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介于边关集汉夷两种特色的市集,只见街道两旁肉肆、绸缎、竹木、酒米形形色色琳琅满目。
才出了虎穴又入狼口的季雪,战战兢兢地跟在慕容蒂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东张西望,尽往人群里钻,希冀遇上个熟人,能救她逃出生天。
就在快到一家叫“鹿鸣居”客栈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呼唤自耳畔传来——
“季雪。”
这声音令她心室怦地一响,慌乱地回眸望去,谁知背后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怎么了?”慕容蒂发现异状,忙问。
“没事,我大概饿了,有点头昏脑胀。”脚步也踉跄了起来,想是错觉吧。
“进去吃点东西就会好点。来,我扶你。”
供自己使唤的贴身丫环,一下子变成手握生杀大权的公主,害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不用,我自己走行了。”慕容蒂乔装成这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是一对恩爱逾恒的夫妻呢,这会儿,她又希望千千万万别碰上熟人,否则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别见外,”慕容蒂坚持借出一半的胸脯让季雪靠著。“我之所以骗你,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她含混地点点头。
“你知道?”慕容蒂大惊失色,忘情地扣住她的小蛮腰。“你怎么知道的?”
“我拜托先松开手。”两个女人抱作一团成何体统。“你处心积虑混进黄家,不是为了谋财,难道会是为了害命?”“瞎扯呀?”慕容蒂释怀地噗哧一笑“钱我多得是,我要的是一张地图,还有你。”
季雪心绪一紧“要我做什么?”
“代我嫁人。”慕容蒂调皮地咧著嘴笑,手指头不规矩地轻捏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子。
“不,我现在仍是新丧寡居的未亡人呐。”怎么可以马上就梅开三度?天,季雪连想都不敢想,赶快甩开她的纠缠,避进酒店里。
众人堪堪坐定,蓄著小胡子,撇两条八字眉的店小二立即为大家斟上热茶,殷勤道:“这是本店最富盛名的雨前茶,各位客倌尝尝。”他熟练的手法,来到季雪面前突然走样了,一个不慎,茶盖翻落桌面,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对不住、对不住!”热水顺著桌缘滴往季雪的长裙,弄得她下摆湿渌渌的,虽用抹布擦了又擦,仍是拭不干净。
“没关系,过一会风干就好了。”她倒不以为意。
“后头厨房柴火烧得正旺,姑娘不觉麻烦的话,过去烘一烘,马上就好。”店小二一脸歉意和盛情。
慕容蒂原想回绝他的提议,但伸手一摸,的确湿了好大一片,她本不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于是道:“就去烘一下好了,伦伦,你陪著一起进去。”
?
“厨房烧这么大火,不煮东西不太可惜了?”季雪发现她走进一个亮晃晃的房间,里头除了一只烧得极旺的大铁盆,还有桌椅、床、木柜,和一般人家里的厨房大异奇趣,正觉纳闷,回头欲问店小二,却根本不见他的人影,连那个叫伦伦的小毛仔也不知去向。
望着这间处处透著古怪的寝房,她心中很不踏实地边烤著衣裳,边惶惶然朝门外回顾。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是不见半个人影,难不成是这店小二有意制造机会,让她得以逃遁出去?
她蹑手蹑脚推开纱窗,生怕惊动了旁人,连大气也不敢喘。好极,这儿下头正好有个圆凳可以当她的踏脚板。
“雪姑娘要走了?”一名厨子模样的大叔,笑咪咪地和她打招呼。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这地方自己还是头一遭来的呀!季雪尚未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泄露身份的,那大叔又道:“左侧门刚好靠近马厩,要是你嫌走路太累的话,就骑马好了。”
“哦,好,谢谢你。”这位大叔是不是好心过了头?季雪边走边用余光扫向四周,预防两旁不小心冒出育小贼寇。
一转出长廊,果见斜前方的矮树丛边栓著四、五匹马儿,她还在犹豫偷哪一匹好呢,后头已传来慕容蒂厉声诘问店小二的声音,想是慕容蒂和她的部众等不及吧。
不管那么多了,三十六计走篇上策。但问题是,马儿那么高,怎么骑上去呢?
“坐马车不是更快更舒适?”忽地从背后闪出一个人来,季雪本能地撩起裙摆拔腿就跑,然跑不到十几步路就给截住了。
店小二剔去了小胡子和倒八字眉,现出美得罪过的邪魅原形。
季雪立在他和马车当中,进退维谷。
“你是来救我,还是来抓我的?”没等他回复,她已拉开喉咙大喊“救命啊!”“住口!”李卫制止不及,慕容蒂和她的手下转眼已经赶上前来,将他两人团团围住。
毋需等李卫下令,庞度等人也从树上急跃而下,严阵以待。
双方人马一句话都没交谈,居然立刻就如火如荼地打了起来。
那她这个无辜的导火线做什么好呢?隔山观虎斗是不错的点子,但后果可能会很惨,不如脚底抹油,趁乱逃之夭夭,才是上上策。
她把马牵到花台下,再爬到上头,往它背上一跳——
“嘎!”好在有根树枝横伸在这儿让她扶著,否则她铁会摔得头破血流。季雪困难地把自己身体弄正,最后还是靠那根树枝拍了一下马屁,才得以让这匹马儿快速朝前疾驰而去。
等等,树枝怎么会拍马屁呢?她骇然转头,赫然见到李卫不怀好意的笑脸,跟她挥手道别。
大事不妙了。她有预感,这匹马说不定就是他的阴谋之一
?
