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吓我!阿锦!”
水面已至。
牧锦感觉脚底一凉,冰冷的感觉沿着小腿一直而上,浸没了大腿、腰肢、胸腹。
“不……”她无力地挣了一下,意识渐渐模糊。
……痛恨。无边的痛恨。
她仿佛躺在一片极致寒冷的水中挣扎,不停地叫唤,“救命!”
她抬眼,竟然透过水面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场景。
上面是一栋大宅,三楼阳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面朝下和她对望。两人的眼中充满了恶意与得意。
他们知道自己落水了,却不来救自己!
——牧锦突然明白,这一幕,分明是前世临死前的场景!
她在牧家大宅参加母亲的生日宴,看见魏熙然和路仕铭在三楼阳台,便打算过来和他们摊牌谈判。
谁知,一个不察,竟被魏熙然推下阳台,落入了楼下的游泳池!
她挣扎、呼唤,可大宅外面冰天雪地,里面音乐声响,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
她就这样死去了。
临死前,意识已经离开了身体,却透过冥冥中的力量,看见了顾震苏对她倾力救助的画面。
顾震苏还穿着参加酒会的正装和领结,根本来不及脱掉,在别人冷眼旁观的时刻,他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水池,将自己从里面抱了出来,放在岸边,又迅速给自己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然而他的举动无疑是徒劳的,灵魂都已经离体了,人自然也已经死亡了。
牧锦看见了顾震苏的最后一个眼神,震惊、失望、遗憾、悲哀……
一阵冷风、一个浪潮兜头打开。
牧锦猝不及防被海水泼个正着,打断了她无意识的回忆。
他们还在海水之中!
牧锦挣扎了起来,手臂开始晃动,脚也不停地踩。
身后传来了顾震苏温柔的声音,“阿锦,阿锦,你醒了?太好了,没事了,放松,不要紧张!”
顾震苏的心情在几分钟之内,简直是大起大落。掉入水中之中,他感觉身前的爱妻只是全身抖了抖,就彻底没了动静。
他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牧锦的恐水症还没有治好,只要进入太深的水中,她就会手脚冰凉,大脑失去反应能力,类似昏迷的状况。在茫茫大海中,前面的小岛看似很近,实则如此遥远,抱着昏迷的爱妻,要如何才能到达那里,顾震苏惘然不已。
幸好她终于醒了。
顾震苏一边安抚着牧锦,一边用手划水,并四处打量着。他看见了后跳下的一个保镖,知道对方一定会尽力过来帮助自己,并看见飞机又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然后在遥远的海面坠落。
“阿锦,坚持住,我们很快就会安全了!”顾震苏不停地为爱妻加油打气,“你放松,不要动,就能感觉自己的手脚似乎可以飘起来。你不要挣扎,只需要轻轻的呼吸,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到达小岛。”
牧锦醒来那一瞬不受控制的挣扎了一会儿,听见他说的话,也便慢慢地命令自己照着他的话去做,僵硬地把手脚放平。
水流包裹身体的感觉,其实如果适应下来,会觉得十分温暖,会唤起人脑海中对于母亲子宫的潜藏回忆。
牧锦僵硬了片刻之后,感官慢慢地苏醒。
她感受到顾震苏有力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肩膀,带着自己向后方那处小岛划水而去……
她感受到水流里的一个个微笑的漩涡从手指缝中挤过去,有点痒痒的……
她感受到海面上的微风从远处吹来,拂在脸上带着咸腥的味道,微凉……
她感受到阳关从头顶照射下来,整个头脸都是暖洋洋的……
她感受到以前从来不曾感受到的来自大自然、大海的魅力。
也许,水,并不是那么可怕。
意识到这一点,牧锦在水下的手指头轻轻动了动,捏住粉拳,又放开。
只是脚下无法踩到地,这一点还是会让人感到害怕,不过身后有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在托着自己,救生衣也让他们能够浮在水面不下沉,这都是安全的保证。
牧锦彻底地放开了自己情绪,头轻轻后仰,靠在顾震苏的肩头,水面在耳朵后面起伏,痒痒的。
顾震苏发觉了她的变化,心中惊喜,“阿锦?”
