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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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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天黑后山路会不好走,早点回去吧。”他发号施令。

    孩子们这时都看见了狄昊天,纷纷兴高采烈地围过来,有的要他抱,有的要他讲故事,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他露出难得的灿烂笑容,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小脸,举起一个最胖的小男孩,玩笑似的抛高,引起一阵童音的欢呼。一旁的林伊慕又是大开眼界——想不到,真想不到,名声胜过魔鬼的狄昊天,竟有邻家大哥哥的慈蔼面目。

    脚跟无意中踩到一粒石子,石子向后滑下山坡,林伊慕回头一望,顿时想到如果如果趁现在逃走,应该有可能,因为此时的他完全忽略了她,而且正被一群孩子绊住。

    林伊慕不动声色,悄悄往后退,待掩入树丛后一拔脚,飞也似的往山坡下跑!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对了、是否正奔向大海,她只告诉自己不要停、使劲地跑,摆脱那个恶魔。

    正在跟孩子们调笑的狄昊天猛然发现她钻入丛林的身影,迅速回神,喝声传入林稍“伊慕,快回来!你想被淹死吗?”

    但林伊慕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这声音是要逮捕她,完全听不见话语中担忧的成分。

    狄昊天正欲排开孩子们的围绕,追上她,凭他的速度他相信自己能追得上,然而一个一直站在潭边的孩子,这时却受了同伴们退后时的无意撞击而落入水中。

    狄昊天望了望正拚命奔跑着却不知自己将有危险的林伊慕,又看了看在水中挣扎的孩子,立刻脱掉外衣钻入水中。

    秋天的潭水已有一股寒气,狄昊天忘了他刚动过手术,枪伤的小肮被凉水侵袭,顿时刺痛得抽搐起来。

    原本熟识水性的他,在托着孩子到达潭边时,忽然一阵眩晕。

    那头奔跑着的林伊慕已到达另一处高坡,气喘让她放慢了脚步,好奇心却让她不由回首眺望。怪事,那家伙居然没有追上来?

    她看着不远处人头钻动的山坡,听着那飘过来的孩子们的哭呼声,隐隐感到不对劲。

    难道出了什么事?不管,逃命要紧,出了再大的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抽足又奔数步,心中的不安越衍越烈,迫使她再次停下步子,孩子的哭喊声愈来愈大,树顶的叶似乎都在微颤。

    伊慕无奈地深深吸进一口冷气,转身往回跑。

    “出了什么事?”心急的女老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询问。

    这不是那个刚刚跑开的女孩子吗?她怎么又回来了?女教师顾不得猜想,指着深潭泣不成声“昊天大哥他他在里面好久都没上岸。”

    林伊慕看着女教师怀中混身湿透、满面惊恐的小女孩,看一眼潭边狄昊天丢弃在那里的外衣,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枪伤未愈就冒充英雄下水救人,活该有这种下场!

    救人?这好像不该是黑社会老大该有的情操,何况救的是一个小孩子,见义勇为、无私奉献,统统应该属于那种道貌岸然的社会栋梁才对,比如楚文俊。但她打赌,楚文俊是不会在秋天跳水救人的,尤其是自己受了枪伤的时候。

    “让一让!”她推开女教师,跃进水中。

    明明是囚犯,却主动搭救刽子手,呵,真是讽刺。

    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潭中的狄昊天只感到自己不断地往下坠,深水呛着他的鼻,堵着他的胸,张开虚弱的眸,他看到一条白色的美人鱼向他游过来,水草般缎亮的长发,玲珑的身子,关切的眼神是在作梦吗?他已经死了,才会看到这样美妙的景象?

    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人鱼的脸像——林伊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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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温暖!

    这是谁的怀抱?是妈妈的吗?

    八岁那年发高烧,妈妈就是这样抱着她跑过了九条街,她们叫不到计程车,而救护车由于修路,要四十分钟以后才能到,妈妈等不及了,替她裹上毯子,急急地跑着,那时妈妈已有哮喘的毛病,那时父亲已经好久没汇生活费过来了。她们住的窄小鲍寓,断了水、断了电,仅剩的钱因她的一场病,完全耗尽。

    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包括她们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度过了那段魔鬼般的岁月。

    清晰地记得,许多年未曾出门工作的妈妈只找到了一份车衣女工的活,虽然医生说布料中的细小纤维会加重她的哮喘,但妈妈还是日夜加班,为了她的参考书、为了她的新衣服、为了她在校的营养午餐,或者一次学校举办的春游。

    十五岁,她背着妈妈到街上找零工,但各式小店听说她不能上白天班,而且只有十五岁,都不敢雇她,直到那天她走进了巴比伦。

    她并不觉得做酒廊公关是什么丢脸的事,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在出卖着自己身体的一部份,有的卖的是体力,有的卖的是脑力,政府官员在出卖脑子里的治国之方;商业富豪在出卖手下员工的劳动成果;哲学家、文学家在出卖自己的胡言乱语,任何伟大的职业都是一种变相的出卖行径,她只是卖一两个笑容,应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那里的妈妈桑倒很好说话,跟电视里逼良为娼的老鸨还有一段距离,妈妈桑借给她彩妆、租给她衣服,让她看起来不止十五岁。

