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绳索

    易轩并没有卖关子，他开始扯动那些细细的绳索，那个小小的木偶开始动起来，脑袋左歪歪，右扭扭，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拢在前面，深深地做了一个揖。

    “那么，今天要讲的内容，是关于一个强盗的故事。”易轩煞有介事地开口，“话说，前些年离国兵荒，在离国西部，一个叫做龙回江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那年江水泛滥，村庄粮食欠收，住在村头的一个大胡子先生食量太大，总是吃不饱……”他一面说，一面让木偶做出相应的动作，俨然一个老道的讲书先生。

    安盈失笑，搂着小七，在易轩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个故事，安盈从前在民间话本里看到过，本来是一个简单的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典型，不过，从易轩的口里出来，却觉得妙趣横生，那个大胡子盗贼的形象简直呼之欲出：他爱笑，好酒，讲义气，对山寨里的厨娘很无奈，为兄弟的事情很热血，可是，无论这个人多么讨人喜欢，他仍然是盗贼，平日也会打劫很多过路的商人。然后，官府终于派人来抓他，那个捕快其实很欣赏大胡子强盗，他却必须要亲自将他抓捕归案，送入大牢。

    “如果小七是捕快，应该怎么做呢？”故事到了尾声，易轩话题一转，探寻地望向小七。

    小七站在安盈的臂弯间，摸了摸额头，很认真地说：“我还是会抓他。”

    “为什么？”易轩问。

    “因为——因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放他是因为他真的是个好人，而抓他，是……为了大局。”小七想了想，用奶声奶气的异常坚定道。

    易轩神色微黯，脸上却始终弥漫着淡淡的笑意，“殿下以后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君王。”

    小七受到夸奖，立刻展颜而笑。脸颊上的泪痕早已经在方才专注的听书中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来，这个给殿下，作为奖励。”易轩将木偶重新送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抢过木偶，雀跃着跑向门口，随安盈一起来的宫女们赶紧追了过去，连声喊着，“殿下慢点跑，殿下慢点跑……”

    安盈没有追出去，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易轩。

    “倘若是先生，又会如何抉择？”

    “如果是先生，又该如何抉择。”安盈忽然问。

    易轩抬起头，唇边噙着一缕淡若柳丝的笑，“倘若是我，大概会放他走吧。”

    安盈垂下眼帘。

    “说起来，已经是时候离开了。虽然局势还是不稳，不过，我相信娘娘能够游刃有余。我已经帮不上娘娘什么了，也许，反而会左右娘娘的判断。”易轩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连辞行都是如此云淡风轻。

    安盈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起来，“如果离开这里，先生会去哪里？”

    “大概会出海吧。”易轩淡淡道：“世界很大，有生之年，我想多走走，多看看。”

    “……还会回来吗？”她低低地问。

    易轩默然。

    “我知道你不会留太久，却不知道会那么快。分别在即，先生还是不肯以真面目示我么？”安盈终于站了起来，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站在门前。

    光影交叠在安盈的脸上，身后的人却始终没有回答。

    安盈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欠欠身，一抬步，便朝门外走了去。

    那人已执意离开，她也无法挽留，反正人与人之间，终究有缘尽的那天。

    而现在，她还要去见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许也要走了。

    纳兰静雪。

    纳兰静雪和叶子桓坐在一起，叶子桓的情况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糟糕，他只是武功受制，全身乏力，但精神还好，形如一位普通的文弱书生。

    而他此时做的事情，也与普通书生无异，手拿书卷，闲淡清雅，和纳兰说着一些无谓的小事。

    “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曾经叱咤一方的帝王。”纳兰感叹道：“所有人都以为你会郁结于心，终日寡欢，可是，你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安盈若是亲眼瞧见了，只怕会以为你背地里还有什么把戏。”

    叶子桓笑，“人是会变的。那个位置，我为它投入了太多，自己无法放手，便只能让其他人逼迫我放手。所以，我很安于现在的样子。”

    “是吗？”纳兰静雪深深地望着他，“即便我告诉你，我可以帮你重新夺回皇位，从现在的处境脱身，你也不在乎？”

    叶子桓淡淡地看向他，将信将疑。

    纳兰静雪应该是安盈的盟友吧，他怎么会无端端地倒戈，来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