“嗯。”牧锦从水中抬起手臂,伸到后面摸索着,摸到了顾震苏的脸颊,“我没事。”
“太好了。”顾震苏亲了亲她的手指,“……太好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牧锦尽量减轻自己的思想负担,随着顾震苏飘在水面上。
往日里这样的场景想都不敢想,如今她做到了。
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喃喃地说:“谢谢你,震苏……”
顾震苏没听见她的话,他本来已经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此刻,所有的力量仿佛又回到了身边。妻子终于放下了心结,这是让他无比兴奋的事!
“……大少!”十分钟后,不远处传来了保镖的呼喊。
“他们也来了!”顾震苏招了招手,更加振奋。
牧锦也喜悦地笑了。
两个保镖一前一后跟着两人,终于达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小岛。
小岛的面积不大,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头,所幸有几棵树组成的小小树林,可以遮阳。
他们上岸的地方是海滩,而另一边则是一片礁石,上面挂着些牡蛎、礁石缝里还有螃蟹等海物。
“哈哈,最鲜的生蚝!大少,要不要来一个!”其中一个保镖生性乐观,跑过去从礁石上撬了许多牡蛎下来,用随身带着的小刀撬开,鲜嫩的牡蛎肉让他们赞不绝口。
三个月的海岛旅游,让他们从当地人那里学会了许多得到新鲜海货的方法和吃法。
顾震苏笑笑,也吃了一个。转眼去看躺在树丛后面的牧锦。
牧锦没事,只是晒得有点晕乎乎的,不过她竭力睁着眼睛,望着树缝里的蓝天,表情自然而甜美。
顾震苏没忍住,俯下身在她脸上亲吻一下,“宝贝,在想什么。”
“没什么。”牧锦拉着他的手臂,坐起来,“我要喝点水。”
“来。”顾震苏打来一瓶水,凑到她的红唇边。
牧锦就着他的手喝下,长长出一口气,“我不晕了,好多了……我听见你们在吃什么?”
“礁石上撬下来的牡蛎,味道特别好。”顾震苏喜滋滋说,“还有螃蟹、贝壳……对了,刚才他们还抓到了几条章鱼,正想着要生火烤。”
“噗。”牧锦笑了,“好,我也要吃。”
顾震苏望着她甜蜜的笑容,心中越发感动。爱妻没有愤怒怨恨、没有耍脾气、没有责备自己,尽管疲惫不已,却露出那么好看的笑容,和他一起苦中作乐,他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
他搂住牧锦,深情地吻住她的唇。
两人相拥着,交换这个幸福的吻。
在海岛上呆了半天,几个机组人员也陆陆续续飘了过来,只少了夏帆和副机长,估计他们在别的海岛搁浅了。
还没到晚上,头顶就传来了直升飞机的声音,远处更有快艇出没,救援人员到了。
顾家大宅里,顾老爷子、老太太,顾大先生、顾大太太等人齐齐聚在客厅,听人汇报消息。而ken早在接到顾震苏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国内,去摩洛哥附近接大少一行人了。
“这么说,他们已经全部找到了吗?”顾老爷子问。
“是的,因为精神比较疲劳,所以大少决定在摩洛哥休息一晚,明早回国。”助理恭敬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顾震苏的父亲顾子衡率先笑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顾大太太叫来了顾园的管家,“明天记得多准备几个好菜,给大少和少夫人接风洗尘!”
“是。”
大宅里一片祥和喜悦。
……
一周之后,回国的顾震苏已经调查到了在飞机上动手脚的人是李嘉雯安排的,震怒之下,他决定联合华国的几个家族,一同对lee家族进行报复性的打击。
家族吓坏了,派人来哀求,言明将李嘉雯及其父母逐出李家,不再承认他们是lee的成员。
顾震苏这才罢休,寻了个由头将三人弄回了华国,并且通过一些手段,把他们投入了顾家资助的一所精神病院,决不允许他们离开。
牧锦知道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李嘉雯在他们夫妻的婚礼上所犯的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更别提还想要她和顾震苏的命,这种人怎能轻易放过?
又一年优媛雅集,尽管不是在顾园开办,但顾震苏依旧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请来了世界顶级的魔术师表演。
整个夏天,牧锦仿佛点亮了自己的游泳技能,整日跟着顾震苏在泳池中玩耍,在顾震苏的教导下,学会了多种泳姿,姿态迷人。
她从江劭峥的夫人梁含颖口中得知,江丹姿追着孟令晨去了俄罗斯,准备在那里寻找商机——实际上整日跟着孟令晨转悠,让他想不见到她都不行。
牧锦心想,这两个人的缘分看来是拴在一块儿了吧?
