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祭祀的,以及因任职和游历在外的不能赶回的,兰陵萧氏五服内的族人全都聚集在这宗祠广场上了。
萧昡和安平公主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到了广场,在最前面跪下。
卯时二刻,祭钟敲响。
主持宗祭的司礼按例是族中德高有声望、身子也健旺的族老,今年依然是萧昡的三叔父萧劻主持。
萧劻今年六十三,头发胡须依然黑漆乌亮,一声开吼声如洪钟:“启祠门!”
三十六名宗房子弟上前,将三十六扇黑漆祠门齐齐打开,又退身跪回茵席。
“入祠参拜!”
太夫人在前,萧昡和安平公主在后,其次是萧琮和沈清猗,从中门入祠堂,参拜祖宗,献牲礼。
其后是二十二位伯叔父,包括萧昡父亲的亲兄弟三人和堂兄弟十九人,各偕正室妻子从对应的门扇进入祠堂参拜,献牲礼。
之后是萧昡这一辈的兄弟。
萧昡的亲兄弟除了两个夭折的弟弟外,还有一位兄长两个弟弟,另有四服内的九十八位堂兄弟妹,分属各支房,偕妻子或夫郎从各门入,唱名参拜。
再之后是嫡支诸子媳入祠参拜。
最后是各分支的堂兄弟姊妹入祠参拜。
再往下的孙辈就不入祠堂了,只在广场上对着祠门参拜,三十六房的孙辈,乌泱泱的有四五百人之多。
在祠堂内参拜的也有六百多人,萧氏子孙旺盛,单萧琮这一辈的堂兄弟姊妹就有二百九十六人,其中偕妻、郎入祠的夫妻有一百多对。
祠内参拜祖宗须得唱名,司唱的是本支地位最高的长辈。
因萧琰的存在,嫡支唱名参拜时格外引人注目。
祠堂内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位突然冒出的嫡支嫡子很可能是家主的外室子,因被家主喜爱,所以记到嫡母名下——能让安平公主点头,那真是本事了!没准就是一直不点头,所以养这么大才上举。
当萧昡唱名到“嫡支嫡三子,玉字行辈十七,萧琰——”时,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且慢!”
出声的是萧暻,萧昡的庶长兄、二支长房的郎主。
萧昡拿着宗谱的手纹丝不动,抬头看向萧暻,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二哥有何事?”
萧暻是萧昡的长兄,但在日字辈中排行二。
他只比萧昡大一岁,今年四十六,身材容貌保持得极好,看起来如三十七八,一双凤目精光灼然,声音宏朗,“参拜祖宗,岂可覆面?难不成是无颜见祖宗?”
祠堂内很多人神色异样,萧暻、萧昡这对异母兄弟向来不和,大家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萧暻竟然在祠堂拜祖时公然发难。
萧昡神色不动,“二哥言重了。萧琰因面有恶疮未愈,恐露面不雅,反对祖宗不敬,故暂以面具遮之。”
萧暻目芒一闪,“即使面相不雅,亦是萧氏子孙,祖宗岂会见弃?”
萧昡声音似有不悦,“二哥既然如此说——”他看向端正跽坐在锦垫上的萧琰,“十七且取下面具,叩拜祖宗后再戴上。”
“喏。”萧琰抬手,摘下了面具。
前面和左右两侧的目光都望过来。
“嘶——”众人轻轻抽了口气。
但见那张白玉般的脸庞上偏偏长了三颗指头般大小的红疮,红艳艳的发亮,隐隐还有白色的脓头,让人一望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唯萧璋、萧玳多盯了几眼。
众人收回目光,心道:难怪要覆面。虽然现下世家不像两晋南朝时代那样对美貌仪容追求极端,但生了如此大的恶疮也算“残缺”了,是羞于直面见人的,覆面以遮恰是讲礼的做法。众人便对萧暻有了腹诽。
孙云昕掩去眼中遗憾,心想多好的一双眼睛啊,就被那三颗疮给破坏了!
萧珑坐在后面看不见,几乎想伸长脖子,被萧珂斜眉告诫一眼,只得端坐好身子,按捺下心中猫抓般的好奇。
众人中,唯有萧琤瞪大眼狠盯着萧琰:怎么可能?
但他性子嚣张却不是蠢笨之人,知道此时绝不是惊问发作的时候,只狠狠瞪了萧琰几眼,便转过脸去,唇抿得紧紧的。
“拜——”萧昡依序唱完嫡支除宗子宗媳外所有子女的名,悠长喝声道。
萧璋、孙云昕、萧琤、萧琰、萧珂、萧玳等嫡支的子媳女均叩下头去。
三叩后跽直身,萧琰重又戴上面具,这会儿再没有人用好奇或揣测的目光觑视她了——除了萧琤斜眼恶狠狠的瞪视外。
萧琰掩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忍不住看了眼沈清猗的背影,心道:姊姊这点疮真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