月光垂直淋泻,氤氲著她婀娜曼妙的背影。季雪完全没有自主的能力,任由胯下的马儿一路风驰电掣地将她载回到这栋气派俨然的别院。
马儿想是受过极严格的训练,非常通晓人性,一到大门口,就自动蹲下身来,让她安全著地。
费了一整天的心力,居然是白忙一场,她气馁地跌坐在露湿的台阶,两手抱膝,下巴顶在膝盖上,专心等候那野鬼也似纠缠不清的钦差判她死刑。
“他是你什么人?”李卫的声音居然近在耳畔。
“你——”一转头正巧迎上他贴近的唇,冷气猛抽上来,吓得她浑身一阵哆嗦。
“回答我的问题。”他命令的口气听来实在刺耳。
“我不懂你指的‘他’究竟是谁,能不能再提示一点线索?”说话间,她偷偷挪动身子,拉开彼此的距离。
“装蒜!”他今晚火气特大,口气极差,横眉竖眼的像准备一个不悦就要把季雪生吞活剥。“敢在本官面前装疯卖傻?”
“你还好意思自称本官?”他不说她不火大,这一提就把她的火气撩上来了,当场卷起袖管,露出她曾为风尘女时训练出的泼辣本性,指著他的鼻尖道:“人家官爷有像你这样不务正业,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这简直就是强盗!”
“一如你舞坊的恩客们?”
睨著他嘲弄的嘴角,季雪冲动得想一巴掌掴得他鼻青脸肿。
“是啊,我们的恩客十之八九都是些不学无术,专靠打家劫舍,甚至杀人放火的官小之辈,的确很少如你这般衣冠楚楚,却一心只想占小便宜的无耻之徒。”
“骂得好。”李卫不怒反笑,两只会勾魂的眼净往她脸上、身上转溜。“原来是怪我吃了胭脂不付费?来,这个够不够买你三年五载?”
季雪托过他递来的玉,往月光下仔细端详。嗯,冰润有致,色泽苍翠,完美无瑕,上边还雕了四、五条长得奇形怪状的“蛇”嘿,这可是上好的古玉,价值应在数百两以上。
以她在舞坊卖艺不卖身的价码,一年能挣个几十两已是万幸,算来三、五年顶多百两多而已。可,那是以前,现在她的身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黄德原庞大的家产还等著她回去继承呢,一块古玉算得了什么?
“不卖。”季雪把玉还给他,傲慢地说:“跟著你回去当压寨夫人,和一大群土匪鬼混,那种日子我过不来,也不届过。”
“总比你在黄家当个人见人恨的寡妇要强多了吧?”他轻蔑地用手背划过她柔软的粉颊,用力勾起她的下颇,吻了一下。
他到底当她是什么?季雪正要发作,他接著又道:“你是舍不得黄德原那笔为数可观的财产吧?贪婪而愚蠢的女人,你以为黄家那堆老女人会拱手让你把钱带走?痴心妄想。”
“就算我真是那样的女人,又与你什么干系?”她一古脑欲起身,却被他巨大的手掌压回原地。
“想走?”他可没有放人的意思。
“不然呢?留在这里让你羞辱个够?”季雪一生气就本能地烟视魅行,格外撩拨人心。
李卫含笑的眼从她的下巴移向她水汪汪的秋瞳,良久才道:“做我的女人如何?”
“一辈子当个不见天日的情妇?”季雪很佩服他绝佳的想象力,能把这么贴切的身份加诸给她。以她狼狈的处境,能有个地方安身已属难得,何况对方还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不必送往迎来,不必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一天一百两安家、妆奁费,直到”他自信开出的条件绝对优渥。
“五年?十年?”等她年华老去的时候?且她不信他付得出如此高昂的费用。
“直到我腻了为止。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得依我的心情而定。”
“哈哈哈!”好笑,真的很好笑。自己有几分姿色,她不会不自知,这狂妄倨傲的臭男人,居然十天半个月就想弃她如币屐,须知在水舞坊的时候,每天没有上百也有几十的男人想为她赎身,要不是刘媒婆使了诡计,她现在还是红牌舞娘呢。
“你的条件实在很令人心动,可惜迟了一步,我已经把自己许给别人了。”不编几句谎言灭灭这自大男的威风,如何能消她心头之火?
“谁?”
这男人实在太容易动怒了,随便讲讲而已,他马上就张牙舞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季雪赶紧把**再往外挪一点“你看到了呀,就是在客栈里的那位慕容公子嘛。”
“他姓慕容?”李卫激动地掐住她的颈子“他是慕容顺的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你,跟你又有什么勾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