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去,却见少东家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害得她的双颊再度飞上两抹嫣红。
怕小丫头又要逃开,他连忙拉住她的手“我这样看你,你真的每次都很难受?”
似乎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更甚,流火的心慌意乱也加剧,先忙不迭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也不晓得,反正二少爷一看我,我就觉得身子很热,心也怦怦地跳得厉害我、我很害怕。”
“真是个傻丫头。”他含笑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把她拥抱入怀,怜爱的亲吻着她的发丝“那不是你讨厌,相反,你也很喜欢。会感到害怕,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地懂得,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可他的话流火连半个宇也没听进去,她现在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好像一缕柳絮一样,被暖风吹着轻轻飘了起来。
“流火,”他轻抚着她的背,目光温柔,用郑重的声调缓缓地说:“过几日,我找机会跟爹娘和奶奶说,在端午之前让你进我沈家的门,好不好?”
“不要!”孰料怀中的小丫头倏然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沈颐吃了一惊,忧心地问:“为什么?”
“我要正正经经嫁人的,”流火垂下头,声音里似已带了哭腔“我不做什么偏房。”
她也喜欢二少爷,但她有自己的骨气,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却绝不愿委屈了自己。
他微微一怔,继而失笑“谁说我要让你当偏房?我素来讨厌这个。”他伸指抚上她娇俏的脸颊“我说的娶你,是明媒正娶,就是让你正正经经嫁给我。”
她这才抬眼看他,怯生生地确认“真的吗?”
沈颐既没有颔首也没有回答,面前明亮的水眸和娇怯的神情彻底打动了他,他在心底挣扎了一会,最终仍是顺从渴望地搂着怀中娇躯,缓缓倒在草地上,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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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院时,主屋内正等着一个人,和沈颐一般的玉树临风,他正是沈府的大少爷沉湛。两兄弟相比,沈颐更显温文俊雅,而沉湛则多一分潇洒和率性不拘。
“大哥。”沈颐认出屋内的人,便放开流火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沉湛正负手细观墙上的字画,转身看到流火跟在二弟身后,不禁笑道:“好哇,随云,如今府里盛传你把这小丫头当宝,到哪儿都带着,我原先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说罢又把目光投到流火身上,促狭地一笑“哎,我可还没说什么,你的小脸儿干么红通通的?”
流火急得嘟起嘴“大少爷一来就取笑我!我哪有脸红?再说,就算脸红了,那、那也是外面日头晒的,跟大少爷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跟我没半点关系。”沉湛笑得愈发畅快,逗这丫头挺有趣的。“要是跟我扯上关系,那可惨啦,还不被随云一脚踢出门去?”
沈颐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赶忙插话“大哥,你别逗她。你来找我,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他一说正事二字,沉湛就敛下脸来,负着手在屋内开始踱步“方才郑大人来找过我。”
郑大人?沈颐一听自然也皱起眉,立时想到了那本账册。
沉湛抬起眼来看了看二弟,又看了看门外明媚的春光,语气郑重地道;“郑大人亲自去了一趟钱庄,但这次他让我存的银子却比不得先前,你猜有多少?”
“多少?”沈颐下动声色地问。
沉湛踱到桌边,伸指敲了敲桌面,二百万两。一说罢,兄弟俩对看了一眼,心下各有说不出的心思在翻转。
郑鹏年在苏州任知府也不过五年,短短五年任期,一个四品的官居然能攒下一百万两白银来,再加上他前前后后在沈家的钱庄存下的银两,如今总共已有一百五十万两。而按本朝的官制,一个一品大员每年的官俸亦不过一千两银子,这其中的差别缘故,即便是瞎子都是知道的。
沈颐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朝书房走去。“大哥,你随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流火见二少爷没有招呼她,又见他们兄弟俩的神情那样凝重,便不敢跟去书房,谁知沈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拉起她的手,低柔地说了一句“流火,你也来。”
她便乖乖跟了进去。
沉湛见他们如此,又忍不住取笑“随云,你若真喜欢这丫头,就爽快地将她收了房,反正奶奶也喜欢,这家里没人会为难你们。”
“我断不会委屈了她。”他看一眼流火,正色道:“大哥,我原本就打算过几日要禀明爹和我娘还有奶奶,我想娶流火做我的妻子,明媒正娶,仅此一个。”
沉湛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好,你小子有种!”他一拍弟弟的肩膀“流火这小丫头的确有趣得紧,我原先见你处处宠着她,还道不过图她有趣,长得又俊俏,想将她收了做偏房,没想到你是真心。好,倘若到时二娘不同意,我做大哥的一定帮着你。”
沈颐听完只淡淡一笑“只是如今还有一件事横亘在其中,这婚事怕是要有磨难。”
流火一听即不安地转头看他。
“什么事?”沉湛皱起眉。
沈颐不答话,他放开了流火的手,走到那个暗格前面,从木盒中取出那本账册。
“大哥你看。”他把账册递到了大哥手中。
令流火大为吃惊的是,大少爷翻看账册时的表情竟如同先前二少爷一样,眉头皱得愈来愈紧。
沉湛看得比较慢,细细翻了十数页,然后才拾起眼“随云,你从哪里得到这本东西?”
