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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任何人都知道是一篇谎言,但是那份善意太感动人了,可是,罗小路的眼睛仍然不高兴地瞪着程多伦,插着腰,昂着头。
“还有——最重要的,你的伤口发炎,我会很难过,我喜欢看见你那两只手,随着语气,晃来晃去的。要是你不治疗,以后——你只有一只手了,一只手晃起来太不生动,我不喜欢。”
罗小路还是插着腰,头依然昂着,但是眼睛里的不高兴稍为减低了。
“好不好?”
罗小路的头慢慢放回正确的位置,两只插在腰上的手,放下了一只,低头瞄了瞄,昂起脸。
“好吧,只有一只手插腰,没有威严,我也不喜欢。”
张医生并不像程多伦说的,除了看病,什么都不管,唠唠叨叨的责备罗小路为什么不把生命当一回事,不过有一点程多伦误打误闯,闯对了,这个张医生的确不爱看报纸,他一点也没料到,这个不把生命当一回事的小女孩,正是这两天报上登的逃狱犯。
打了消炎针,上了药,换了新纱布,张医生拍拍程多伦。
“小伦呀,明天记得带你的女朋友来上药。”
这句话,程多伦耳一热,心也跳了,偷看罗小路一眼,她竟脸红了,一阵奇异的感觉,烧在程多伦眼睛里。
“好了,可以带你女朋友走了,明天别忘了来啊。”
躲闪的上了计程车,罗小路反常的话少了,程多伦干咳了两声,好自然,好自然的握住罗小路的手,怪腔怪调,做着怪表情笑着说:
“小伦呀,明天不要忘了带你女朋友来上药。”
又是一声干咳,程多伦偷看了罗小路一眼。
“明天我不央求、哀求、恳求、要求你了,不过,你一定得跟我来,张医生交待的。”
有些事情的发生,你根本整理不出原因和理由。不晓得怎么回事,计程车上的两个人,心都在一跳一跳的,你偷看我一眼,我暗瞄你一下,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手心时紧时松,即刻又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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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医生那出来,程多伦牵着罗小路,胆大包天的罗小路,转着骨碌碌的眼睛,歪过头,像个小女孩那样,征求着。
“大白痴,我想去爬山咧。”
“爬山?”
“嗯,人家好久没爬山了。”
“不怕?”
“怕什么?”
“被逮回去。”
“管它的,反正我突然想爬山。”
程多伦没回答,思索着。
“好不好嘛。”罗小路撒娇的压着嗓音说。
程多伦一句话不说,拉着罗小路,走到街口,招了辆计程车,搂着罗小路,几乎搂去了罗小路半张脸。
“汐止,大尖山。”
罗小路整个上身,差不多都拥到程多伦的肩腋下,露出的脸,疑问的抬起。
“汐止?我们到汐止去爬山呀?”
“那里人少。”程多伦降低声音:“我们不容易被发现。”
汐止的确是个人少的乡镇,尤其车开到大尖山底,根本没人了。下了车,罗小路双臂张开,大大的深呼了口气。程多伦付了钱,罗小路一把拉着程多伦,就往山顶冲。
新鲜的空气、空旷的草坪、不规则的树林、偶而几座山上人家、几只鸡舒坦的飞来跑去,罗小路的心情,开朗极了,关在监狱里将近两个月,视野接触到这么大的一片空间,那份心情的盎然,是可以想像的。
连跑带爬,两人又叫又笑,一头的汗,一脸的沙,程多伦一个跟斗,倒跌在草地上,被牵着的罗小路,跟着翻了个身。
“累死了,我起不来了。”平常不太活动的程多伦,仰躺着。
“我饿死了,也不想起来了。”
“很饿呀?”
“饿的不得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下山?”
“不下山。”
“不下山就没东西吃,你不是很饿吗?”
罗小路一翻身,坐起来,眼了转,两手一拍,跳了起来。
“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喂,你去哪里?”
没听到罗小路的回答,罗小路已经不见了,那两条修长的腿,钻进了树林里,程多伦急的在树林外转,想叫罗小路名宇,又怕引来什么不测,又不敢进树林,担心罗小路出来找不到自己,正在左右不能拿主意,只见罗小路提着一只垂着头、不吭不叫的鸡,轻松的从树林里跑出来。程多伦目瞪口呆的望望罗小路,望望鸡。
“大白痴,你带打火机没?”
“带了。”
“好极了,去找些树枝来。”
“树枝?找——找树枝干嘛?”
“别多问,找树枝来就对了,愈多愈好。”
程多伦摸着脑袋,一肚子莫名其妙,开始一根一根,张罗树枝。
罗小路动作很快,三下两下,一只鸡就糊满了泥,程多伦抱着树枝,看见地上那只糊满泥的鸡,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放下。
“打火机。”
罗小路头也没抬,一只手伸出来,就把树枝堆起来了。
“喏,打火机。”
接过打火机,咔嚓一声,树枝着火了,罗小路把打火机扔开,糊满泥的鸡,往火堆里一丢,两手拍拍,移开身子,拭了拭脸上的烟灰。
“给我一根烟。”
程多伦赶忙掏出烟。
“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有东西吃了。”
“就——一就是。”程多伦指指丢在火堆里,糊满泥的鸡:“就是那——那只鸡?”
“怎么?你没吃过?这就是化子鸡。”
“化子鸡?”
“你怎么土成这个样子?你从来不参加郊游的呀?”
