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以及王熙凤的刻意推脱,有些要紧的事儿,她却是至始至终不曾接手过的。可饶是如此,偌大的一个荣国府,事儿也是真不少,几番忙碌下来,王熙凤有种再度回到了前世的错觉。不过,也是因着经手的事务众多,王熙凤能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也就多了去了。
其中之一便是关于宝玉和贾兰的。
上一回,李纨病倒,王熙凤去探病时,略略透了一些口风,可那时贾兰才刚去前院书房没几日,顶多就是传出了一些贾兰天赋过人,而宝玉则不愿上进的风声。可如今,又过了一段时日,这些话说多了,也就慢慢的变了味儿。
“琏二奶奶,可是有心事儿?啧啧,来,今个儿你二爷我有闲,赶紧说来听听。”贾琏顺手拉过王熙凤,一道儿走进了正堂,又唤紫鹃拿来茶点,一副打算听好戏的模样。
王熙凤懒得理会他,只是有些事儿她已经思量得够多了,如今再仔细想一遭,恐怕也没有新的发现。迟疑了片刻后,王熙凤终于将搁在心里好几日的事儿向贾琏说了出来。
“事儿倒是挺简单的,这不前些日子,兰儿也往前院书房去了,且还是跟宝玉一个先生教的,没几日工夫就传出了兰儿天资过人的消息。这原也没甚么,纵是二太太也不会因着这事儿对兰儿有意见,至于老太太听闻消息后,还拉着我好生说了一通珠大哥哥生前之事。只是这几日下来,有些事儿仿佛变了味儿。”
何止变了味儿!
按说,每个人的天赋皆是不同的,拿以前的自己同如今的自己比较倒是应当的,可若是一味的拿自己同旁人比较却是没有必要的。就拿王熙凤本人来说,她擅长很多事儿,却也同样不擅长很多事儿。倘若她非要拿自己同黛玉比文采,岂不是铁了心的给自己寻不自在吗?不过,倘若是年岁相当,身份相当,被放在一起做比较,却也是在所难免的。
就好比宝玉和贾兰。
俩人虽辈分不同,年岁却极为相近,却都是嫡出的身份,自是金贵异常。若是宝玉比贾兰优秀,那自是没甚么好多说的,一来辈分高,二来年岁长,三来开蒙也早,几乎可以算是理所当然的。若是事儿反过来了,其实问题也不大,左右宝玉是二房的小儿子,贾母的小孙子,而贾兰则是贾珠的嫡长子。
“琏二爷,我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瞧着这些个事儿。左右宝玉和兰儿都是二房的人,身份也高得很,无论是哪个更为出众,都无甚大碍。哪怕最初传出了兰儿天资过人的说法,我也没往心里去,到底都是俩孩子,互相攀比一下也无妨。可谁能想到……”
事儿的起因大约是十来天前,贾政让贾雨村给宝玉额外加了餐,不仅让早起了半个时辰,还规定晚间再多学半个时辰。这还不算,白日里的功课也增加了不少,弄得宝玉几乎寻不到半刻偷懒的工夫。
而就在此时,贾兰也跟着照做了,这才是问题根源。
王熙凤不仅将前因后果细细的告知了贾琏,而且还添上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如今,府里上下都在传兰儿年岁虽小,心思却极为不单纯。仗着天资过人,愣是欺压嫡亲的小叔叔。说好听点儿,是自愿跟着一道儿受罚,说难听点儿,就是学了他那娘……唉。”
贾政的本意是让宝玉笨鸟先飞,当然宝玉是不敢反抗的,可谁也没有料到,贾兰也跟着照做了。头一天改了作息,贾兰被弄了愣了许久,等次日却是主动提前到了书房。再之后,贾兰也自愿增加了做学问的时间,连功课也比宝玉更添了一分。
按着王熙凤的猜测,只怕贾兰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里头的问题,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模仿宝玉,毕竟他的年岁摆在那里,且无论是他的生父贾珠,还是如今已经被罚去西面偏院里诵经礼佛的李纨,皆不是心机深沉的人。王熙凤半点儿不认为,贾兰是个心思不单纯的人。
“仆大欺主!这事儿定然不是二房干的。”在听完了王熙凤所说之后,贾琏斩钉截铁的道。
王熙凤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却是连连苦笑:“我知晓这事儿不是二房所为,也懒得替二房鸣冤,只是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却是难为兰儿了。”
二房于情于理也没必要踩着自己的儿子去诋毁自己的孙子,当然,这里的二房仅仅指贾政和王夫人,二房里的其他人未必就是无辜的。可问题是,二房的人口也并不算多。去了李纨和探春,如今的二房也勉强算是人口简单了。周姨娘素来是个透明人,赵姨娘是个天生的蠢货废物,还有贾环却是比贾兰大不了多少,实在是寻不到幕后主使。
因而,王熙凤和贾琏都偏向于这事儿是那些心气极高的下人所为,甚至连缘由都能猜到几分。
荣国府上下有不少人厌烦李纨母子俩,准确的说,是厌烦李纨。而究其缘由,却还是同早逝的贾珠脱不了干系。
贾珠是二房的嫡长子,且因着贾瑚早逝,事实上贾珠才是贾母的嫡长孙。加上他本人极为上进,在荣国府一度拥有着比贾赦这个袭爵嫡长子更高的地位。也因此,在贾珠身边很是聚集了一帮子人。
奶嬷嬷自是不提,还有好几个奶兄弟,自然也不缺随从小厮,以及来自于贾母、贾政、王夫人三方的通房丫鬟。可以说,这些人之于贾珠,那绝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贾珠好生活着,他们的将来皆是光明灿烂的。
可贾珠他死了啊!