他从大哥手里接回来“从知府衙门内叛逃的一位师爷。”
沉湛立时问:“可是汪儒?”
“正是他。”沈颐点点头。
“难怪——”他转过身去,看了看书房窗外明媚如画的春光,若有所思地说:“方才郑大人交代完存银的事后,还言辞闪烁地问我可否有看到汪师爷。我那时还纳闷怎么知府衙门跑丢了师爷,会同我这开钱庄做生意的要人来了?”
他转过身,目光已变深幽“随云,这东西关系到两江三省百余位官员的身家性命,汪儒怎么会交给你?又是怎么交给你的?”说罢,这位一向轻朗如水的笑面公子居然叹了一口气,低沉地道;“你可知道,这样要命的东西往往是祸多于福,弄不好,我们沈家满门的生死都得先赔上。”
沈颐点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顿了一顿,才又缓缓道来。“汪儒说他从郑鹏年当知府的第一天起,就存下了记这账册的主意,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不慎犯了事,郑鹏年不留情面。
“这账册本来还要加厚,谁想他昏了头,仗着自己生得端正风流,居然跟郑大夫人勾搭在一起,那大夫人虽然长年受冷落,心却还向着夫家,那一日两人燕好之时听他透露账册的事,就跑去告了密,结果自然——”
沉湛听完即冷笑“亏他原先还想得周密,怎么临了却栽在一个妇人手里?”
沈颐又道:“一日前他来求我,直言我若帮他逃出江苏,他可回报于我,将来若出了事,也可使我们沈家免受牵连,却没想到是这样一本账册。”说罢,他低头掂掂手里薄薄的账册,却觉得似有千斤重。
沉湛忧心忡忡的接口:“我原就担心汪儒来找你。现在郑鹏年对我们沈家已有所怀疑,若被他查出账册在你手里,到时候,不光是他,依次而上。巡抚、制台,两江三省大大小小,凡是牵涉进这账册中的官口贝,两眼都会冒出绿光来——”
流火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少爷怎么把人说得像狼呀?”
她一笑,整个书房内的氛围顿时舒缓了不少,沉湛也笑了“你这小丫头懂什么?人有时候凶起来,连狼都害怕。你见过猎户身上穿的狼皮没有?人要是凶不过狼,怎么能把狼的皮扒下来?”
沈颐含笑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胡乱插嘴。
这时,门房忽然跑过来大嚷“大少爷,二少爷,门口来了个瞎眼道士,说这屋里有人冲撞了什么煞星,非要进来消灾!”
这个“煞星”来得正巧,沈颐和沉湛兄弟俩相视一眼,皆觉得心惊。
难道这么快就要有大祸临门?
但沉湛素来不信这些,正想喝斥,门房身后已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哈哈大笑地道:“先别忙着赶贫道出府,两位公子就算不信,但贫道姑妄一言之,公子姑妄听之,又有何不可?”
沉湛哼了一声,拂袖转过身去。
沈颐只皱着眉站在窗边,他此时已看清那老道士眸中一片灰白,的确是个瞎子,便不冷不热地询问“不知道长方才所谓‘冲撞煞星’,有何消减之法?”
