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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刚才的模样确实是‘有什么’。”徐汨说话的语气严肃得像是夫子训话,但双手却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汗珠。“欣儿,如果你感觉身体有什么小毛病或不适,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不可以因为怕喝药不说。”
瞥了他认其的神情一眼,欣儿低头笑道:“知道了。像你这么爱唠叨的大夫真是天下少有。”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不计代价留住这一刻。
不管她多担心小然的情况,不管连城山庄发生了多少令她忧心的事情,不管回忆令她多心痛,不管此刻他们身处的环境有多危险、情况有多紧急,她承认,徐汨认真的眼神和担忧的语气令她暂时抛开这一切,感到窝心极了。
可以说笑,表示不是什么大问题。徐汨松了一口气,调侃道:“这是关心、担心,不是唠叨。”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欣儿拿他之前的话来回应。“到底你刚才说了什么?”
对欣儿顺他意思改变话题,徐汨微感诧异。她一向爱寻根究底,每遇到不明白的事情,死磨活磨都要得到令她满意的答复才肯罢休,鲜有任他打混过去的时候。
是她改变丁习惯,还是变得善解人意丁?
略一犹疑,他决定将答案尽量简化,免得好不容易回复心情的欣儿又钻进牛角尖里去。
“我说小然躺几天便可以陪你四处走走,吵吵嚷嚷了,不用担心。”
“真的吗?我记得之前你已经告诉我了。”
“怕你听得不清楚,所以再说一遍。”
“是吗?”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句话快变成他的口头禅了。“离开小然房间的时候,嫣语告诉我她与朱雀到庭院逛逛,叫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去走一走。”
又来了。每当有不想聊的事时时,他便会突然岔开话题。
通常这表示不他有什么事情不想说,不,应该是还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因为若他不想她知道和追问下去的话,会索性将她的问题当作风声雨声,声声入耳,但不会在脑中留下印象。
很奇怪,她渐渐明白他每个习惯背后的含意了。
“她没忘记说过会带我四处走走。好吧,我现在就过去。”
望着欣儿微笑的表情,徐汨莞尔地笑了笑。“她说会在中庭等你。”
欣儿某些表情动作与小动物没两样,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充满好奇心的小白兔,正准备去探险。
“呃,还有事?”
徐汨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紧握她右腕的左手。左手似有意识般主动拉住她,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伸出手来的。其实有自我意识的不独是左手,还有流连在她双肩和脖子间的目光。“忘了不可单独走动?我送你。”
这件衣服到底是谁替她选的?
因为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小然和他俩之间的事情上,他一直没注意到她的打扮与平日迥异。
如果前天焕然一新的欣儿让他惊艳的话,今天的她便足以夺去他的呼吸。依然是一身的绿,耀目的翠绿突显她活泼无邪的气质,微露出来的纤弱颈项和肩膀,随她走动轻摆的锈裙,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知道欣儿不会花太多心思在打扮上,所以,到底是谁如此替她打扮成为他此刻心底最大的疑问。那人竟可将欣儿无邪的气质和娇媚的风情表露无遗,肯定十分了解欣儿。
察觉徐汨带点欣赏的目光,欣儿嫣然一笑“好啊。”
“慢着。”他拿起她放在一旁的披肩为她披上。唔,这样好多了。“可以了。”
他虽然很欣赏欣儿今天的打扮,但赏他的心、悦他的目就够了。对山庄里的长工、婢女和侍卫,还是有点保留比较好。
“谢谢。”欣儿心头一阵悸动,急忙走在前面,害怕被他看到脸上的红晕。
徐汨状似闲逸地环视四周,实则注意有没有人暗中埋伏。“欣儿。”
“啊?”
“昨天喂小然吃药时,房间里只有你吗?”
徐汨刻意不望向欣儿,试图集中精神在他发问的事情上,但这实在是一项考验。
“是啊,是我一个人喂她喝下整碗药汤的。”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青青和朱雀呢?”
欣儿侧头瞄了他一眼“原本青青待在房中陪我,后来到厨房拿蜜糖给小然送药。
不过,在她回来之前小然已喝下药汤了。朱雀则一直守在房门外没有进来。
“徐汨点头表示不明白。“那小然昏迷之前,你可知她在哪儿?”
“你是说刚到达连城山庄那天?”欣儿侧头想了想“应该是在我的房里收拾东西。”
“你什么时候与小然碰过面?”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吃晚饭前曾在大厅碰过面,还有在嫣语房里跟她说过几句话,之后便没有了。”
“为什么?小然不是你的贴身婢女吗?”即使不用伺候,也应该待在她身旁。
欣儿轻咬下唇。“因因为”这个很难说出口呀。
吞吞吐吐,铁定不是好事。徐汨脑筋转了转,吃晚饭之前,在大厅“是因为之前我替小然把脉的事?”