旁的不说,单说奶嬷嬷。宝玉的奶嬷嬷如今在荣国府的下人里头那叫一个威风。贾琏的奶嬷嬷虽没有这般威风,可一应的孝敬却是丝毫不少的。府上其他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家,奶嬷嬷皆是跟在身边的,自不如爷们奶嬷嬷那般舒坦,可月例银子却是比旁的下人高出一大截的。可贾珠的奶嬷嬷呢?贾珠死去的那一年,他房里的所有下人尽数被撵了出去,一些责任重的,赏了板子直接丢到了庄子上自生自灭。没甚关系的,也被丢到了某些个毫无油水的位置上,只怕这辈子都难得主子重用了。偏生,荣国府家生子之间的关系,那叫一个盘根错节,自家的兄弟姐妹受了委屈,那些得用的下人心里头能不抱怨气?
“兰儿那头,你多少看着一点儿。原也是咱们算计错了,没料到珠大嫂子这么一进去,那些下人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哼,仆大欺主!兰儿年岁小,没经历过事儿,偏二太太心眼子还小,只怕一个不好,兰儿也跟着陷进去了!”
贾琏满腹怨气,他是看不惯二房诸人,可对于打小一起长大的贾珠,却多少还是有些兄弟情分的。再说了,贾兰丁点大的孩子,若真的因着一时疏忽给人害了去,他只怕这辈子都难逃良心的谴责。
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袭到下一辈身上。
王熙凤也叹着气,只是她想的比贾琏更多一些。有些事儿,碍于身份她是真的不能沾手。如今远着贾兰,倘若将来贾兰真的出了事儿,她也没甚么责任。可若是她一旦插手此事,若是贾兰往后都好好的,绝对没人会感激她,可万一贾兰出了事儿,只怕她拿命都填不上!
凭良心说,王熙凤不想看到悲剧发生,可从自身利益看来,她也不愿意为了一个贾兰赔上自己的性命。
思量许久后,王熙凤苦笑着道:“琏二爷,这事儿咱们不能沾手,不止我还有爷您。不过,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珠大哥哥唯一的儿子被下人们如此作践,您放心,我会想法子让二太太引起注意的。”
“靠她?哼,只怕人没气了,她都没甚感觉!”一提起王夫人,贾琏就忍不住怒目圆睁,可私下他也知晓,有些事儿是真的没有法子。倘若贾珠是他的亲哥哥,那就没问题了,可偏生……
“还有一个法子,让大老爷出马。可惜,我不认为咱们能说服得了他。”
贾赦到底是荣国府袭爵之人,甭管贾母如何偏心,都无法改变他继承人的身份。很多事情,贾琏和王熙凤是没法插手的,可贾赦却可以。前提是,他愿意出手。
“大老爷……”贾琏迟疑了。
忽的,外头传来巧姐咿咿呀呀的笑闹声,却是她吃饱喝足后,缠着奶嬷嬷到院子里混闹来了。从正堂这头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巧姐瞪着小腿儿四处撒欢,身后是弯着腰身虚扶着她的奶嬷嬷。
“琏二爷,您打算怎么做?兰儿那头,我愿意帮,可我不会豁出去一切帮他。吃力不讨好也罢,只怕将来祸事缠身。”王熙凤的目光落到了外头院子里的巧姐身上,语气里是满满的叹息。
“行!我去寻大老爷,大不了我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