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阿姨,所以不能理解只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是一种什么样的处境。他问:“那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容远厌恶地说。
“怎么可能?”金阳反驳,说:“每个小孩都有爸爸妈妈,不然你从哪儿生出来呢?”
容远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故事,认真的说:“我就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从桃子里生出来的。叔爷爷在河里捡到一个大桃子,劈开以后,里面就是我。”
——也许是他说话的态度太认真太肯定,这个拙劣的谎言一直欺骗了金阳整整五年,一直到他开始上生理课的时候,他都深信不疑地认为有些小孩子是妈妈生出来的,有些小孩子是大桃子生出来的。时效如此之长,也可能跟每个听过他这种说法的大人都哈哈大笑不去纠正有关,时至今日,亲戚朋友之间一提起这件往事,还是会捧腹大笑一阵。
金阳在学校是个很受欢迎的小孩,但也许是因为备受老师的宠爱和女生的喜欢,有些男生就很讨厌他。
学校的夏季运动会上,金阳帮老师把喝彩加油的小彩旗给班里的同学一人发了一个,发完后见还剩几个,正好看到容远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就想过去给他送一个,然后几个平时不太搭理他的男生拦住他说:“金阳,老师让我们去搬点东西过来。”
金阳不疑有他,觉得还是班里的事重要,说:“嗯,好,我们走吧。”
那边容远已经看过来了,金阳跟他挥挥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跟着几个男生离开。
然后金阳被他们带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小楼里的地下室里,在金阳左右张望找老师的身影时,几个男生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地上,有个人还踢了他一脚,骂道:“讨厌鬼!马屁精!老师的跟屁虫!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我看谁能找到你!”
几人嘻嘻哈哈跑出去,“哐当”一声把地下室的门锁上,还在外面喊道:“哈哈哈……活该!讨厌鬼!晚上被鬼吃掉!”
金阳坐在地上,看看周围黑漆漆、又破又脏的环境,害怕极了,“哇”地一声哭起来。
金阳被锁的这个地方,是学校的旧宿舍楼,计划过段时间就要拆掉盖新楼的。金阳哭了很久,都没有一个人来。
当天傍晚,台风登陆,暴雨倾盆。
旧宿舍楼本来就地势偏低,加上年久失修,墙壁都裂开了好几道裂缝。在雷声和暴雨声中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金阳忽然听到哗啦哗啦流水的声音,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一看,墙壁上方铁栅栏隔开的小窗户和墙上的裂缝里,都有大量的水哗啦哗啦流进来,没过多久就在地上积了一层淹没脚踝的污水。
地下室里堆着些旧的桌子凳子,金阳忙手脚并用地爬到一张桌子上,看着那水位越来越高,四周又黑又冷,树木在风雨中发出可怕的声响,时不时劈开天空的闪电在屋子里投下鬼魅般的阴影。金阳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爸爸——妈妈——”
水位上涨得越来越高,渐渐淹没了桌子,涨到了金阳胸口的位置。
其实如果在桌子上垫着凳子的话,他还能再沾得高一些。但爬上来的时候金阳并没有想那么长远,凳子都堆在桌子下面,此时已经被水给完全淹没了。他哪敢跳下去在黑漆漆的水中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凳子给捞出来?
金阳靠着墙壁,恐慌极了,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绝望和恐惧的滋味。
忽然一道光从外面闪过去,雨声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喊:“阳阳!”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救命啊!”金阳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
手电筒的光透过地下室的小窗户照进来,容远趴在窗口一看,就看到了哭的满脸通红眼睛红肿的金阳。
“你等等!我这就救你出来!”容远喊道,然后跑进宿舍楼去开门,结果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整个通道被水淹了,露出一小半挂在上面的铁锁,他没有钥匙,而且他还不会游泳。
容远又跑回去,跟金阳喊道:“你等着,我找人来帮忙!”
眼看着他就要离开,金阳怕极了,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走……哇哇哇……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小远!小远!不要走……哇哇哇……你走了我会被淹死的……”
容远拿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水已经淹到了金阳肩膀的地方,他靠着墙壁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要离水面远一点。光照亮的同时,容远也看到男孩一向明亮的大眼睛中盛满了对生的炙热渴望和强烈的恐惧。
他一瞬间觉得,如果自己此时转身走了,跟杀了他没有区别。
容远趴下来,从铁栏杆中把手伸过去,说:“你游过来,拉住我的手!”
金阳很小的时候就学过游泳,他看看黑黑的水面,再看看容远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用力蹬了一下墙壁,向着光亮处游去。
地下室的窗户开得很高,金阳游过去试了两次还是够不到容远的手,容远紧贴着墙壁努力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两人手掌相握。然后他两只手一起用力,硬生生把金阳从下面拽上来,让他也抓着栏杆。金阳脚下没有着力点,这么长时间又累又饿又怕,早就耗干了体力,全靠容远死死抓住他才没有掉下去。
容远把手电筒的镜面朝上用身体固定在一边,指望着有什么人看到这束光会来找他们。大雨从头顶一直浇下来,雨水哗啦啦从他身边流过灌进地下室里。两个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对方,在这末日一般的黑暗和水泽中,只觉得对方身上微薄的一点温暖是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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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车停进车库的时候,故事也到了结尾。郑怡柔说:“那天晚上我们找这孩子都快找疯了,后来有个老师看到学校宿舍楼那边有束光,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找过去,就看到他们两人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抓得紧紧的,人都快昏过去了,手还没有放开。那时候,水已经淹到阳阳脖子那儿了,再晚一点,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周云泽也感叹道:“虽然遇到了危险,但同时也遇到了一个这样的好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郑怡柔怜爱地摸摸金阳的脸,