    由于聪明好学的缘故,戴菲儿这个名字很快窜红,她会在繁华热闹的夜晚唱两首歌、喝两杯酒,跳一段还算含蓄的舞蹈。

    有时她会做一两件“坏事”或为了打抱不平,或为了重病的母亲,如——

    偷了两个钱包,因为医院催缴母亲的住院费。

    撬了三部车,因为车子的主人欺负她的姊妹。

    拿酒瓶砸了十九个男客人的头,因为他们对她动手动脚。

    偷来的钱,在她宽裕的时候又悄悄地还回失主的口袋,至于撬过车和打伤男客人的头,她很快就忘了。

    最后母亲还是去世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给过她如此温暖的怀抱。

    这个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那胸膛宽广厚实,那气息沉郁动人,那环着她的臂膀像避风港般安全。

    “妈妈”她在睡梦中低呼。环抱着她的人一怔,微微动了一下。

    她立刻依依不舍地贴上去,贴得更紧。

    “妈妈,不要走”眼泪也许是受了怀抱的热度,冰溶似的,一时间倾泄而下,想止也止不住,她只能抽抽泣泣,沉醉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品尝爱与痛,不愿清醒。

    狄昊天看着哭泣的她,像个小女孩般无助,手指不由得伸到她的腮边,轻轻抹掉泪珠。

    十多个小时前,当他从水中醒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为他做人工呼吸的林伊慕。

    她不是跑了吗?怎么会忽然间又回转,而且再一次救了自己!

    甚至为了救她,由小靶冒转为发高烧,吊了一夜点滴。

    除了骂她笨,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词。

    狄昊天对女人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趣,也许是因为身边的脂粉从未缺少过,并不渴求,也不会十分珍惜,他既不会像王永荣那样,玩过女人们之后就伤尽她们的心,也不会像贴身护卫阿平那样,为了一个女人而身陷牢狱,他的女人都被照顾得很好,在床上很愉悦,在服装和首饰店里更愉悦,女人对他而言,就像他的手枪,每把都用过,每把都保存完好,但也只是一把手枪,有它纵然好,可少了它,用刀子也照样能砍出一条活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留下林伊慕,也许她如同一把自己从未用过的新型手枪,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因为新鲜。

    这把新型手枪他并不打算马上启用,在不熟悉它的性能之前,他宁可好好观察,慢慢玩味。

    听说让女人爱上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占有她们,一般来说,女人很难忘记在床上表现突出的男人,但这次,他却不愿走这样的捷径,他发现这个女人深邃多变的心更让他着迷,得到她的身子之前,他要先得到她的心,就像吃鸡蛋时,他喜欢先吃蛋黄一样。

    爱?

    是的,他要让她爱上他,他可以不爱她,但她必须爱上他——人对枪可以无情,但枪必须听人的话,让使用者得心应手。

    从未追过女人的他,还不太明白怎样才能掳获女人的心,大概先要给她温暖吧。

    “妈妈,不要哭,我不再偷钱了,再也不敢了”怀中的人儿滴落着泪水,似乎想起了某些回忆,絮絮地梦呓“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你不要哭,医生说的,你的病不能哭我跪在这里妈妈,求你用扫帚打我吧,衣架也可以不要哭”

    狄昊天凝住眉,心不知为何忽然一酸,手臂不由得收了收,将哭泣的她环得更紧。

    “不要走!不要走!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一声惊叫,怀中的人儿醒了,睁大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像迷路的小孩。

    “妈妈呢?”她似在询问狄昊天,也似在自言自语。

    “烧退了,觉得好点了没有?”他伸手探探她汗淋淋的额。

    “妈妈”她懵懂地呆望着狄昊天“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狄昊天失笑,他是男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妈妈,这个傻小孩,错得也太离谱了吧!

    “那她去哪里了?”她半梦半醒,拉着他的衣袖,缠着他给她答案。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温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面颊,让她清醒。

    隔了好久——

    她像是已摆脱恶梦,无力地靠着他,低低问:“我睡多久了?”

    “对一个发烧的人来说,不算太久。”他将她轻轻放在枕上,注视她散漫的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说了“你刚才作恶梦了。”

    “是吗?”她并不吃惊,淡淡答道:“我肯定又讲梦话了吧?讲了些什么?”

    “你在叫妈妈,叫她打你,你说你再也不偷钱了为什么偷?”

    “喔,”她的情绪倒平复很快,波澜不兴“大概是梦见十五岁那年的事,那时妈妈病了,我没钱交住院费,所以扒了两个钱包,呵——”一声轻笑“后来在洗衣板上跪到半夜,洗衣板,你知道是什么吗?林浩宇的情妇居然还用洗衣板搓洗衣服,真是天大的笑话!这就是女人失宠后的悲哀!”

    他的掌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像是要冲淡她的怒气。

    “你妈妈呢?她一定很疼你吧?”她缩着身子,偎着他。

    “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对她没有多少印象。”他奇怪自己居然跟她讨论这些。

    “那样很好,”她幽幽地说“至少你不用为她的死伤心。”

    他没有回答,是呵,他从未伤心过,周围的环境不允许他伤心,但——空着的心,更难受。

    秋季的雨又下了,打在窗棂上,如一盘散珠,淅淅沥沥的声音包裹着这两个只是依偎却不再言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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