他笨点行不行。欣儿认命地点了点头。
提起这件事,徐汨不晓得自己该气还是该笑。“不是说过我只是看她脸色有问题,替她把脉吗?”
“我听得很清楚,你不用吼。”听到他不耐烦的语调,原本的一丁点歉意全消失了。对徐汨始终不肯对她解释清楚这件事,欣儿心中仍觉不快。“是我亲眼看见你捉住小然的手不放的。”
其实她知道徐汨没有轻薄小然的意思,不过就是感到不舒服罢了。
徐汨扬眉望向她。她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在生气,不如说是带点负气的娇嗔。
“全是你想歪了。”
欣儿索性停下脚步面向他“没问题为什么当时不说清楚?”
每次想起当时的情况,她的心中便直冒酸泡泡。想到徐汨宁愿对相识才数天的嫣语解释,也不愿说一两句令她安心的话,就感到像有颗大石压在心头,怪不舒服。
“欣儿,别人说什么我可以不理,但你真的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好吧,他承认,他很在乎很在乎欣儿的想法,因为他认为她应该比任何人都相信他,才因她的误解而生气、沮丧,才会不立刻向她解释清楚。
但欣儿明白这点吗?
“当然不是。”前两个字说得很清楚很肯定,但后两个字却变得软弱无力。
徐汨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安安稳稳地落回地面,不再悬浮在半空中。望向欣儿发红的双颊,他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的光芒。“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因为”欣儿感到好不容易退下的热气又升上来了。他的表情怎么像在哄她吃糖似的?
欣儿的唇不点而红,像待人品尝的醇酒。察觉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徐汨倏地举步向前走。“算了,那之后你在哪儿?”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儿也不是适合的地点。待刺客一事告一段落后,他会做应该做的事。
欣儿连忙跟在他身后。连城山庄真大,走了这么久还不见嫣语和朱雀。
“我吃过晚饭后一直待在嫣语的房里,没有离开过。”
又转开话题。她已忘了这是徐汨今天第几次中途转移话题了。
“除了小然,还有谁可以走进你的房间?”
发现欣儿拖着长长的裙摆,无法像平常一样迈步行走,徐汨便将脚步放缓。
“很多人都可以呀!负责打扫和收拾东西的婢女,还有送小点的嬷嬷都可以。”
好吧,看他决心要找出下毒的人,还是先放过他,迟些再问个明白,现在是捉下毒的人要紧。
“这么多?”可有点麻烦了。
欣儿一边朝四周望,一边点头。“那天晚上,小然原本要将绿豆糖水送到我房间,后来知道我在嫣语的房里,便送到嫣语那儿。不过我和嫣语都不想吃,就叫小然回我房间吃掉。”
“绿豆糖水?”
欣儿仰头享受清风送来的阵阵青草香。唔,嫣语果然没有骗她,这儿的花开得其美,不比皇宫的花园逊色。
“小然很喜欢吃甜食,一个人可以吃掉两个人的分量,所以每当有好吃的甜点,我都会留她一份。”
“你有没有拿起那碗糖水?”这点十分重要。
看见了,嫣语和朱雀在前面的凉亭中。
“走近嗅了嗅算不算?”这问题真古怪。“我看见嫣语了。放心吧,我不会四处乱走的,你大可专心找出下毒的人。”然后狠狠教训他一顿。
再不离开徐汨身边,她怕自己脸上的红潮会一直不退。何况她也希望快点找出那个坏人,顺道试一试小嫂嫂送给她的新药,诸如痒痒粉、狂泻剂等。
“欣儿。”徐汨想唤回她,但她朝他挥挥手,便往被红英绿叶围绕的凉亭奔去,粉绿色的披肩在身后飘忽轻扬,宛如一只调皮的蝴蝶在花海间回旋。
“老是蹦蹦跳跳的。”如果欣儿有一天变得沉静贤淑,他才会觉得奇怪。
想起欣儿刚才面带羞怯又极力掩饰的模样,徐汨肯定自己今天晚上又不得安眠。
因他接触小然或其他女子而生闷气,这意味什么?徐汨发现自己第一次对欣儿的怒气感到高兴。
目送欣儿走到嫣语身边后,徐汨才转身离开。
整件事情他已苦苦思索了两晚,小然来到这里的第一晚便中毒,第二天再次中毒,显见刺客不但清楚知道他们的行踪,且一早部署妥当,手法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和玄武、朱雀仍无法确定刺客的目标是嫣语还是欣儿。
唉,难得来到这样幽静的山庄,却无心欣赏,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