那老道士一身灰布道袍,头顶上松散地束着一个道士髻,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他半仰着一张枯瘦的老脸,煞有其事地说;“这屋内两位公子,原本长者为嫡、幼者为庶。但这家的老爷与大小两位夫人情意甚笃,不舍得轻待任何一位,干脆将两位都视作了正房夫人,是故两位公子俱可算嫡出。”
等他说到这里,沉湛转身冷笑“这事有什么新鲜?我们沈家在苏州本就是名门望族,随便在大街上逮着一个人都能问出来,何劳道长辛苦来说这一遭?”
那老道士只道:“无妨。我再接着说,这屋内一位公子有福星照头、天德顾身,定有贵人相助,可逢凶化吉:而另一位咸池冲撞主星,主桃花犯命,日后必为情事所扰。”
沉湛一听大为不悦。随云刚说想娶流火过门,这杂毛老道就闯进门来乱言什么桃花犯命,岂不是咒他们难成姻缘吗?
刚想开口喝斥,不料那老道士竟似谶得他的心思,又接口“错矣。为情事所扰者乃长,遇贵人者乃幼。贫道言尽于此,望两位公子珍重。”说罢,他便转身而去。
门房和几个下人在边上看得瞠目结舌。
这算什么东西?沉湛一怔,继而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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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二夫人所居的院落里——
“晓蓉,这花是你哥从哪儿弄来的?”二夫人正在廊下细看一盆盛开的梅树,边看边啧啧称奇“如今已入了春,也难为这株梅树还能开得这样艳。哦,对了,这株梅有名号没有?”
“原本是野地里长的,哪来的名号?不过我哥后来给它取了一个,叫:‘喜梅’。”
二夫人旁边陪着一位年轻秀气的女孩子,叫傅晓蓉,是本地林员外家的表小姐,从杭州过来探亲的。
“喜梅?”二夫人拾起眼。
傅晓蓉笑容满面“可不是,那时满山遍野都已是一片绿海,这株东西还能兀自开得绚丽,简直就像特意要向人报喜一样,所以我哥才给它取了这个名号。”
“这样说也有道理。”二夫人也笑了。
这时,有两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胞来“二夫人,不好啦!老夫人又、又晕过去啦!”
“又是什么事吓着了她?”二夫人一听立刻沉下脸,盯住其中一个问。
“是、是这样的,”小丫头跑得太急,又呼出一大口气“过年前老夫人让我们在一株老梅树底下埋了一坛雪水,看今天暖和,忽然又想起来了,让我们挖出来煮茶谁、谁知刚把坛子挖出来,那土坑里竟爬出一条青色的蛇,后来又跟着跳出一只大蛤蟆——”
“结果老夫人在边上看着,又给吓晕了?”二夫人替她结语。
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是的,二夫人。”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蛇跟蛤蟆,多半是在你们埋的时候就躲进去冬眠了,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敝的。”
傅晓蓉拉拉她的手“君姨,不如我陪你去看看吧。”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的说:“对了,老夫人那边既然出了事,我要照顾她,明日便无法同你一起起程了。”
傅晓蓉一听可急了“那怎么办?我原本以为要和君姨一起回杭州,便把姑父家里派给我的几个家丁都推了,现在又不好意思再去说,免得他们以为我闹小姐脾气、任性无常呢!”她轻轻一咬下唇,面露忧色“这下可好了,只剩下一个车夫——”
二夫人边走边笑“傻丫头,我虽然不能去,可我爹的六十大寿总还是要派人去恭贺的,再说,我让随云准备的礼物也得带去。”
傅晓蓉一听随云两个字,俏颊上就飞起两抹红霞“君姨,那你打算派谁去呀?”
“看她这副小女儿情态,二夫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走出自己院子的大门,她决定来个顺水推舟“这样吧,我们先去东院,我交代随云去一趟,顺带送你回杭州。”
傅晓蓉一听喜不自胜,可她偏偏装作失望的模样“哎,怎么不是玉珑妹妹呀?我原本还想着和她结伴同行,两个女孩子才亲近呢。”
二夫人只是摇了摇头“玉珑还是小孩儿家脾性,我不放心。”
“哦,那一切就听凭君姨做主了。”她笑眯眯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