持认为这个小表一定被绑架了，但他冷静思考过后，推测他一定是故意不接电话。

    应以翔说这个家伙已经失踪三天了，但三天都没有歹徒的电话，所以他想季佑擎这个混蛋一定正在哪边逍遥快活，快活到让他不肯接电话。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这小表该不会睡着了吧？

    电话的那一头还是只有沉默。

    “你到底是怎么了？”似乎感觉到弟弟的心情低落，他缓了缓口气，轻声问道。

    “哥我真的呜”他真的好痛苦！

    “佑擎？”听到弟弟哽咽的声音，季左羿觉得事情可能不是普通的大条。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弟弟哭了？

    向来开朗乐观的小弟，除了小时候被自己欺负到哭着找妈妈之外，在他的记忆里，季佑擎没有为其它事情哭过。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先不要哭，有什么事跟哥说。”唉，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哄过小孩了？

    “她留了张字条说”

    缓缓道出令他痛心多天的前因后果，季佑擎觉得自己很窝囊。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除了跟兄长坦白，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听着话筒另一端传来低沉、令人安心的嗓音，有些不可思议的，原本慌乱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家人果然是他最可靠的避风港。

    “喔原来如此。”两个小时之后，季左羿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死小孩根本就是“为情所困”嘛！

    “哥，你说我该怎么做？”季佑擎向季家老大求救，他相信身为大魔头的季左羿一定有办法帮他。

    “我想，该不会是你的床上功夫太逊了，所以人家才跑走的吧？”季左羿逗他。

    “哥！”都这种节骨眼了，他居然还调侃他！

    “哈哈哈！”他好像看见了季佑擎在电话另一端死命瞪着他的模样。

    “我觉得啊”收起不正经的玩笑态度，季左羿认真地道。

    “你什么都别做。”

    “啊？”什么都别做？他的意思是要他放弃这段感情？

    “从你刚刚的话来判断，我觉得是她将自己的心门反锁上，所以你只能等她从里面解开锁。如果不等她自己走出来，想用力将门破坏，那只会造成她心灵上更大的伤害。这件事任何人都帮不了她，你就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这样啊”季佑擎似乎明白哥哥的意思了，但是，他还要等多久？

    “这种事不能急，明白了吗？”看样子这小表真的陷得很深。

    “是！多谢老大精辟的指点，让小的我茅塞顿开。”

    “哪里！再怎么说我也大你五岁，罩你是应该的。”有心情跟他开玩笑，那就代表他没事了。

    “小表，你给我记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

    这个家伙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要人操心，真受不了！季左羿有些无奈地想。

    “我知道、我知道。”老哥就是刀子口豆腐心，从他的话里不难发现他对自己的宠溺。

    “哥，谢啦！”嘿嘿，他就知道季家老大最可靠了。

    虽然老哥总以欺负他为乐，但是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会帮他。

    “你啊，赶快回公寓去。从明天开始给我乖乖上课，要是被踢出校门，看我到时候怎么修理你！”季左羿拿出哥哥的威严，开始训话。

    “是，遵命！”好烦，哥又开始碎碎念了。季佑擎拼命忍住想挂掉电话的冲动。

    “对了，还有”

    “我要三峡豆干，淡水铁蛋各五包，基隆的凤梨酥，福缘饼各十盒，谢谢！”

    不趁现在敲诈，还等什么时候？

    “知道了啦！”呜他要收回刚刚在心里赞美这个大魔头的话。

    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韦盛，我是不是很差劲？”尹菲晴的视线停在一张严峻的脸上，淡淡地问道。

    王韦盛揉了揉她的头发。“为什么这么说？”

    “我好自私佑擎将他的全部都给了我，而我什么都不能给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尹菲晴有些哽咽地说。

    她从佑擎那里得到了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友情、亲情、爱情

    王韦盛沉默了半晌，看着眼眶泛红的尹菲晴，忽然开口说：“你说得对。”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瞪大双眼的尹菲晴，他笑了笑补充道：“但这不是你的错。”

    “韦盛？”不解地目光移向王韦盛，她不太懂他的意思。

    “你说你很自私，只想得到，却不付出，这些我都赞同。”王韦盛淡淡地说道“但是，这些都不是你愿意的，不是吗？”

    是的，她也很想将自己的所有奉献出去，但却害怕付出全部之后，最后会变得一无所有。

    “其实，你现在困惑的问题，以前我也想过。”看尹菲晴有些讶异的表情，他笑了笑。“要是这个、要是那个，一大堆要是我们总是考虑东考虑西，就因为害怕失去手中仅有的一点东西。可是这样踌躇不前，反而得不到更重要、更值得珍惜的事物。”王韦盛望着僵了一下的尹菲晴，知道有些事被他说中了。

    “人类本来就是胆小的生物，对于未来，谁都会茫然不知所措，我也会，但人生，不就是这样才有趣吗？”

    正因为无法预测未来，人生才值得挑战。

    她抬起头，望向王韦盛，看见他眼里的鼓励。

    更重要、更值得珍惜的

    握紧了双拳，想起了父母的脸。她还是很害怕

    看尹菲晴的小脸蒙上一层不安，王韦盛接着说：“听我说，不要对抗你心里的梦魇，你要试着去正视被你反锁住的自己。我知道要你面对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会让你痛不欲生，但你若将真实的自己锁在门后，只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害怕、恐惧，每个人都会，谁没有弱点呢？”

    她知道，他说的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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