“很少。”
“难怪。”罗小路眼珠一翻,坐到火堆旁边,拨了拨火:“你呀,家里太有钱,吃的太讲究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你大概连听都没听过。”
“这——这只鸡你从哪检的?”
“捡?偷的。”
“偷的?你为什么要偷一只死的?”
“死的?大白痴。”罗小路又拨了拨火:“我把它打晕的。”
这叫程多伦又一阵目瞪口呆,打晕?老天?一只活生生的鸡!
罗小路拨完了火,见程多伦呆呆的看着自己,放下烟,放下树枝,两腿盘坐,仰起脸。
“大白痴,你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程多伦犹豫的摇了摇头,隔会儿,又点了一下。
“你——不欣赏我这种举动?”
半天,程多伦没有回答,罗小路急了。
“你告诉我嘛,你是不是。”
程多伦坐下来,面带愧色的抓着罗小路的手。
“我不欣赏我自己,你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敢作敢为、最有主张、最勇敢的,我决没有勇气把一只活生生的鸡打晕,可是你是个女孩,你居然敢,我很羞愧,真的,在你面前,我很羞,我太需要有你这种个性。”程多伦抓紧那只手:“我很欣赏你,很欣赏、很欣赏你。”
“你是说——,欣赏我?”
“欣赏的不得了。”程多伦张着口,要再说话,脸先红起来了:“我还——,还。”
“还怎么样?”
“还——”程多伦咽下一口口水:“还开始喜欢你了。”
哗的一声,罗小路哭起来了,多伦真是吓坏了,抓着罗小路的手,无措的。
“我——我是真的——,我——,你不要哭——,如果——,如果,如果你不愿意听,我收回来好了,以后——,以后我一定不说了。”
罗小路愈哭愈厉害,程多伦每说一句,她就摇一次头。
“我发誓——,你不喜欢,我再也不会说。”
罗小路抬起脸,抽泣的。
“我要——,我要。”
“你要——,你要什么?”
“我要——,我要你说。”
只在那么一刹那,程多伦有一种巨大的成人意识,张开一双强劲的手臂,包围住那个野气十足,却又很稚嫩、傻气的罗小路。下面跟着产生的,是极自然,极自然的吻。
这个吻,轻轻的,但荡漾着两种恩情,程多伦感觉自己像个男人,那是迥然不同于舒云的,这个吻,明显的使自己有极高昂的自尊,这份自尊包括着优越感与保护女性的鹰扬。这是男人,程多伦体会了用自己的双臂去圈住一个女孩,就是一个男人的权力,它带来了性别上的区分,自尊,强烈、美好的自尊。
嗓门再大,脾气再凶,再怎么缺女人味,罗小路总是个女孩,一个十九岁的女孩,一个正要寻找爱与被爱的年龄,这个吻,它带来的:启发了温柔、和驯、安静、恬谧。这个凶厉巴气的女孩;她完全是个典型的女孩了。
包围的双臂轻轻松开,两只年轻的手,那么羞涩的握着,握着。你望着我,我低下了脸,我抬起脸,你略放低深情的眸子,一切就如恋爱中的气氛,甜甜的,心一跳一跳,美的心醉。
“唉呀,鸡快烤焦了。”
罗小路到底是罗小路,才羞涩半天,像个女孩子样,身子跳起,嗓门尖尖的叫,原来的样子又跑出来了。倒是那个程多伦脸颊的红晕还没褪掉。
拿树枝拨了几下,罗小路用鞋尖把一只黑漆漆的鸡从火堆旁踢到程多伦面前,笑着插住腰。
“看起来跟我一样脏兮兮的是不是?”
多伦两手圈住膝盖,笑而不答。
“别笑,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喝啤酒吃冰淇淋的时候,你第一眼看到我,心里就在想:这个女生怎么那么脏,头发那么乱,牛仔裤的裤角都破了,上面还有油漆,嬉皮袋像从垃圾箱捡出来的,对不对?”罗小路跪坐在地上,边说边剥烧焦的泥巴:“看到这只叫化子鸡,就想起那次的我,对不对?”
程多伦是那么笑而不答,罗小路剥一下泥,手就放到唇边吹一下。
“好烫。”
“我来剥。”
程多伦手还没伸过来,罗小路一把就打过去。
“你呀,算了,鸡会被你剥烂。”
说着,就像变魔术般,一只白嫩干净的鸡,就出来了。罗小路扯下一只鸡腿丢给程多伦,另一只腿,咬在自己口里。
“怎么?不敢吃?”咬了一口,见程多伦还拿着,直望自己,罗小路指了指鸡腿:“别看泥巴脏兮兮,里面可很干净,你吃啊,别怕,包你没危险,出毛病我负责。”
罗小路胸脯一拍,又啃了一大口。
“你还是不敢吃?”
程多伦用力啃了一大口,嘴角油油的。
“好不好吃?”
程多伦愣直的看罗小路,啃鸡腿的时候,眼珠子还往上转,总之,是一刻不松的看。
“喂,大白痴,我是不是突然变漂亮了,干嘛看我像看电影一样。”
罗小路又剥了一大块鸡丢过去,抹抹嘴,给自己剥了更大的一块。
“很好吃吧?”
“很好吃。”
“你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没吃过。”
“偷鸡的那个女孩很可爱吧?”
“很可爱。”
“你要不要再吻一次那个偷鸡的女孩?”
两只手上的两块鸡一丢,安静的山林,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