……
年底,牧锦当年十三中的同学陈剑在莞市参加了一次商务聚会。
他毕业后就到莞市求职,加入了一家私营企业,公司还不错,经常有招待饭局。
陈剑的酒量还行,几年的大学生活,也练就了一张厚脸皮,拍马溜须的本领十分高强,因此老板也愿意带着他出去应酬。
“小陈啊,晚上到夜空,你也一起吧……哈哈哈……年轻人不要老是害羞嘛,多见识见识也是件好事。”
吃完饭之后,老板拍着陈剑的肩膀,带着他一同去了莞市有名的夜总会。
几个老板进了包房以后就开始放荡形骸,叫来老鸨,将一群形形□□的女人喊进屋来挑选。
陈剑脸皮还有些薄,何况他只是老板的陪客,便没好意思抬头。
谁知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偶然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的高中同学——夏薇!
浓妆艳抹,衣衫暴露,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坐在他老板的身边扭着身子不停地撒娇……
陈剑目瞪口呆。
他频频望着夏薇,终于引起了夏薇的注意。
而夏薇明显认出了他,却只当他是个陌生人,理都不理。
陈剑头脑发胀,借机会走出包房里透气。
一旁的通道门里传来了女人的叫骂声,他忍不住好奇地去看,却见老鸨指使几个女人围殴一个瘦弱的女人,“贱货,生过孩子还装什么装,叫你去陪大老板还不肯!”
那女人护着头脸叫着,“我以前也是千金大小姐!我告诉你们!我才不要陪那只猪!”
“没有你选择的余地!”老鸨戳着她的额头,“你算个屁!老娘叫你陪谁就得陪!再啰嗦,信不信我叫几个艾滋病来搞你?”
那女人吓坏了,“不不不,我陪就是,我陪就是!”
陈剑被这一幕恶心到了,赶紧回到包房里。
老板见他孤身一人,于是将夏薇推给他,哈哈笑道:“小陈啊,让薇薇来陪你吧,今晚你可以带她回家哦。”
陈剑不敢忤逆老板,谄媚笑着搂过了夏薇。
只是这晚,刚出□□,坐上出租车,他就将夏薇扔在了街上,并没有带她回去……
……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顾园的小道上,顾大少夫妻俩手挽着手,身边跟着一条小八哥犬,慢慢地散着步。
来往的佣人望着伉俪倩影,均是羡慕不已。大少和少夫人的感情太好了,整天都黏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在顾园里工作的人,都感染了这份真实的幸福。
“小东西,慢一点,别急。”顾震苏扶着爱妻的腰,叮嘱着脚边的baby。
牧锦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笑嘻嘻地说:“让它跑嘛,它那么肥,就该多运动运动。”
baby大概知道主人嫌弃自己,哼哼唧唧地蹭着牧锦的腿。
顾震苏以手抚摩牧锦高耸的肚子,一脸幸福的表情,“阿锦,我昨天晚上想的那几个名字,你喜欢哪一个?”
牧锦歪头思索,“顾思齐、顾至善……都不错啊……我也不知道,让爷爷他们定吧……”
夫妻俩渐渐散步到了以前举行婚礼的古橡树附近。
那橡树周围已经清理干净的,但劈倒的树干依旧躺在原地,失去了生机。
牧锦呆呆望着,十分感慨。
顾震苏瞧着她的神色,似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连忙要带她离开,谁知牧锦却轻“咦”了一声,指了指,“震苏,你看那边。”
顾震苏顺着她洁白的手指头望去,只见古橡树靠近根部的树干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我过去看看,你乖乖站在这里不要动。baby,跟我来。”
小巴哥欢快地跳着去了。
顾震苏走到古橡树的根部,定睛一看,立时神情一亮!半晌都没说话。
牧锦也缓缓走了过来,“是什么?”
顾震苏赶紧回身扶住她,也让她看。
“啊……”牧锦发出了一声欣喜的低叫,“……太好了……”
只见,古橡树断掉的茎根之处,一丛郁郁葱葱的新枝干长了出来。细小,生命里却顽强,冲着天空,在微风中挥舞着嫩绿的叶子。
顾震苏和牧锦忘了片刻,齐齐回头,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